一片黑暗,周围檀香刺鼻,混着潮湿发霉的味道一股脑钻进陈岁桉的鼻腔。
陈岁桉掩着口鼻,观察四周。
这像是一间小小的祠堂,连窗户都没有,阳光从门缝挤进来,这才能隐约看到周围的场景。
陈岁桉的头顶是一尊小佛像,挂着悲天悯人的微笑,忽明忽暗的香头升起三缕袅袅青烟,佛的面容都看不真切了。
“吱哑——”
门从外面推开,微光照进来。
陈岁桉往后伸臂挡在自己前面,缓解被眼睛被阳光直射的不适感。
她往后缩了缩,缩在佛像后面的角落。
祠堂太小了,她再缩都遮不住自己的身子。
站在门前的人发髻盘在后面,是妇人模样。绛紫色对襟长衫,袖口衣襟和衣摆有牡丹绣花,衣摆和袖口有绣花的花卉纹样。
是个大户人家的妇人。
再走进些,陈岁桉看清了她的面容。
桃花眼,樱桃唇,楚楚动人,是出水芙蓉般娇嫩的脸。而这张脸此时像个死人,没有任何表情。
像是没有灵魂支撑的美人皮。
娇嫩的面孔,和显老的绛紫色外衫也极不协调。
陈岁桉不敢出声,等着她开口好摸清现在的状况。
夫人恍若没有看到她,径直往佛像前面去。
她点燃三根新香,闭上双眼,嘴里念念有词。
此时这幅美人皮才多了几分表情。那是满脸的虔诚。
陈岁桉合理怀疑,她看不见自己。
她大着胆子出来,在这妇人面前晃悠。
果然没反应。
她咳了两声,那妇人双眼紧闭,依旧在许愿的模样。
这下陈岁桉胆子大了,伸手拽了拽她的衣裳,结果径直穿进去了。
这不是书里的世界。
她好像在看一个置身实景的真实版片段。系统不会无缘无故拉她进来,这应当和楚霁川有关。
她仗着妇人看不见她,探着脑袋看她,仔细将她的五官和楚霁川的对比。
眼睛像,鼻子高挺,也像。
这应该是楚霁川的母亲。
看这妇人年纪不大的模样,此时的楚霁川应当是还是一个小孩儿。
黑莲花小时候是什么样的?到底是什么让他变成黑莲花的?
佛前的妇人将燃尽的旧香拿掉,换了新香。接着虔诚跪地,匍匐在佛前。
她不知道在许什么愿望,也不知道她想起了何人何事,此时的她与陈岁桉最初见到的那个妇人判若两人。
明明穿着相同,面孔未变。
此时的妇人浑身上下都变得温婉起来,嘴角也挂着浅淡的,幸福的微笑。
陈岁桉等她拜完,好跟着她,说不定能找到小黑莲花在哪里。
拜完佛的妇人没有出去,往祠堂更深的角落去了。
她扳动置物架上的机关,一道仅供一人进出的石门缓缓拉开。
似有若无的血腥味飘了出来。
陈岁桉惊圆了眼睛,这好像在看什么恐怖电影。
这般温婉的妇人怎么能和血腥味联系在一起?
电光火石之间,她想到了很多,每一个想法都离不开这女人是杀人凶手。
“没事没事,她看不见我,看不见我。”陈岁桉暗自给自己打气壮胆,小步跑着跟着进去了。
越往里走,血腥味越重些。
密室不大,走了不多久,就进了一个仅能放一床一桌的屋子。
床上躺着一个六七岁模样的孩子,他一身玄色衣物,脸色苍白,嘴唇起皮。不知是疼痛难忍咬嘴唇,还是无意识咬嘴唇,小孩嘴巴干的起皮,隐有血迹渗出来。
见到床上人的脸,陈岁桉百分百确定这就是小黑莲花。
桌上是不同大小形状的瓶瓶罐罐,这里除了血腥味,还有浓烈的药味。
妇人走上前,将他的上衣掀起。
强烈的视觉冲击让陈岁桉捂住眼睛,她又怕影响剧情,留了指缝。
背上是新旧交杂的丑陋伤痕,有结痂的伤口,有痂掉落的疤痕。最新的伤口皮开肉绽,不像是被刀剑划伤的痕迹,也不像是被鞭子抽打的痕迹,倒像是用什么带棱角的钝器,一下下划伤的。
伤口狰狞地丑陋。
这得多疼……
陈岁桉一向怕疼,看着翻肉渗血的伤口,她眉头紧皱,小狗眼里全是共情。
妇人拿起桌上的瓷瓶,轻手轻脚地为床上的孩子上药。
白色如砂砾的药倒在了伤口处,楚霁川因疼痛浑身紧绷,无意识地呻.吟从嘴缝里溢出来。
夫人素白的手拿出帕子,隔着帕子将药抹匀。
大约是疼极了,小楚霁川睁开眼睛,最初眼神有些涣散,看到面前女人的时候,本能地喊了声:“娘。”
夫人温柔地看着他。
准确地说,是看着他的嘴角。
深情专注,隐隐带着痴情,像是透过这张嘴,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嘴。
“你这里生得跟他最像……”
妇人伸手,用指尖描摹楚霁川的唇畔。
楚霁川看着面前的女人,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
他撑着床,哇的一声吐出来。
他胃里没有一点东西,干呕着吐出几口酸水。
猛烈的动作惊醒了沉溺于想象的妇人。
她恢复了端庄的模样,用素白纱布一圈圈将楚霁川腰间的伤口缠上。
楚霁川像是承受着极大的痛苦。他咬着牙,一声不吭,额头全是冷汗,嘴唇也更苍白几分。
妇人看着他痛苦的模样,又陷入了癔症。这回想的不是某个男人,而是自己。
“你这眼睛,跟我真像。他不要我那日,我也是这般痛苦。”
房间昏暗,好几年前的光却像是能透进来。她看着楚霁川受的苦楚,满心怜惜,眼泪也聚了上来,摇摇欲坠挂在眼角,几乎要滴落下来。
“他是爱我的,我这般痛苦的时候,他就握着我的手,他跟我诉说着他的无奈,我能理解他,我是能理解他的……”
“我只是想让他多看看我。我划伤了手腕,还去厨房偷了盐,我都倒上去。”
“血能把盐融化,你知道吗?”
