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看了叶青一眼,目光中有棱有角,道:“老弟,这就难怪阴丽桃和‘磨刀叟’等人走眼哩!”
叶青道:“这位仁兄的意思是……?”
中年人道:“以老弟这点年纪,居然作到了宠辱不惊的境界,他们的败亡也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老弟,你真行!”
叶青摊手一笑,道:“仁兄误会了!在下是局外人,一直没有出手。mengyuanshucheng”
中年人晒然道:“兵法云:攻心为上,攻城次之。老弟事实上早已出手了,只是他们那些蠢货有眼无珠罢了。”
叶青摇头苦笑,道:“这位仁兄可能对在下看走眼哩!贵姓啊?”
中年人漠然道:“贱姓姜。”
叶青道:“姜兄武功盖世,在下开了眼界。”
中年人道:“老弟,姜某的作风一向是胡同赶羊,直来直往,所以交了不少的朋友,姜某不喜欢说话转弯抹角。”
叶青抚掌道:“在下也是一样,作人作事一向干脆,可是这些人心狠手辣,杀人如麻,姜兄为武林除害,真是大快人心。”
姓姜的道:“像‘磨刀叟’这种人,在武林中作孽不少,可以说死有余辜,相信在下不来,老弟也绝不会放过他的。”
叶青道:“姜兄把在下估高了!这些人齐集伤心河畔,一定有所图谋,姜兄必知其中原因。不知在下可否与闻?”
姓姜的道:“老弟太谦虚了吧?相信你比姜某更清楚口巴?”
叶青茫然道:“在下只听说这些人要在此劫一件暗镖,这暗镖价值连城,如此而己,莫非暗镖就在这一老一少二人身上?”
姓姜的冷笑道:“老弟年纪不大,说谎的工夫却是高人─等。”
叶青茫然道:“姜兄的意思是……”
姓姜的冷峻地道:“姜某听说这些人齐集此处,都是为了自身的利害,而不是为了什么暗镖。老弟明明知道这一点的。”
叶青连连摇头,道:“不知这些人来此到底为了什么?”
姓姜的眼珠疾转一阵,道:“老弟可知道……”
叶青道:“姜兄为什么不说了?”略一思索,道:“其实事到如今,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大秘密了。何况在场的人也都是有心人,说不定有人比我还清楚-!”叶青道:“姜兄有话自管说,相信你也不会让秘密泄漏的。”
姓姜的仰头凝思一阵,道:“老弟一定也知道,明熹宗大背之后,庄烈帝即位,奸宦魏宗贤获罪碟死的事吧?”
叶青淡然道:“当然,这是天下人共知的快事。”
姓姜的卖弄似的,道:“可是魏宗贤的余党未除,后患无穷。”
叶青点点头道:“姜兄是指王水光、高捷和史坤者流?”
姓姜的喟然长叹,道:“不错,这些恶宦太监,害死了名将熊廷弼,如今忠贞的大将袁崇焕也被诬陷赐死,因此……”
叶青道:“尽人皆知,熊、袁二位名将,功在国家,而朝廷竟未念其汗马功劳,动辄处死,大明的江山怕是不会长久了。”
姓姜的连连点头,道:“老弟,你说的虽是句句实话,若在有心人面前说出来,伯有诛灭九族之祸吧?不过,老弟总是个志同道合的人,这一点不容置疑。”
叶青忿然道:“事实如此,姜兄莫非认为熊、袁二位罪有应得不成?”
姓姜的傲然一笑,道:“在这方面,姜某知道的可能比老弟要多一点。”
叶青抚掌抱拳道:“长夜无聊,姜兄何不谈谈这些鲜为人知的秘闻?”
晒然一笑,姓姜的明知叶青在套他的话,却也不在乎,凡是到此地步,还活得很自在的人,都有点道行,他道:“如说大明江山难以长久,熊、袁二位忠良之死是近因,而远因,却是大明皇室自己搬砖打脚……”
叶青道:“愿闻高见秘辛。”
姓姜的凝思一会道:“老弟应该知道,明成祖篡位,求助于清,那时清兵尚未入关,大将冗良哈,放叶朵颜三卫、辽东及寅大两重镇,而使中间隔绝,彼此不能呼应的事吧?”
叶青道:”曾有所闻……”“砰”地一声,姓姜的拍了桌子一下,道:“如果大明必亡,这是远因,也是最大的致命伤。”
叶青作恍然大悟状,道:“莫……莫非今夜来此送死的各路人物都是昔日魏宗贤的‘东厂’、‘西厂’、‘左右拥护’、‘五广’‘五彪’‘十孩儿’及‘四十孩儿’中的人物?”
