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许之地 第267章 两宫（大修）

极乐宫。

灰暗的房间口，一道高瘦的身影正焦灼地来回走，他步履匆匆，早已不复曾经的优雅，连一向焊在头顶的高礼帽都不知所踪。打着发胶的刘海凌乱地撇出一缕，像是要撇到愁苦的下巴处。

凡尔塞紧皱眉头，内心焦炙，“景炀，你说现在可怎么办？”

要是它早知这次盛宴会引出那个传说中的仲裁会，它打死都不会从荒芜宫买那些饲品供人娱乐！

现在倒好，仲裁会突然出现，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让荒芜宫这座老牌宫殿直接消亡，连带着与它有关的一干小宫殿。它真该庆幸，庆幸自己并没有参与到那些案件中，只是向戾君购买了些饲品，不然，它现在就是历史书上耻辱的一笔了！

饶是如此，凡尔塞也没有半分劫后余生的感觉。

——因为它宫里头，还有几只没被咔擦的饲品！

到这，它不免想起几日前的晚间。

那天，它正美滋滋地打量从荒芜宫新买的饲品，在知晓杜戈那家伙费尽心思才拿到一只，而它因为道路便利已经拥有五只后，不免升起几分自得。

要论干活的本事，那还得是它啊。

凡尔塞洋洋微笑，盘算着等明儿下帖让杜戈来一趟，不经意间炫耀下自己的第五只饲品，到时候看鬣狗五彩缤纷的脸色一定很好玩。

凡尔塞开心着，把手伸向饲品的脑袋。

就在将将要触碰上去时，一道突兀出现的白光像锋利的刀剑，从天而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擦着它的爪子，直直插/入饲品中，眨眼功夫，地上就剩一团灰。

迷惑、惊愕、恐惧、后怕…在那一秒从它全身滚过一遍，激得它当场吓晕过去。

等清醒后，城池里关于仲裁会的喧嚣已到了人人皆知的地步。

凡尔塞抖抖嗦嗦地看了眼自己还完好的另外四只饲品，一股难言的心慌彻底淹没它。

这……这叫什么事啊？！

慌乱和恐惧就像无处不在的空气，令凡尔塞连呼吸都觉得是凌迟，见景炀还没动静，它不由得提高声量，“你去哪儿了？还不快出来帮忙想办法！”

透明空气中泛起涟漪，长袖长袍的男子如水纹浮现，它双手交叠，隐于袖中，垂眼唤了声，【大人。】

“这是叫大人的时候吗？”凡尔塞失去形象和宫殿之主的威严，“赶紧想办法啊！”

景炀幽幽叹了口气，【情况我倒是了解了些。荒芜宫的戾君将怠宫之主凌虐至死，彻底惊动了仲裁会，在此期间，它们还发现饲养贵族的记录与证据，于是，所有在册子上的饲品都烟消云散，参与案件的宫殿之主、相关人员一并处罚。】

【荒芜宫首当其冲，不仅整个宫殿都空了，山腹里的那部分还被摧毁。还有什么蜘蛛洞、蚁穴、A区文三娘的客栈、几家小宫殿、外城参与买卖的……都消亡了。】

“这我知道。我都打听了八百遍了。”凡尔塞逐渐失去耐心，打断它，“说点我不知道的。”

景炀顺从它意，【那大人明了为何宫里还有四只饲品没消亡吗？】

凡尔塞走动的身影停顿，满脸困惑：“对啊，为什么……明明在交易册上的饲品，全都被白光烟消云散了……”

【说明那四只，没在交易册上啊。哦，我表达的再清楚些——是没在仲裁会看到的交易册上。】

凡尔塞凝了会儿神，呼吸急促起来。

【上呈的证据一定是不全的，仲裁会只惩治看得到记录的那些。而大人的其余几只饲品，或许没在那份证据里，正如毫无影响的主副城、鲜有动静的F区。大人，你觉得饲品，就只有这么点吗？】

“肯定不止……就拿F区说，我见过很多次文三娘往那运货，但这次就消亡了一两个，这不合常理。”凡尔塞说：“你是对的，我那几只一定没在证据里。”

它想到这，心里又雀跃几分，不过这雀跃很快就被景炀一泼冷水给浇灭。

【大人莫要想着留下那几只了。】

“为什么？”凡尔塞有点不爽。

景炀轻声道：【因为这次仲裁会的出现不是偶然，而是特意为之。】

在凡尔塞皱眉前，它继续说道：【大人你想，戾君再怎么看木晹不顺眼，也不会敲锣打鼓人尽皆知地搞它，反而会背后使阴招。】

【木晹不出事，仲裁会也不会被惊动。惊动了之后又恰巧发现许多'证据'，世上真有这么巧合的事吗？】

景炀摇头，【是有人故意设了局，把荒芜宫捅了出去，这才引出仲裁会。】

“啊？”凡尔塞咽了口唾沫。

【那几只饲品是烫手山芋，如今大宫殿六存四，咱们宫之所以还没出事，是侥幸，若等背后动手的人再次有所准备，那下一回，消亡的宫殿便是咱们了。】

凡尔塞心下一惊，出口的话已然磕磕巴巴，没主心骨了，“那、那你说该怎么办？”

