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楼下依然悄无声息,我再次靠近窗户,往下看了眼,葛岩依然站立不动。
“白然!你得多动症了吗?”陈琳的目光暂时从屏幕上移开,不满地抱怨起来,“还以为你先回寝室了呢?对啦,你的邮件取了没?”
“取了……”
“求你别再晃悠啦!我快晕啦!搞得电视剧都没法看了……哎……不会真是蒋云的吧?”
“我什么事都没有……”
“这么痴情的男人居然没人爱,真是可恶!可恶!”
我不得不收敛了些,默默地爬到自己床上,躺了会儿又翻身坐起,看到床头柜那辆模型小汽车,葛岩的样子就更加清晰,索性把有关他的东西全部收罗齐,扔进不见光的布袋里。
那天的天气像极了我心情,晴朗的天空渐渐被沉重的灰黑取代,墨色的浓云滚滚而来,沉沉的仿佛要坠下来,闪电轰鸣着划破天空,接着落下了入秋的第一场雨,豆大的雨点打在玻璃窗上叭叭直响。
“外面了下了好多的雨……”王瑶下床关窗户,突然叫道:“葛岩!那不是葛岩吗?你们快来看呀……他是怎么了?”
“什么?阿岩哥!”陈琳耳朵瞬间竖了起来,异常激动,跳下床,推开王瑶,半个身子探出窗户,“阿岩哥!怎么回事?”
陈琳拖着毛茸茸的拖鞋,往楼下奔去,刚到楼梯口又转了回来,甩下毛茸茸的拖鞋,换上漂亮的高跟鞋。
“伞!”
我举着很小的一把折叠伞喊道。
慌慌张张的陈琳折回,一把抓过伞,噔噔跑下楼。
偌大的校园弥漫在雨中,就像一座水中之城,我追着陈琳下了楼,躲在大门后,隔着雨帘观望。
陈琳举着伞,冲去站立在雨中的葛岩,将伞遮在他的头顶,拽着他湿透了的衣角,想要离开,葛岩默然不动,陈琳只好加大力度拽走了他,一路上还用衣袖擦去他耳畔的水珠。
他们好像幸福的恋人,正漫步雨中…
夜幕渐渐拉开,雨依然下个不停,直到半夜,我坐在大楼门口,看着簌簌下落的雨滴,等待陈琳归来,可是久久不见她的身影,一阵凉意袭来,才从半睡的状态中醒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尘,回了寝室,钻到暖暖的被窝,忐忑地睡了。
喜欢葛岩的心还未萌芽,一个电话却将它扼杀于未成形状态,我曾以为我已经将他淡忘,没想到听到他声音的那分钟,所有的过往纷纷涌现,想那是老天听到了我的祷告,再给的机会,其实那不过是一场灾难而已,那场灾难差点毁了我。
再次接到蒋云的电话,我激动得连声音都开始颤抖,听到他说在山东,忘记了情绪失控的葛岩,搭上从北京去往山东济南最早的一趟动车。
列车驶向一个于我而言陌生的城市,一个未知的世界,世人总是害怕未知,我也一样,铁轨发出的嗒嗒声加剧了我的不安,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绘画着恋人久别重逢的场景,哽咽着相拥而泣或是冷漠相视……那究竟会是什么样子呢?
下了车,才知道那个城市对我来说是陌生的。
连问带找,七拐八拐,跌跌撞撞,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蒋云口中说的某某大学,气派的大门口攒聚着穿着迷彩服军训的新生,吵吵嚷嚷。
我在一张张张扬着青春气息的却陌生的面孔中搜索着,见许多人攒聚,个个义愤填膺,我也踮着脚尖,往人群里看。
“干什么!都走开!”
攒聚的人群引来两名保安,他俩凶神恶煞,指着攒聚的人群粗声粗气吼道。
“走开!”
“走开!”
攒聚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听到喝骂声才慢慢散开,人群中停了一辆红色法拉利,俩中年妇女气势汹汹,逼迫一个穿着时尚的女孩。
“还我们的钱!你们这些骗子!骗子!连七八十岁老人的保命钱也骗!还有没有一点良心呐?!要遭天谴的呀!”
“实在不行拿你的车抵消!”
俩中年妇女不再理会保安,撕扯着女孩的衣服,哭天抢地,情绪异常激动。
“放手!听见没?!放手!”
“我叫你放手!”