姓姜的长长地吁口气,道:“老弟,以在下阅人的经验,总以为你不是为非作歹,为虎作张的人,仪表堂堂,英华内蕴,所以在下有些话也不忌讳你……”
叶青有点感佩地道:“多谢姜兄的推心置腹……而在下也不忌讳姜兄。”
姓姜的似乎等的就是他这句话,道:“那么老弟的来历是……?”
叶青神色一肃,道:“在下只是个看热闹的人,但相信姜兄不会满意。”
姓姜的自然不会满意,所以也不会挑明自己的身份,却笑笑道:“老弟,虽然你对姜某未能推心置腹,甚至一直在玩弄小聪明,可是姓姜的并不怪你。如说你只是个看热闹的人,老弟真是艺高胆大了!”
叶青道:“据说魏老奸害死的忠良不少,如忠臣杨涟、左光斗等人,就是阉党以‘东林党’之罪名捕杀的。另外还有‘六君子’及‘七君子’也是阉党屠刀下的牺牲者。”
“嘿……”姓姜的冷笑道,“老弟,你大概知道,凡是参与今夜这个盛会的人,一个也不能活着离开伤心渡。老弟,如果你真是一个置身事外,只为了看热闹的人,这又何苦?”
叶青摊手道:“姜兄,这我就不懂。为何会有这次血腥的杀伐?“这小子说话总是避重就轻,不着边际,滑不留手地。”
姓姜的道:“因为有─道‘灭口令’……”
叶青微惊道:“不知道‘灭口令’是何人发出的,都要消灭哪些人?更不知道,所谓‘不能离开的人’是否也包括你自己在内?”
姓姜的暖昧地一笑,道:“那就要看你的斤两了……”
姓姜的正要离座,叶青扬手按了─下。道:“姜兄,你先别急,反正今夜的盛会总会有个结局的。”
姓姜的冷冷一笑,道:“不错,而且行将结束。”
叶青道:“那么我想请问谁是发号施令的人?”
姓姜的道:“老弟,尽管你─直在明知故问,姜某还是有问必答。发布‘灭口令’的人,谅必是魏老奸的余党。”
叶青不解地摇摇头,道:“为什么要发‘灭口令’?”
姓姜的道:“这不是很简单吗,过去魏老奸在位时,上欺国君下压重臣。结党营私,贿赂公行。这些余党爪牙为老奸作过太多的坏事,老奸一死,这些人怕被株连,只有消灭这些爪牙烟灭证据了……”
叶青恍然道:“原来如此,那么,这些人互相拼搏致死。必是阉党余孽─石两鸟,设计要他们互拼,姜兄也必是……”
姓姜的不答反问。道:“老弟你呢?”
叶青耸肩摇头,道:“小弟说过,只是个看热闹的人。”
姓姜的道:“叶青,我说过,今夜来此的人,都要认命,如果你还不想认命,自诩为例外的人物,就准备自卫吧!”
叶青悠闲地道:“就连一个看热闹的局外人也容不得吗?”
冷峻地一笑。道:“除非你能说出自己的真正身份来。”
叶青晒然而冷漠地道:“姜兄,你是不是也是‘灭口令’下被消灭的目标之─?”
姓姜的目光中凶芒─闪,道:“也可以这么说,所以必须自保。”姓姜的又道:“叶青,姜某一直没有轻估你,只是以你的年纪,不大可能是执行‘灭口令’的人。然而,阉党手下的杀手派别众多,指挥者也难免不隐藏一二杀手奇兵,以便紧急时派派用场……”
叶青大笑道:“姜兄这么瞧得起在下,真是感激万分,如果在下是执行‘灭口令’的人,这一老─少两位又是干啥的?”
姓姜的道:“依我猜想,他们是传达‘灭口令’的人,但只负责传达,不负责执行。必要时可能只会从旁协助。”
叶青道:“姜兄多心了……”
姓姜的受尽了叶青的椰榆和调侃,即使在言谈技巧上也尽落下风,忍无可忍,一按桌子横击过来。此人路子刚猛,但刚猛中又不失为灵活、柔软。这明明是武当派“棉里藏针”技法。
叶青在这瞬间,已改变了一个看热闹者的形象。他必须硬接这铁杠似的臂腿,也必须提防软绵绵的拳掌中的硬手。在拳幕腿阵中,桌椅散开飞泻,在姓姜的心目中,叶青高过“磨刀叟”多多。
这真是出乎意料的事。叶青在拳山掌浪中,曲折如蛇,婉蜒如鳗,轻如飞絮,捷如穿梭流矢。但姓姜的攻势太凌厉,他几乎不给人闪避、喘息,甚至于眨眼的机会。
“啪啪”两声,叶青被扫了两掌,虽非要害,也感到气血翻涌,但此时此刻不容他呼痛,也不容他退缩。他不但善攻,也能挨打。有时能挨也许比善打更重要些。
叶青咧咧嘴道:“姓姜的,你是执行‘灭口令’的人?”
