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真真假假(1)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花不甜一身翛然地站在城门口,笑嘻嘻的听着花不同的解释:
“无甚大事,本尊是要去雨魒门…看望我那七妹妹…。”
闻听此言,花不甜心头登时一怔,笑意瞬间消失。
进而看到花不同傥然恍惚的样子,她心头顿起一阵酸楚;
再想起六哥哥曾经珍视她的百般好,哪怕剩下最后一颗栗子,也会小心翼翼剥开给她留着…,花不甜差点将那一池碧波…夺眶而出。
立马将前面捉弄六哥哥的戏谑心思——丢了个云树遥隔。
心头百般后悔,后悔那年在雨魒门不该赶走他主仆二人,自己那时太不近人情了!
只因,当时她担心花不同知道了实情,或是花不老告知其指婚一事。
怕花不同对自己用情太多,无法自拔,进而影响到她和花在云的好事,这才用了铁石心肠,狠心的将其赶走。
可后来思前想后,她感觉花不同还被蒙在鼓里,并不知情。
否则的话,肯定不会轻易离去…。
她现在后悔,当年应该好好与这位亲近的六哥哥叙叙旧,应该把酒对饮一场,重温那暖暖的童真年代。
可惜,当一切美好错过之后,便没有重来一次的可能。
后悔药,世间无。
这是花不甜易容之后,第一次使用玉瑶瑾这个假身份回到花家堡,不偏不倚,冤家路窄的遇上蒙混出城的花不同。
可谓灵机一动,临时起意,便打起了这个捉弄他的鬼心思,非要给他添堵不可!
若不是突然良心发现,花不同心底一直在思念着自己,恐怕,花不甜能把他按在城门里爆锤一顿,就当追忆儿时的打闹了!
也许正是这种心心相印,彼此珍惜,才让两人冥冥中狭路相逢吧?
草草的告辞,茫然的走在曾经熟悉的街头,故地重游,花不甜感慨万千。
遥指着一处铺面,对花子祺慨然道:
“云儿,你看那间铺子,曾经是我最爱吃的炸麻团。如今,却成了包子铺…。当真有那‘东海三为桑田’之感!”
她身边的花子祺也是个假身份,是花在云真影炼成之后,从返魂木里出来遇到的第一个男子。
花在云使用真影**抢夺了这男子的身奇,将其元神封禁起来,变成了他操控的一具人体傀儡。
再巧妙的将其易容,改得与自己曾经的贴身跟班——花子祺一个模样,便与花不甜一起瞒天过海,重回花家堡。
真正的花子祺早在三年前就已经死了,要不是他拼死命的护主,花在云恐怕早已不在人世;
根本入不了南岺派,也遇不到南风拏雪,学不来这一身仙家绝学。
当年,花在云还是个普通的凡人小子,尚无半点仙家本领。
只因思念花不甜,便胆大妄为的从花家堡偷跑出来,身边仅有同样是凡人的花子祺跟随。
结果可想而知,在赶去雨魒门的途中遇险,两个凡人小伙子哪有什么生存能力?
结局便是一死一重伤,这才被叶伤心遇到了奄奄一息的花在云。
遂将其带到南岺派救治,与花不甜所在的雨魒门,仅有十五里。
命运如此弄人,两个有情人相隔只有十五里地,却整整三年没有见过一次面。
花在云在南岺派期间,成就了小半仙的修为,又与叶伤心成就了天付良缘,在一次森林猎奇当中,偶遇遭难的仙界大神南风拏雪…。
如今的花在云神功护体,用南风拏雪的话来讲,就是‘不死不灭’。只要其真影存在,就可以不断的改换身奇,超越衰老,不畏死亡。
花在云本想与自己的初恋远走高飞,放浪江湖,却犟不过花不甜报仇的执念,只好跟着她一道回来花家堡。
要说沧海桑田的感觉,花在云一点不比妻子少,这里也是他的家呀!
‘别去犹看雪过岭,归来已是花满溪。’
他顺着花不甜的思路,点指整条街道,哂然追忆:
“这儿是当初那条小吃街!你瞧,还有那林家铺子呢!可惜啊,像你说的那样,沧海几经桑田,旁边的铺子都换了行当,已经物是人非了!当真的红尘客梦,变动不居。”
两个有情人手牵着手,一如曩昔,信步街头;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满满的往昔甜蜜,岁月如歌。
花在云看到花不甜爱吃的糕点,便要去买点回来,都被花不甜拦了下来。
她笑着告诉花在云不必如此,‘有些味道,只在记忆中最美好!若是他们做的味道欠佳,没有吃出记忆里的感觉,反为不美。’
两人甜甜腻腻的,直走到天昏地暗,月朗星稀;街头静谧,路人寥寥,方才意犹未尽的想起正事。
花不甜挽着花在云的臂膀,将那香丝斜攲在其肩头之上,打趣道:
“夫君,入夜已经很深了,我们现在有家不能回。今晚,怕是要望门投止了!”