保安抓着中年妇女的手,大声喝道,与俩中妇女纠缠在一起……
对于眼前的一幕,我完全摸不着头脑,一个开着法拉利,穿着不俗的年轻女孩怎么会骗人呢?又怎么骗得了阅人无数的老江湖呢?俩中年妇女那种愤怒也绝不是装模作样的。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就在我迷惑之际,人群尖叫,保安不知道是故意还无心,竟然打破了其中一个妇女的额头,鲜红的液体霎时染满了她的脸颊。
“妈——”
就在人群还处于惊讶状态,一个年轻小伙带着一帮人冲了过来。
“儿子——是他——”额头被打破的中年妇女指着保安。
年轻小伙非常暴躁,夺去保安的警棍,抡起拳头,雨点般向保安砸去,其他尾随小伙则抓着年轻女孩的头迎头就是“啪啪”两个耳光,女孩来不及躲闪挨了重重的俩耳光,身子后仰撞到了车门,随即蹲在了地上,从鼻孔里流出了鲜血。
人群再次惊呼。
几个青年揪起蹲在地上血流不止的女孩,还欲暴打,这时一个身影窜了出来。
“蒋云!”我大叫。
蒋云抓住欲扇女孩耳光的手,另外几个年轻小伙则将愤怒转嫁到了蒋云身上,都冲着他拳打脚踢,围观的学生在也忍不住,一窝蜂冲着那个青年拳打脚踢,保安则想要拉开混战的人群。
场面一度失控。
我挤在异常混乱的人群里,扒开一双双张牙舞爪的手,想要带走蒋云,最终蒋云被警车带走了,连同他一起的还有时尚女孩,俩中年妇女,俩保安,一帮社会青年。
警车闪着扎眼的灯,呼啸着消失在街头。
在派出所门口,我见到了蒋云,他依然穿着白色棉质T恤和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只是变黑了许多,许久没剪过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
他默然地走过,目光没有在我身上逗留。
我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迟疑地叫道:“蒋云……”
他背脊一挺,停了脚步,却没有回过头。
“你来做什么?”
冷漠而又苍老的声音。
我怔怔地站着,做什么?还用问么?
“回去吧……”
又是冷冰冰的声音。
话音刚落,蒋云又继续往前走。
我盯着他看了许久,埋怨道:“你都去哪儿了?为什么不见我?”
蒋云没有理会我,继续往前走。
“你说话呀……”我躲开迎面驶来的自行车,追着蒋云喊道。
蒋云在大街穿梭,四处张望,天天渐渐黑了下来,他的步调却没有丝毫的减慢。
“蒋云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一定是伪装出来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难道真的一点也不关心我了么?”
“哎呀……”我故意踩空,摔了一跤。
看着蒋云丝毫没有减缓的脚步,揉着如同针刺的脚踝,眼泪滴答滴答往下掉。
“不要跟着我了,回去吧……”一双白色球鞋出现在我眼前,我抬头看到一双冷漠的眼睛。
“究竟发生什么了?你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蒋云一脸漠然,毫不在意我的问题,拨开我的手,转身走了。
我急忙跟了上去。
蒋云在一座天桥下转悠,并扯开地上印着几个蓝色英文字母的硬纸板,席地睡下了。我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他何以沦落到无家可归,靠乞讨为生?
第二天,当我被冷风吹醒时,蒋云早已不见了踪影!我身上所剩无几的保命盘缠也不翼而飞,就连随身佩戴的十字架项链也不见了。
我徘徊在陌生的城市,兜转去学校找蒋云。
“没有这个人。”
我得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结果,然而在极度失望和迷茫之际,却看到了一直跟踪我的蒋云。我将自己的手机塞到他的口袋里,同时拿走他的手机,蒋云面无表情,愣了几秒,走了。
我想问问蒋云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却绞尽脑汁逃避,百般无奈之下,我只好要挟他,如果见不到他就在校门口一直等下去。
那是深秋或是初冬的早晨,大概七点多的光景,薄雾萦绕,树木花草都显得朦胧,葛岩代替蒋云出现在我面前,柔柔的光线打在他身上,他脸颊和鼻头因为太冷而冻的微微发红,他将粉红色的围巾围在我的脖颈上,顺手塞给我一副粉红色的毛线手套。
“不要……”我执拗地扯下围巾,与手套一起塞给了葛岩。
“很冷,戴上吧!”
“不要……”
“天很冷戴上吧!”
对于葛岩的纠缠我渐感烦躁,抬手去挡递来的围巾手套,动作幅度太大,尖锐的指甲化上了葛岩的脸,细小的口子开始渗出血。
“对不起!对不起!我陪你去买药……”
葛岩没有丝毫的反应,既没有疼痛的样子,也没有想要去买药的打算,如果不看他的眼神,很容易以为他是反应迟缓的呆子。
“好吧,好吧,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给你买药,不要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