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绅殷德从和珅书房中离开后,时辰已过戌时。
今夜夜幕无星,只有一弯被雾掩盖的月牙挂于天空,丰绅收回视线,抬腿踏入黑夜。
侯在书房外的侍女见状,连忙点开灯烛跟在丰绅后面。
丰绅身材高大,步伐也快,再带着些许焦急,自然走的极快,身后的提灯侍女只得一路小跑着跟在他身后。岂料在拐角处,丰绅猛然停下脚步,那侍女始料不及,提着灯笼的竹竿顶在了丰绅的后腰处。
“驸马恕罪,奴婢罪该万死。”那提灯侍女惊恐万分,她连忙后退几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那灯笼也被置放在地,两人间的灯火又黯了几分。
丰绅心情有些乱,被冲撞后只是他皱了皱眉,言语间询问的话语不禁冷了几分:“公主此时可否歇息?”
那提灯侍女声小如蚊:“那面曾传话来,公主此时已经歇息了。”
提到和孝公主,丰绅的心情缓和几分。不过此时天色太晚,公主歇息了也不是什么古怪事。他没再说话,继续踏上了回房的路。
穿过花园,在往里走上片刻,就到了两人居住的寝居。这座寝居是和珅府中最大且风水位置最好的住所,是两人成婚后和珅让夫妻二人搬来的地方。
皇室最受宠的公主下嫁,理应受到夫家最好的待遇。
不过此时,两人居住的寝屋里烛火黯黯,想必公主早已经歇息。丰绅走至门口,两边的侍女正欲开口问安,他连忙比了个噤声的动作,随即轻轻推开门,走进屋内。
屋内寂静无声,他心想着去衣柜找些换洗的衣物去后室沐浴,结果一转身,便看见固伦和孝公主正坐在床边,手中正绣着一片绣帕。
两人四目相对时,丰绅愣了一愣,意外道:“公主,还未休息啊。”
见到丰绅正站在原地呆愣的模样,固伦强忍笑意,嘴角还未扬起又放下。她站起身,走到丰绅身后替他脱下外袍:“晚膳前就被阿玛叫走,想必还未用膳吧。”
固伦提高声音,将门外侍奉的侍女喊来:“让厨房去热饭菜,小萝,去给驸马备水。”
待到丰绅从后室出来时,本就黯淡的房间骤然被烛火填得大亮。餐桌前已经备好了饭菜,而侍女们都侯在两侧,静等主人的到来。
丰绅虽是在和珅羽翼下纸醉金迷长大的,但他本身并不是什么喜欢铺张浪费之人,如今夜色已深,用个晚膳再如此兴师动众实属不妥,他板起脸,沉声道:“都先下去罢。”
侍女们没动,都转过身去看小塌上坐着的固伦公主。固伦道:“都听驸马的,下去罢。”
侍女们侧身行礼,鱼贯而出。
丰绅坐到桌前,紧接着,固伦也走过来,她坐到丰绅旁边的位置。这桌前只有丰绅这一副碗筷,他以为固伦也想再用些膳食,于是柔声道:“公主也要用些吗?”
“不吃,我不吃。”固伦支着下巴,表情木木,这毫无形象的模样俨然和刚才那个端庄温婉的公主大相径庭。
“终于出去了,真是烦死了!”显然,固伦说的是刚才屋里簇拥的侍女们。
“不绣了,这东西真难绣,一点都不如骑马射箭来得自在!”她将手中布帕搁在一旁,丰绅侧目看去,那上面有朵绣了一半的芍药花。
不过那芍药花歪歪扭扭,显然主人的绣工不怎么样。
这明媚骄傲的模样让丰绅眼中染上笑意,他柔声劝道:“公主不喜欢大可不必勉强自己。”
“今日你走后,额娘派宫人递了话来。”提到生母惇妃的话,固伦更是叹了口气,蔫蔫道:“额娘说我近日总喜欢往外面跑,叫我多收敛些性子,多学习些修身养性的东西。”
“不光如此,她还!”似乎是说到急性时公主的音调猛然变高,随即不知想到什么她忙瞧了瞧门口的方向,后半句又硬生生地压低声线道:“派了宫中的婢女来盯着我。”
难怪今晚侯在公主屋外的侍女们变多了。
丰绅敛下思绪,抿唇喝了口热汤。
固伦又叹了口气,换了个右手继续支着下巴惆怅。
丰绅从小被和珅看管严苛,又因年幼就被定位未来十公主额驸的缘故,处事间也处处受限,他不忍心爱的妻子这般自由洒脱的性子被磨灭殆尽,最终变为深闺妇人一样自怨自艾,他放下瓷碗,认真道:“公主不必理会她们,予改日寻个由头,将那些人支走。”
“那倒也不用。”固伦扬起一抹笑容,那笑容怎么看都有些透着难以捉摸的古怪。丰绅连忙正襟危坐,预感到接下来事情不妙。
“只要夫君多陪我去几趟游猎就好了。”
额....
丰绅冷汗直冒,不知该回何言。
他是个读书人,虽有些武艺傍身,但本身也不擅长骑射,因此每次陪擅长骑射的固伦公主去游猎,都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
更何况阿玛为了讨好公主,命他更要陪着公主一同前去游猎...
见丰绅面露难色,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固伦笑了笑,也懒得再逗他,“好了,不说这个了,话说今日阿玛叫你前去,是有什么要事吗?”
今日他刚刚回府,就被和珅身边的侍女急冲冲地叫去书房,一去就是好几个时辰,连晚膳也耽搁许久。他自知瞒不过公主,坦言道:“嗯。确有一事。”
“是关于,乾异阁的。”
“乾异阁?”固伦细细琢磨着:“是皇阿玛前两年招揽的那些异能侍卫吗?”
“对。”丰绅理了理事情大概,尽量长话短说:“最近阿玛在民间又发现一位异能者,这位异能者十分特殊,阿玛想要将他...”
丰绅一顿,没再言语。
公主追问:“阿玛想要他如何?”
此事过于秘密,丰绅斟酌片刻,还是将实话告知固伦:“阿玛想将那人收为己用。”
固伦突然嗤笑一声:“和珅大人还真是。”
“近日我偶然查到在库房账本中有许多名贵宝物的记载,这些宝物来历莫名,宝物也不似满蒙八旗的宝物,倒像是...”固伦忽然看向丰绅的眼睛,继而道:“外来的。”
“公主恕罪。”丰绅欲想起身跪地行礼,就被固伦拽住了衣领固定在座位上。
“这是你阿玛的事,与你何干?”
不得不说,公主善于骑射,也有武艺,力气极大,丰绅衣领被拽住无法动弹,他只能僵在座位上,听着公主继续道:“你我二人夫妻一体,我无意怪罪于你,我也是你不是那样的人。”
“谢公主厚爱。”丰绅微微动了动身子,感受到衣领上的力气未送,他欲言又止:“公主,衣领。”
固伦这才松了劲,单手替他理了理被拽皱的外衣。
“那你可知阿玛要收入麾下的那人所谓何名,人在何处?”
“据说是一位姓偃的男子,人现已被接到京城。”丰绅如实道。
“好,此事我已知晓。”想到丰绅对和珅的亲情,固伦也不忍破坏他们父子间的感情,她斟酌片刻,承诺道:“我会暗中调查,尽量不被和珅大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