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 刘裕紧握的拳头一瞬间放松下来,脸上由紧张转变为惊喜。
眼睛忍不住在熟悉的小屋来回逡巡,这是家里的老房子,自从妻子生病去世后,他和儿子点点就住在这里相依为命,只可惜后来……
温暖的阳光透过一尘不染的窗扉照耀进来,旧的起球却干净整洁的沙发布上有一处明显的缝补痕迹,那是点点指挥他缝的。
角落里缺了一个角的厚木桌被小心打磨了尖刺,他和点点还用颜料在上面涂抹了两个小人儿。
“爸爸,我们出发吧!”刘裕正想着点点,就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欢快地从房间里冲出来扑到他的怀里。
“点点?”刘裕看着儿子缩水到自己腰迹的小身体,清楚地知道眼前的一切不过是试炼岛的幻境,但还是忍不住鼻头发酸,蹲下身紧紧抱住他。
“对不起点点,爸爸对不起你。”
点点不知所措地扭了扭身子,似乎不明白一向无所不能的爸爸为什么要对自己说对不起,又为什么流泪,肉嘟嘟的脸蛋儿皱成一团,好一会才小大人似的抬手拍了拍爸爸宽阔的肩膀。
“没关系的爸爸,我原谅你了。不过,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去海岛公园呢?再不走就赶不上下一班船了!”
“海岛公园。”刘裕听到这个名字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手忙脚乱地从兜里掏出手机。
xx年4月14日。
他又回到了那一天,人生中最后悔,最无奈,给他和点点的未来带去无尽麻烦的一天。
不如待在家里吧,他想,过了今天,只要过了今天一切都会好起来。
随即,他又犹豫起来,真的要这样做吗?撇去通关不管,他真的能在知道事情如何发展的情况下袖手旁观吗?
这时,点点稚嫩的声音再次传入耳中:“爸爸,你怎么了?”
望进点点水汪汪的无暇眼眸,刘裕豁然开朗,不能再像上一次那样委曲求全,但他是一名警察,一位父亲,也不能变成冷漠无情的人,否则,即使成功通关,也会一辈子有愧在心。
他牵起点点的小手,露出温和的笑脸:“没事,咱们出发吧!”
海岛公园是本地的特色景区,四面环水自成一岛,岛上风景极好,绿树成荫,空气清新,还有成群的候鸟栖息。
要上岛得乘坐统一的客船,今天正好是假日,大人们多带着小孩子,一路上嘻嘻哈哈打闹个不停。
刘裕体会不到作为游客的欢快情绪,全程紧绷下颌,拉着点点下了船,在密密麻麻的游客中寻找深深印刻在记忆里的人。
点点乖乖跟在他身边,路过卖零食卖玩具的摊位也只是伸长脖子看看,不像其他小孩那样撒泼打滚吵闹着让大人买。
刘裕感觉到手里的小人儿越走越慢,抽空看了一眼,蓦地心酸起来。
妻子病重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不止如此,还欠了一屁股债,可惜人到最后也没能救下来。
点点虽然年纪小,却懂事得过分,从来不问他要东西,他工作忙起来几天不着家,也从不抱怨,乖乖地到隔壁老太太家里吃饭。
想到这里,刘裕脚下拐了个弯,径直来到摊位前,对点点道:“喜欢什么就拿,爸爸给你买!”
点点眼中迸出惊喜的光,下一瞬又熄灭了,凑到刘裕耳边小声道:“不用了爸爸,妈妈说景区里的东西是外面卖的好几倍,划不来。”
刘裕几乎忍不住再次热泪盈眶,轻轻拍了拍点点的小脑袋:“没关系,就买这一次。”
点点又皱起小脸蛋,似乎对爸爸的任性无可奈何,余光瞟到一辆橘红色的模型小车,到底忍不住伸了手。
气氛轻松了不少,虽然朝目的地行走的速度不减,但刘裕不再紧绷着神经了。
昨晚下了雨,今天的太阳格外猛烈些,刚过十二点,刘裕放松下来,还有半个小时。
给点点戴上遮阳帽,这才往水边去,接下来只要等在那里就好了。
“救命啊,有小孩儿落水了!快来人!”
前方忽然喧闹起来,太阳下稀稀拉拉的人忽然快速围聚在水边。
“怎么会……”刘裕目呲尽裂,手机上的时间赫然变成了12点30分!
左右看了看,他来不及犹豫,一把抄起点点朝水边狂奔而去,再快一些,只要多几秒钟就好……
点点被安置在岸边,刘裕大步跨进水里,任由河水淹没他的膝盖、腰部、胸膛,他向河中越飘越远的那个身影游去,义无反顾。
“唉,太迟了。”人群中的一名医生做了一系列的抢救措施后,遗憾地冲大家摇了摇头。
刚才呼救的女人立即扑到小男孩的身上哇哇大哭起来,周围人纷纷唏嘘,不少人低声劝慰她。
刘裕铁青着脸色看着这熟悉的一幕,没想到,再来一次仍然是这样的结局,想到后面即将发生的事,默默站起身准备离开。
“站住!”女人涕泗横流,眼睛恶狠狠盯住刘裕不放,“我儿子明明没事的,刚刚你拉他上岸,我看见他大半边脸都在水里,是你,是你害死了他!”