森厉地一笑,道:“就算你是,姓姜的也没放在心上。”
叶青连连七个转折,闪过一片腿浪和雨点似的拳掌,道:“姓姜的,你以为我够资格执行‘灭口令’吗?”
姓姜的道:“是否负有这个使命和够不够资格完全是两回事。或者执行灭口及被灭口,都可能是上面的策略运用。到了最后,恐怕也只有发号施令之人才是真正执行‘灭口令’的人。”
叶青为这些话感到警惕,姓姜的也许只是无心的话,事实却极可能。执行灭口令者表面上看来似是上面的心腹,但消灭失去利用价值的人物,就像玉兰花苞一样,一层一层地脱落最后才会见到绽开的花朵。
“砰”地一声,叶青腰上又中了一拳,软塌塌的力道中有如利锥刺骨,痛彻心脾。
姓姜的道:“小子,你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但执行‘灭口令’还差一点。小子,今天晚上,你必须认命,而且不会太久了!”
叶青有点手忙脚乱,道:“我在未失去最后的希望之前,从不轻言认命。姓姜的,你知道谁是执行‘灭口令’的人吗?”
姓姜的道:“告诉你也无妨,‘盘古旋’和‘轩辕斩’两者之一。但我不以为你是前述的两派人物之一。姓叶的对吗?”
叶青道:“你既非执行‘灭口令’的人,也非发号施令的人,谅必和我一样,也是蛆上之肉,等待被人灭口的罗?”
姓姜的道:“也许。”
叶青哈哈一笑,道:“知道这一老一少是干啥的吗?”“砰啪”两声,叶青又挨了两下,咧咧嘴退出三四步,姓姜的再接再励,其狂猛如雷神肆虐,惊涛拍岸,低吼着扑上再补上一脚。
叶青滚出十来米,闪过盘石、钢柱似的拳腿才跃了起来。
姓姜的已有了信心,道:“现在我就告诉你也无防,这一老一少之中有一人是递送‘灭口令’的人,被灭口的名单就在他们的身上。”姓姜的猛吸一口气,全身骨节一阵暴响,瞬间作了七次腿攻,九次拳掌和诡诈无比的肘部奇袭,一气呵成。
十分邪门,也绝对意外,叶青明明是在措手不及之下被砸中一拳,却像砸入粘浓的胶液中,竟被吸住了一下,仅是这么半瞬的迟滞,待他收回拳头时,脸上、两腋及小腹上像雨点似地中了几拳、几肘及三膝。
此人的脸本是马长的,瞬间变成扁的了。两腋下的肋骨被捣砸了两个洞,血柱自口鼻中狂喷,每退后一步,地上必有一个寸许的足印。退到墙边,双目裂开,淌下血丝而吃力地道:“小……小子……你……好诈……”顺墙滑下,抽搐一阵而亡。此人真是一发如雷,一败如灰。兵法上明明说:战术不过奇正,奇正之变不可胜窍也。而姓姜的居然未能洞悉这“战术”二字的深意。
孙掌柜的和孙愣子交换一个凛然的眼神,今夜这么多的凶神恶煞,居然都栽在这个年轻人的手中,想不到吧?夜已经深了,夜风更厉更凉。沙子被吹打在茅屋上“沙沙”作响。
叶青喘息了一会,冷冷地道:“起来吧:别再继续装蒜哩!”突见原先被他点了穴道的一老一少忽然缓缓地自地上爬了起来。这真是大出意料,似乎这年轻人真正地控制了一切。
孙愣子摇着头道:“掌柜的,这是啥门道?”
孙掌柜的低声道:“八成点穴是假的,而一老一少配合得天衣无缝,反正好戏必在后头,压轴戏就要上场,等着瞧吧!”
叶青道:“请过来吧:”一老一少互视一眼,缓缓走近。叶青一直很注意这个娇娆动人,玉骨冰肌的女郎,他实在不能相信这不是铁梅心。就算铁梅心说过下次遇上不一定会相认,叶青……高凌宇总以为有点怪。好象她根本不认识他。道:“铁姑娘,我以为事已至此,你也不必如此绝情。”
美艳少女道:“谁是铁姑娘?认错人了吧?”
