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之城 第1章 第 1 章（修）

E区。

白昼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垃圾区。

生活在这里的，都是从各个区域流亡至此的人物。

贵族、贫民、罪犯、血猎、血族、魔兽......似乎组成世界的每一种成分，都能在这里找到同伴。

以往高不可攀的、低廉下贱的、种族隔离的，在E区都有缘成为邻居。

然而，在杂乱无章的线条里，有一角，悄然蒙上阴影。

滴答、滴答。

鲜血不断从伤口涌出，顺着盘根错节的藤蔓滑到地上，与四散飞溅的污水垃圾，和扭曲残缺的尸体融为一片。

粗壮黑绿的枝条在两天两夜的浸泡中逐渐失去活力、腐烂泛黑，散发出浓郁的腥臭味。

黑黝黝的雾气丝丝缕缕，一层一层的包裹住藤蔓交错的中心，团成巨大的球型，不时有白金色的光穿梭而过。

黑雾最深处，男人的四肢被粗壮的枝条洞穿而过，姿态诡异的吊在半空，黑色行动服破破烂烂的，隐约看得到底下腐烂化脓的伤口。

脸色苍白的几近透明，呼吸也是有进无出。

浑身浴血的他应是痛极了的，每一次呼吸都令身体止不住的颤抖，然后又会有大股的血液从伤口渗出，可男人脸上却丝毫不见痛苦，平静淡漠的近乎诡异，冰蓝色的眼底本该清透无瑕，此刻却渐渐积聚起暗红。

几天过去，浓重的血腥腐臭味与刻意留下的暴虐粒子，将附近打磨成禁区，至今无人来访。

原本丢在地上的残肢烂肉，不知何时消失不见，连粉末都没有留下。

在冰蓝色的眸光即将溃散之际，一缕细如发丝的黑雾自男人心口钻出，很快爬上藤蔓，缓缓融进伤口。

男人指尖微微一颤。

“呵~”

又一次夜幕到来，淡粉色的传送阵凭空出现，轻轻柔柔的声音随之响起，含着丝丝笑意，唇齿间似是情人的呢喃。

苍白纤细的手从阵里探出，只是随意一挥，肆虐飞散的异能粒子便瞬间破开，堆叠缠绕的黑雾像是突然被理清的线头，随着指尖跳跃的轨迹消失不见。

接着，一只银色的猫爪铃铛从阵里窜出，在无声的晃动中，将男人纳入光圈范围，隔开一切污浊脏秽，只留下甘甜的血腥味。

绣着金纹的暗红长袍走进男人涣散的眼底，清凉的蔷薇血气冲进大脑，为他带来短暂的清醒。

男人艰难的抬起头，朦胧中，对上一双如红宝石般透亮的猫眼。

“想活下去吗？”

冰凉刺骨的轻笑在耳边回响。

......

炙热、滚烫。

好似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融化每一寸骨骼、血管和肌肤，又在下一刻重塑拼合，然后再次溃散。

男人的四肢被牢牢捆在床上，挣扎间，身上的伤口渐渐愈合，露出原本冷白紧实的皮肤，如墨般深邃的碎发眨眼间疯长至腰际，冰蓝的眼眸染上血色。

“真想把这双眼睛挖出来......”

西莱尔有些遗憾，等初拥结束后，就再也见不到这幅冰蓝与血红交织的盛景。

清透无瑕的冰川灌入红尘，侈靡艳丽的红海吞没圣洁。两种截然不同的色彩从无到有、交错融合，是理所应当的背叛，亦是造化弄人的命数。

“不过。”西莱尔趴在男人身上，摸摸他俊美的脸，红宝石猫眼亮晶晶的，满怀期待的说：“红色一定也很适合你。”