花在云眨眨眼睛,入戏地演着那古灵精怪的互市郎,略微嗅着身边美人的发香,宠溺道:
“你是身娇肉贵的花家堡七小姐,我哪里舍得让你随寓而安?”
花不甜听他这么腻歪的说话,一下子想起他的遗物,立马扬起脸来,撅嘴道:
“你这冒充的江湖客,也太能说嘴了吧!?身上连一块灵石都没有,拿什么宠我?当我是你那傻乎乎的叶师姐嘛?少来哄我!”
花在云被她说得脸红,笑嘻嘻的打圆场:
“我那会儿是指树为姓,老子门生,道家弟子,自然是一身清贫。现在不同了,日后,我定为夫人创一片家业出来,让夫人好好享受享受!”
花不甜把嘴撇到耳朵根,不屑道:“等你创家业?我怕是都飞升上界去了!少给我画大饼!咱就说说‘眼巴前’的事儿,今晚,咱俩往哪儿睡?”
花不甜自己就闯了一片天地出来,根本就不稀罕什么创家业。
花在云知道她是说两人修为差距太大,花不甜已经是华阳境宗师,而他仅有冲虚境修为;
未来肯定是花不甜率先飞升,他们又会东南雀飞,云愁雨恨一场。
这些虽是后话,却对花在云触动很大,偷偷的在心底埋下一颗恒心,发誓要追上花不甜的修为,争取——
‘鹣鹣齐比翼,仙侣共飞升。’
他心中早有过一个打算,此时便合盘倒出:
“我用了子祺的身份,不单是要混进来,还有对他舍生相助的感怀之意。那年养伤之后,我曾在林间重新寻找过他的尸首。可惜啊,都被野兽叼零散了,连个全尸都没有留下来…。”
“自那以后,我便觉得欠了花子祺莫大的恩情。如果此生需要我来填还,最好的方式,便是帮他奉养瞽目的老娘!夫人,我们今晚就回花子祺的家里去住。而今而后,花子祺的娘亲,便是你我的娘亲,可好?”
花在云说得情真意切,句句肺腑。
花不甜看着他眼中的异彩,被感动得一塌糊涂,欣然应诺。
因为她和花在云都有一个年幼的情伤,便是都在儿时失去了娘亲的照顾,与自己的母亲天人永隔。
对母亲的思念之情,两人是望断白云,同病相怜。
照顾花子祺的母亲,可以成为两人共同的情感依托,所以,一拍即合。
花在云带着花不甜在花家堡里转起圈来,一直找到天亮,才找到花子祺的家门。
花不甜知道夜里找地方不容易,仍然故意揶揄他:
“让你找个睡觉的地儿,你足足找了一整夜!现在好了,天都亮了,也不用睡了!”
花在云也很郁闷,满面赩然的解释:
“吾只是小时候来过一次,还是跟着他来邻居家偷葡萄…。依靠绮纨之岁的记忆,能找着庙门就不错了!”
花不甜看他那委屈的样子,笑着放他一马,顺着他这庙门的说法戏谑道:
“这尊佛知道你要来拜她,特意让你寻上一夜,就看你的心诚不诚!”
花在云被她说笑了,做着揎拳捋袖的动作,矜夸道:
“诚!天地可鉴!”
说完,便抡着手掌,用力去敲门。
却只在门扉上砸了一掌,那半扇门便被开了一半。
小两口惊讶的听着那户枢‘吱扭’之声,眼看着门扉开启,又缓缓的荡回原样,这才明白过来——
门没栓。
花在云原本信誓旦旦的气势,被这未掩上的门扉打消了一多半;竟是举着手掌,木讷的杵在了门前,不知道能不能直接进去。
花不甜看着花在云茫然无措的样子,戏谑道:
“还不进去?都给你这‘浪子回头’留着门呢!”
花在云知道她以‘假子祺’的身份戏弄自己,这回不让着她了,也回身打趣花不甜:
“你也躲不过,‘丑媳妇’也要一起见婆婆!”
敢说我花子祺:‘浪子回头金不换’?
那就说你玉瑶瑾:‘丑媳妇总得见公婆’!
花不甜明显不服气,双手掐腰,以理力争:“我哪里丑了?乱说嘴!”
花在云笑嘻嘻的牵过她一只手来,“我就那么一说!夫人美若天仙,不丑,不丑!来,你我‘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两人言笑嘻怡的推门而入,却见到颓垣废址,满目凄怆;笑意戛然而止,心头骤然沉重起来。
花在云面沉如水,环顾左右,慨然道:
“没想到子祺身后萧条,家境破败至此?吾之过也!”
花不甜急忙重挽其臂膀,安慰道:“夫君这‘孝子’不是回来了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一句话触动了花在云,令其念起亲爹花不俗,再次嗟叹道:
“哎,不能在亲老子面前尽孝,却要在这里铺眉苫眼的做个‘假孝子’?难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