妇人看着楚霁川,她眉眼弯弯,笑了出来,眼泪就这么掉下来。
陈岁桉火气噌的一下上来了,她给楚霁川涂的像细砂一样的东西,根本不是药,是盐!
她忘记自己不是实体,手伸到楚霁川腰腹间缠地紧紧的白布,试图解开。
手穿过了楚霁川的身体,这个世界没有人能感受到她的存在。
她只是楚霁川回忆的旁观者。
妇人还是疯癫的模样,楚霁川像是习以为常。他靠着发霉的墙,低垂双眼,等着面前与他有血缘关系的娘自己清醒。
不知过了多久,那妇人收起了少女怀春又心碎的模样,面上毫无表情。
她回头看到楚霁川,脸上又挂上了慈爱的笑。
她伸手帮楚霁川的衣服穿上。
“今日去见他,穿的齐整些。要把他带来,听见了吗?”
楚霁川看着她,并不说话。
“之前你病了,他就会来瞧瞧我,如今不知为何,竟不来了。”妇人自言自语。
“外面下雨了,去站一个时辰再找他吧。”她补充着,“他不来,大约还是你病得不够重。”
画面忽闪,滂沱大雨中,祠堂外面的小院站着一个小小的黑色身影。
陈苏桉走到他身边,雨淋不到她,她无法和楚霁川感同身受。
小黑莲花脸色是不正常的潮红,眼睛淋了雨,湿漉漉的。他的眼神涣散,站地也不太稳当了,嘴巴念念有词。
陈岁桉侧耳靠近,试图听清。
楚霁川还是孩子的声音,不辨雌雄:“君子慎其独也……君子……以慎言,节饮食……”
陈岁桉叹气,怎么下雨都在背书。
难怪楚家翩翩如玉的嫡长子三元连中,原来小时候淋着雨都在背书。
小祠堂房门紧闭,将如注的大雨隔绝在外。
里面的女人跪在佛前,匍匐地虔诚。
她向上天许愿,向佛祖许愿,祈求自己的儿子一生缠绵病榻。
-
回忆结束,陈岁桉在塌上醒来,温暖的被衾将她团团围着,只露出一张小脸。
睁开眼时,入目便是她屋子里那群好看的侍女。
她们一个正在给自己换头上的帕子:“小姐的帕子又热了。”
一个端着温好的热粥:“小姐醒了,要吃点东西吗?”
一个去桌上倒了杯茶:“小姐刚醒,先润润喉。”
几个人惊喜地看着醒过来的陈岁桉。
陈岁桉终于和周围的现实连上线。
她只是淋了个雨,就有那么多人关心。
可是小楚霁川什么都没有。
她又想起了那个大雨中昏暗的祠堂,血腥味混合着刺鼻的檀香,佛像下匍匐的虔诚的妇人。
楚霁川不是一个被祝福的孩子……
陈岁桉想到自己不久前和花神许愿诅咒他的事,后悔地想给自己两下。
我真该死啊!
我怎么能诅咒他呢!
陈岁桉掀开被子下床,到处寻找:“我穿回来的那件衣服呢?”
丫鬟见她着急,赶忙把即将拿出去洗的衣裳又拿回来。
陈苏桉提着衣领抖抖,一个皱巴巴的小油包掉下来。
这是花神姐姐给她的,被花神赐福的花糕。她放进怀里的时候还是温热的,此时已经冷透了。
她不知道这花糕好不好吃,她也不管这花糕冷了口感会不会好。
她只知道拿了花糕就往东厢房跑。
冷的没事,这可是花神赐福的花糕。
福气大着呢。
睡着的陈岁桉想起自己诅咒的事儿,从梦里惊醒:我是真该死啊!
女鹅超级善良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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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个盲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