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许之地 第8章 Chapter 8 请各位游客减少出行

“……今天是12月5号，星期三，最高温度-1℃，最低温度-12℃，北风4到5级，阵风7级。本市下达黄色暴雪预警，日照时间将缩短为上午10：48至下午3：10分，请各位游客减少出行……”

窗外大雪纷飞，远处的圣唯亚被隐没在白色世界中，雾蒙蒙只见轮廓。

邹喻坐在床上翻着手机信息，说：“天气不好，老师叫咱们没事就别出去，有事一定要报备。唉，看这雪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咱们今天就不去圣唯亚小镇了吧？”

半晌没得到回答，邹喻疑惑地转头，“小寻？”

“嗯？”卫寻把视线从窗外挪回来，问：“怎么了？”

“我说……咱们今天就不去圣唯亚小镇了吧？天气太差了……”

卫寻目光没有波动，淡淡地应了声，“哦……”

也没说好还是不好。

邹喻自动认为她同意这个观点，看已经十一点多，便说：“那我们去吃午饭吧！这里白天实在太短了，每次醒来都以为是晚上，害得我老是错过早饭。我肚子早就饿扁了……”

卫寻没说话，任由邹喻拉着她出门。

……

这个点吃饭的人还不少，她们在大厅里碰到X大和J大的师生，打过招呼后在靠边的圆桌上落座。

邹喻边吃饭，边浏览手机，抽空说：“也不知道明天雪会不会停，你说叫这种下法，地上得积多厚啊，车子没法开吧！那咱们明天就赶不上飞机……”

她突然面露兴奋，“然后我们就被困酒店，像小说里那样，开始一系列神展开，比如说什么系统提示生存倒计时啊……”

她说的天花乱坠刹不住脚，可身边的卫寻却没什么反应，沉默地吃饭。邹喻轻轻拍了拍她，见卫寻把视线投到她身上，问：“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卫寻没注意听她前面的话，此时却不着痕迹地接话，“或许吧……”

得到闺蜜的赞同，邹喻自我肯定地说：“所以，虽然我们是无神论者，可这个世界上也不一定是科学至上。肯定有什么说不通的东西，是没法用科学解释的！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奇闻异事了嘛……”

卫寻吃饭的动作慢下来。

一旁的声音开始远离、飘忽，卫寻脑子跟针刺般痛，在飞快地过滤记忆碎片，匪夷所思地感觉再一次涌上心头——

真的什么都能用科学解释吗？

那她现在在奢求什么？

邹喻的声音渐次传回来，身体里仿佛重新注入生气和暖意。

“……所以嘛，要对任何事物都保持怀疑态度，话不能说的太满，你说是吧小寻？”

卫寻眼底如潮般翻涌，最终归于平静，她看了眼墙上的钟表，12：01，然后低声回答邹喻：“是。”

她话音刚落，身侧的椅子被人拉开，馥郁的玫瑰花香味钻入鼻间。一只白腻的手伸到眼前，尾指朝下，透着漫不经心。

“卫寻是吧？认识一下。”

嗓音是很甜美的，只是里头的高傲丝毫不掩饰，卫寻顺着那手往旁边看去。

一张美丽的芙蓉脸映入眼帘。

这张脸，有点眼熟。

邹喻看她脖子扬得跟天鹅似的，傲得很，忍不住皱眉，说：“你哪位啊？我们认识你吗？”

白天鹅斜乜了她一眼，然后又理所当然地看卫寻，说：“你不会不知道我是谁吧。”

活脱脱就像该知道她似的。

卫寻突然笑了，看也没看那只手，语气直截了当，“你找错人了，我不认识你。”

“不可能！”白天鹅犟着脖子，“难道你不叫卫寻？”

“我的名字是这个没错，但我不认识你，跟你也没有瓜葛，你找错人了。阿喻，你吃好饭了吗？”

邹喻正认真看着自己闺蜜用冷静强大的气场碾压那只小天鹅呢，冷不丁被提问，只能愣愣地回：“啊？好了！”

卫寻站起身，“那咱们走吧。”

“行啊！”邹喻极快反应过来，拿起搁在椅子上的衣服，冲还伸着手、满脸问号的小天鹅露齿一笑，“拜拜了您嘞！”

整套动作下来用不到十秒，等白天鹅找回神，两个人已经不见踪影。坐在位子上的女生忿忿地一锤桌子，“什么嘛！你不就是勾/引遇哥哥的贱/人吗？”

等走出大厅，邹喻拉住卫寻，“哎哎哎，你真不认识那姑娘？”

卫寻淡声说：“她就是那个沈遇知的熟人。”

“哟呵，大八卦呀！”邹喻眼睛跟探照灯似的瓦亮瓦亮，“我已经脑补出一堆爱恨情仇！那姑娘肯定觉得你和沈遇知有一腿，瞧她那样，就是把你当情敌了。”

卫寻按下电梯键，“那也跟我无关。”

“啧，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邹喻一副包在我身上的表情，拍了拍卫寻的肩膀，说：“小寻，你先上去。我去打听下敌军的情况。欸，我知道你不放心上，但是任何小可能都该扼杀在萌芽里，免得长成参天大树，出来兴风作浪。”

她溜得太快，卫寻没拦住，只能随她去，自己等在电梯口，看数字一格一格向下掉。

叮——

数字停在5，电梯门打开，卫寻没注意其他，低着头进去。然后肩膀上一股力道袭来，撞得她身体往另一侧倾斜，她踉跄几步，才扶住墙壁站稳。耳边有道匆忙的声音传来，“抱歉抱歉……”