深陷在痛苦中的男人忽然闷哼一声，西莱尔瞬间头皮发麻，一股从未体会过的危机感涌上心头，他一个闪身退至数米之外，浑身紧绷，目光紧紧盯死在床上，指尖有红光微微亮起。

床上，大片黑雾突然从男人身上探出，眨眼间，就汇成遮天蔽日的浓墨，将整间卧室笼罩上阴影，接触到黑雾的物品像被腐蚀一般，迅速斑驳腐朽，染上尸山血雨的味道。

这一瞬，男人眼底划过一道金光，随后，血红彻底吞噬冰蓝。

于此同时，一丝红光凝成锋利的针芒，毫无阻拦的穿过黑雾，把一滴鲜血送进男人口中。

男人猛地抽搐两下，终于平静下来，缓缓闭上双眼，这时，不断向四周侵蚀扩散的黑雾动作一滞，随即迅速朝男人身边聚拢，结成厚厚的茧，没了气息。

看着逐渐僵硬的黑茧，西莱尔不满的舔舔指尖的血渍，打了个响指。

罡风凭空割过，房间四面的空间随之断裂，突如而来的气压差，将黑雾带来的血腥味全部吞没，也带走了斑驳的残渣。

清理完毕，西莱尔的视线扫过空无一物的卧室，又转向体积庞大却不甚明显的黑茧。想起还未尝过男人甘甜的血液，西莱尔难耐的舔舔獠牙，冷笑一声。

......血腥味。

经验丰富的男人迅速判断出是来自血族。

高阶、至少是伯爵。

卡洛斯猛然睁开双眼，一个翻滚无声落至床边，警惕的环视四周。

然而下一秒，在看清自己所处的环境后，瞳孔瞬间缩紧。

奢华昏暗的房间里，到处开满火红与雪白纠缠的山茶花，艳丽而浓郁的清香冲进鼻腔，带来阵阵躁动，而唯一的暗红色大床上，睡着一位只穿着黑色绸制衬衣的白发少年。

卡洛斯立刻就确认了血腥味的来源，又在下一瞬，不自觉的屏住呼吸。

太美了。

纤细柔软的身体，苍白嫩滑的肌肤，艳丽魅惑的容颜，还有不知何时睁开的红宝石猫眼，此刻正幽怨的看向他。

危险！

依照白昼城的教导，单独遇见高阶血族，一定要第一时间不惜一切代价逃跑。

然而，似是被那双盈满娇嗔的红宝石蛊惑，卡洛斯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红与黑与白交织的清香映入眼底，渗进灵魂。

“你跑那么远做什么？”骤然失去温暖紧实的怀抱，西莱尔不满的支起身，长发滑落腰间。

血脉相连的声音在脑中不断回响，卡洛斯终于忆起发生的一切。

他变成了血族。

尽管......

沉默半晌，卡洛斯不着痕迹的收起黑雾，面无表情的，缓缓挪回西莱尔身边。

西莱尔恍若未觉的垂眸，盯着两人之间不到十公分的空隙，嘟了嘟嘴，扑到卡洛斯怀里蹭了蹭，然后心满意足的卧进去。

“......”卡洛斯僵硬的回抱住怀里的人。

“清醒了？”白皙的手指缠上黑发。

“嗯。”

“先说好，你是自己同意的。”

“嗯。”

“以后叫我主人。”

“......主人。”

“真乖！”西莱尔眼睛一亮，伸手勾住卡洛斯的脖子，仰头印上柔软，低笑道：“欢迎来到永夜城。”

这是一座笼罩在黑暗与霓虹中的自由城市。

无论爱恨、不管喜恶，随心所欲的生死、血雨腥风的交缠。

在黑与红的世界里，唯有力量是唯一的权力，唯有战斗是唯一的希望。

纵使失去千年不醒的太阳，可此后永不熄灭的金月，将一切情感杂糅在坦率而直白的鲜红中，锐利的獠牙是永恒的桥梁。

四座城堡支起天幕，将黑色的太阳挡在世界之外，从混沌中剥离善良、拯救懦弱。

至此，再不落幕。

同一时间，遥远的另一座城市。

高大修长的身影自一片废墟中缓步走出，白金色的山茶花面具上还沾着星星点点的血迹。

长刀举起，金色的光球随之升入半空，在枪响中爆开，分散成无数细小的光点，落入围聚的人群中，点亮荒芜的战场，温暖死寂的灵魂。

“谢谢圣子大人。”

“是圣子大人！”

“圣子哥哥，谢谢您救了我们。”

“他为什么才来。”

“主城的走狗。”

“......”

“队长？”

在人群簇拥中，男人悄然避开一切触碰，径直走向等候已久的行动车。

哥哥——

虚弱飘渺的呼唤从心底传来，男人脚步微不可察的一顿，下意识握紧长刀，想要留住什么，摸到的却是熟悉的刀柄，冰凉而滚烫。

“诺尔......”

男人低声呢喃，微弱的声音还未等人听见，便揉碎在阵阵祈祷声中，消失殆尽。

似是意识到什么，面具下，海蓝色的眼底划过一丝狠厉。

无人察觉，天空中，原本淡漠温和的金光深处，多了一抹冰冷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