刘裕苦笑,果然,又是相同的剧情。
周围的人窃窃私语。
“人家可是见义勇为,她这样说也太过分了!”
“就是,自己没看好孩子,还把责任推卸给别人。”
“见义勇为确实难能可贵,不过,那女人说的也不一定是假嘛,不然怎么能那么理直气壮呢?”
“说起来,我好像也看见了,说不定……”
“真的假的?那岂不是救人变杀人?天呐,大新闻!”
……
“爸爸!”点点蹭到刘裕身边,一手抱住模型小车,一手抓住爸爸的裤腿,他不明白眼前的情况,但隐约知道周遭恶意的言辞都是冲着爸爸去的。
“够了!”刘裕清醒过来,呵止周围的声音,一字一句道,“我刘裕行得端坐得正,是我的责任绝不推脱,不该我受的也别想硬扣在我脑袋上!”
他可是经过专业训练的,如何救人是常识,绝不可能犯低级错误。
“好啊,那我们就去警局说个清楚明白!”
女人咬牙切齿地说道,似乎认定是他的责任。
景区派出所。
围观的人做好笔录都离开了,只剩下刘裕父子和死者的父母。
死者的父亲在茶馆里打牌,匆匆赶来听到妻子的说辞立即激动地要动手打人,在得知对方是警察后更是扬言要闹到单位。
刘裕冷眼相待,知道他们最终的目的就是要钱。
现实中,这对夫妻就找上他的单位闹事,虽然领导和同事们都相信并且力挺他,他却因为不想给大家添麻烦,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赔了钱又道歉。
谁知他们还不满足,闹到网上说他不配做警察,有好事的网友甚至扒出了他家里所有的事,导致他经常被骚扰,最后被迫停职。
儿子在学校被霸凌,厌恶父亲无止境地包容外人,让自己的家人受苦受难,慢慢地不再乖巧听话,刚上初中就成了街头的小混混。
他的生活越来越糟糕,直到末日来临。
“你们这么闹不就是想要钱吗?作为父母检讨过自己吗?”
刘裕站起身,正对着他们,“你,到景区来不陪孩子,只顾自己玩儿算怎么回事?”
男人嗫喏道:“我怎么知道会出这种事,如果知道的话……”
“还有你,你是怎么照看孩子的,孩子出事的时候你又在干什么?”
“河边太热了,我只是去树下……呜呜,反正是你害死了我儿子,别想耍赖!”女人说出口的正是怕被人问起的,她心里害怕急了,只能蒙着眼睛大哭起来,耍赖般僵硬地转换话题。
“对,就是你害的,围观的也有人看见,我老婆没说谎,你不会是不想赔钱吧!”
男人也硬气道,孩子已经死了,说什么都没用,不管事实如何,必须套牢这个冤大头!
“好,你们觉得是我的错,那就尽管报案,是不是视力超群,十多米外的细节都能看清,等到专业测试后自然见分晓。另外,当时人那么多,总会有视频图片之类的,我们就等着看真相就好了。”
刘裕从来都是老好人,受到这样的指控很是慌张,因此上一次在警局时只有被骂的份,这次倒让他从中看到了端倪。
这对夫妻伤心是有的,但算不上悲痛,孩子死了,父亲还能这么行云流水地管他要钱,就很奇怪了。
“我,我们没想告你,”女人眼神闪躲,声音也降了好几度,“你见义勇为是不错,但孩子没救成,那,那总得赔点儿吧。”
在坐的几名警察也听出了不对劲,眼神交流后其中一人转身出门。
黄昏已至,刘裕抱着熟睡的点点坐上归家的班车,怔怔望着窗外出神。
那对夫妻不能生育,孩子是他们刚领养的,有缺陷,不能说话,所以才没能及时呼救。
刘裕忽然觉得过去的那些年自己仿佛活成了一场笑话,他恨不得回到过去狠狠扇自己两耳光,打醒自己。
最后他只是亲了亲点点的小脑袋,珍惜地看着他的睡颜,露出笑来。
剧情仍在进行,那对夫妻心有不甘,在网上大肆污蔑他,这次还加上了态度傲慢、死不悔改,他受到的谩骂有增无减,但内心却坚若磐石。
单位领导和同事的帮助他不再推脱,而是一一接受,郑重道谢。
媒体采访他也不再躲避,而是大大方方出面解释,澄清事实,甚至有意无意引导他们去采访当时在场的人和派出所民警。
没错,他所做的事无愧于心不需要别人知道,但点点不能有污名在外的爸爸,他始终无法做到那对夫妻的无耻行径,不被欺负、适当反击是他的底线。
不久,一篇名为《让好人有好报,不让见义勇为成为传说》的官方文章被各大媒体争相转载,刘裕的各种先进事迹广为人知,一时间全社会都兴起新一轮向先进典范学习的风潮。
【恭喜您达成见义勇为、不忘初心、漂亮反击成就!
通关评分:9分(总分10分,达到8分即可通关)
最终评定:通关
倒计时:10分00秒】
黑色光屏开始倒计时,刘裕和点点并排坐在海岛公园的长椅上,他们中间摆放着几个透明的保鲜盒,盛着各种水果、点心,刘裕用牙签叉起一块苹果喂到小点点嘴边。
他并不感到慌张,而是心绪平静绽开笑脸,很快就能见到长大的点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