卫寻蹙眉抬眼，视线中有个裹得很厚重的身影走过。他两只手悉悉索索地戴手套，头歪着在肩膀处夹住手机，嘴里念念叨叨说些什么，恍惚中扫过缠着围巾的半张脸，鼻翼两侧有细麻的小雀斑。

卫寻步入电梯，中文夹杂着英文的说话声随之飘进来。

“……我正要去呢！我知道、我知道……gold……就在那…没错……相信我，OK？”

剩下的话，被逐渐闭合的电梯门挡在外头，卫寻选定楼层数后，兀自揉了揉肩膀。

刚才撞得那下还挺疼的。

回房间后，她开始整理东西——

小镇地图可以塞在通行牌里，然后牌子挂脖子上；上次邹喻买的巧克力还剩几板，都装进口袋里；床头有个手摇电筒，虽然不大，但聊胜于无，也把它带着；管制刀具没法过安检，可箱子里有几张素描纸和炭笔，三只炭笔有锐有钝，这是她唯一还算'锋利'的工具……

脑子中滑过的念头很多，手脚都不得闲。收拾着，收拾着，卫寻忽然停下。把脸深深埋入掌心。

她到底在做什么？

窗外风声猎猎，飞雪漫天。阴郁的天光爬至床沿，把缩在地上的人一并笼住。那处幻想与现实世界交互，思维混乱，分不清对错。

许久之后，蜷缩的人影又一次站起来，搜寻对自己有利的东西。

一点二十四分时，打探'情报'的邹喻回来了。

“尤思清！”

卫寻看她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倒了杯水递给她，说：“赶紧缓缓，这么着急干什么？”

邹喻咕噜咕噜喝完，把卫寻拉到身边坐下，然后说：“那女生叫尤思清，J大的大二生，学建筑的。本来大一大二生是不允许参加这次旅行，但上面投资的几家，其中一家就姓尤。”

她眨眨眼睛，“所以，你懂得吧？”

“哦？”

邹喻：“你品，你细品。那位尤思清姑娘，学的也是建筑。本来圣唯亚之旅没她什么事，为了沈遇知，巴巴地用关系跑来。这爱得多深沉啊你说！”

见卫寻神色不变，邹喻继续抛八卦，“听说她和沈遇知从小一块儿长大，就那个啥，青梅竹马的关系。沈遇知去哪，她也去哪。沈遇知去学建筑，她也去学。读大学之前，两人上的一直是同一所学校。

“据说高考那会儿，她分数够不到X大，本来都准备砸钱进，结果沈遇知轻飘飘来了一句'J大也挺好'，那姑娘就不闹了，安安分分读J大。哎呀，爱情真是伟大，一物降一物……”

这下卫寻倒有些好奇，问邹喻：“你从哪知道这么详细的事情？”

“……还不是尤思清自己透露的。”邹喻撇撇嘴，说：“她喜欢对身边人说自己和沈遇知的事情，还给沈遇知身边人不少好处，摆明了正房的身份。我随便问个J大的学生就知道这些事了，因为这些事都是尤思清告诉他们的……

“所以这姑娘的占有欲肯定很强，还挺自我。你看，去哪都不忘宣誓主权，中午大厅那会儿还一副很傲的样子。”

卫寻看她侃侃而谈，说：“你的思路顺得挺快。”

没几句就能下结论了。

“小意思。”邹喻谦虚地摆摆手，然后凑近卫寻，“我说了这么多，你有什么想法吗？”

卫寻神色不变，“没想法。尤思清喜欢沈遇知，那是她的事。只要我跟沈遇知保持距离，没有瓜葛，自然也不会招惹来尤思清。说白了，他们其实跟我，并没有关系。”

她说完，手就被人抓住，邹喻眼冒星星地对她说：“小寻，我就喜欢你这种身在局外万事看破的理智！你每次这样的时候，浑身都像在散着金光！”

卫寻笑了，“你当我菩萨啊？”

邹喻：“反正比菩萨年轻貌美。”

你来我往闹了几句，卫寻看了眼时间，两点整。

她反握住邹喻的手，目光如清波，控着声线，自然地说：“阿喻，我要去外面走走。”

邹喻有点懵，“外面？哪个外面？”

“酒店外面。”

“啊？不是…这外头雪没停吧？”她疾步走到窗边，把玻璃上的水汽抹开，露出雪白的另一个世界，纷扬的雪花丝毫没有停滞的意思，“我没听错吧？你是要去外面、去大雪下走走？”

卫寻点点头，在邹喻准备开腔前说：“阿喻，你也知道我昨天给父亲祈福。说实话，我内心波动还是挺大的，我觉得有些闷，想去酒店外走走，呼吸下新鲜空气。我有分寸，不走远，就在游客中心走一走，你别担心。”

邹喻知道只要卫寻搬出卫叔叔，她就没辙了。毕竟失去亲人的伤痛，只能慢慢自愈，她得给卫寻一些时间和空间。

“你……需要我陪你走吗？两个人可能更好些……”

卫寻柔声打断她，“阿喻，你就在房间等我，我会尽力……我会尽快回来的，真不用担心。”

邹喻犹豫了会儿，到底还是说：“那好吧，但你真别走远啊，还有一个小时天就黑了，你走几分钟就可以上来了知道吗？”

卫寻飞快地穿上外套，一面说好。

出门前，她深深地看了眼邹喻，到底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