高凌宇苦笑着,道:“尽管你不久之前说过,下次遇上也许会成陌路,似乎是已有预谋,算定会在此相遇似的。但在下两次受恩于你,岂能不报……”
少女木然道:“如果我换了别人,大可顺水推舟,蒙混一番,你说我姓铁就姓铁,反正不是真正改姓,虚与委蛇一番,可是本姑娘不作这种事。”
高凌宇上下打量了一阵。连连摇头,感到不解,世上不会有这么酷似的人吧?但此刻对方不承认是铁梅心,也不便硬要谈这件事。他道:“二位身上有名单是吧?”老少你看你我看你,似乎知道,事到如今不承认是不成的。高凌宇冷冷地道:“我的时间已经浪费了很多,耽误我的时间视同找我的麻烦,挡我的路,姓姜的等人不是很好的例子?”女郎向老人点点头,老人脱下一只鞋子,撕开鞋面,取出一块油布,上面有些人名:姜风、“磨刀叟”娄七、“怒山双笔”、“太行金钩”兄弟、阴丽桃、毛华廷、曾不凡及“十二生肖”等。还有个姓倪的,不知是何人,更不知有没有来。
高凌宇道:“只有这名单吗?似乎还差得多吧?”
老人道:“老朽也不知道,老朽只是听命行事,一切由姑娘作主。”移过目光,高凌宇对这姑娘道:“姑娘的芳名是……”
姑娘漠然道:“张培兰。不知叶少侠是……”
高凌宇道:“不必多此一问。若非在下及时出现,两位岂能活到现在?可别骗我,当真没有其它的名单子?说谎可没有什么好处的。”
张培兰道:“没有了。”
高凌宇自然不信,别人不知道,他却知道自己是应该榜上有名的,所以他突然发动迅雷闪电似的攻击向老人。
尽管他紧急收招,老人慌张后退,无论如何,这是个不懂武功的人,想要根本不碰到对方,已不可能,老人被碰倒滚出两三步外。
张培兰上前去扶他,悲声道:“王老爹……你不碍事吧?”
王老头道:“培兰姑娘……我……还好……只是腰闪了一下……”
张培兰道:”姓叶的,王老爹是个真正不懂武功的人。“
高凌宇摇头苦笑着,道:”这不能怪我,换了任何人,都不会相信这老人一点武功都不会,甚至到现在为止,我还是不大相信。“
张培兰冷冷一笑,道:“你当然不相信,要不,怎么会是今夜收网的人?”
高凌宇晒然道:“恐怕收网的人不是我吧?张姑娘你呢?也是一点武功也不会吧?”
张培兰道:”但愿我会武功……“高凌宇这次出手更快,而且攻击的又是“日月”大穴,此穴在“斯门穴”下方。
无独有偶,张培兰踉跄后退。看神色和步法,又是一个不懂武功的人,也由此证明,她不是铁梅心姑娘。
她差点倒下,却狠狠地瞪着他道:“今夜,你杀了这么多的人,也不差我们两个。”
高凌宇茫然地挥手,道:“二位一直在现场没有离开过。我只杀了一个姓姜的,姑娘说话可要多加考虑。可是我绝对想不通,那发号施令的人会派两个不会武功的人来此传递‘灭口令’?”
张培兰道:”信不信由你,其实越是会武功的人作这件事越危险,就像越是带刀的人越容易被人杀死的道理一样。不论是什么高手作这件事都有危险,因为你的身手愈高,遭遇的对手就愈高。”
高凌宇道:“这话乍听起来似乎有点道理,但还是不可能。”
张培兰道:“不可能又如何?你不防挑明了说,干脆就是不许有一个人活着离开这伤心渡荒郊野店对不对?”
高凌宇冷冷一笑,道:“这话可不是我说的。好吧!我们走!孙掌柜的,一共是多少银子?把账算一算……”
孙掌柜的陪笑道:”叶少侠,这要看您仅是为你和这二位会账,还是─手包办,把今夜在此吃喝的所有欠账统统算清,包括桌椅的赔偿在内了,这……这当然是过份了些。”
高凌宇淡然一笑,道:“孙掌柜的,我发现你虽是个生意人,在这杀机四伏,血腥满地情况下的表现,却是个假利巴真行家。不知别人对你的看法如何。”
哈腰一笑,孙掌柜的诌笑道:“叶少侠,今夜我们叔侄是捡了两条命,这也是因为末了收拾残局的是您,要是换了‘磨刀叟’或姓姜的,妈拉个巴子,我们早就伸腿瞪眼哩。既然命大嘛!俗语说:善财难舍,小的叔侄好不容易省吃俭用地张罗了这么个局面……”
高凌宇道:“孙掌柜的,你的要求并不过份,在哪儿丢的在哪儿收回来。唠!接着……”丢出十两银子道:“够不够?”眉开眼笑地,孙掌柜的道:“够!够了!叶少侠,像您这样大方仁慈的贵客,我们还真不舍得让您走了呢:真谢谢您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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