【还是有办法的。】景炀垂眼，【把那四只买来的饲品，和这些——】

它侧身，露出身后层层累累的“笼子”，被红丝绒布包裹的圆柱体水箱隐约在浓厚黑雾中，偶然露出的一角，是雾海中的峥嵘。

【都扔了。】它无情地说。

“啊？”这回是惊怒，凡尔塞道：“扔掉那四只饲品我理解，扔了这些是干嘛？这些标本可不归荒芜宫管，全是我一点一点试验出来的！”

它越说越气，“你难道不知道制作这些多费时费力？我干到现在才勉强收支平衡，你竟然跟我说都扔了。上回阆宫之主订的货我都还没送去呢，还有那么多订单，因为城中混乱，一个都还没交付。我给扔了我拿什么交差？你是要让我失去商人的信誉？！”

凡尔塞跳脚道：“景炀，你是站在我这边的吗？别不是极乐宫多年养了只白眼狼吧！”

“白眼狼”叹气，【大人，阆宫之主已经消亡了。】

凡尔塞咯噔一声，骂骂咧咧的姿态突然卡顿，活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公鸡。

【你留着这些，是真想成为别人的把柄，日后□□一刀吗？你肯定清楚，仲裁会也是容不得这些标本存在的。】

是啊……

凡尔塞怔愣原地，隔了老大会儿，才重重叹气，像是终于接受了既定的命运，为此，整个人都蒙上一层灰败的暗色。

“那你说，这么些大东西，我扔哪去？外头、洞道、雪地……都不妥当啊。”

【赫卡忒。】

“什、什么？”

景炀浮在半空，不动如山，【直接让仆从搬到后面，扔进赫卡忒回廊。】

那里又近，又没有谁有胆子进去，无论什么东西，都会消弭在赫卡忒的漩涡中，确实是个绝妙的地方。

凡尔塞闭了闭眼，终是道：“好吧。”

【对了，大人。】景炀不经意地问：【那个巴斯坎审得如何了？】

“别提了。”凡尔塞摆手，“自从它报告通缉犯的位置，到没有找到通缉犯后，主上就随它在极乐宫自生自灭了。上回审讯时，没折腾几下就死了，我连做标本的时间都没有，早让仆从清理掉了。”

到底是没保住。景炀垂眸，怔怔地想。

但是另一个它依旧言语冷静，在缓缓提醒：【大人近期最好不要去主城凑，主上的活不是那么好接的。】

凡尔塞兀自想了会儿，自语道：“你说得对，就让那头母豹子当枪使吧，它反正挺愿意干这些。”

……

话语中的母豹子正在外城。

它仔细查看屋门口的半枚脚印，旁边的驯鹿点头哈腰。

“大人，您看，这就是我发现的痕迹。它虽然小，但极其珍贵。我们就是凭借这个，才顺蔓摸瓜找到通缉犯的踪迹。”

梵蒂莎随口道：“这是你发现的？”

“当然。”驯鹿自豪地挺起胸脯，“我将我的发现及时上报给涞克长官，这才逮住76-B，还附带了一只未开化的贵族。”

梵蒂莎没理会想邀功的驯鹿。喃喃：“涞克倒是脑子动得快，几个似是而非的痕迹就判断出人在A区树屋。难怪它把工作交接给我的时候老大不情愿。半个功劳唾手可得，结果拱手让我，心里不服气着呢。”

“但没办法，谁叫主上让我接手外城的巡逻。”

虽然它也不太懂，为何它好好负责着山腹，今日却突然通知它让它来外城。难道真是因为仲裁会一事，主上决定封山腹了？

所以没有用武之地的它，被派来外城？

梵蒂莎从不自扰，想不通的事就抛之脑后，反正只要给主上干活，干什么活也没差。

它随意吩咐着：“继续盯住了。”就往道上走，完全不稀得理会后头着急想凑上来的驯鹿。

浩浩荡荡的仆从已自动替它隔开骚扰。

“W43和W125找到了吗？”

仆从低下头，“还、还没有。”

一瞬间，烦躁又涌上心头，梵蒂莎原地停住脚，皱眉厉声吩咐道：“通知下去，外城的巡逻再增加两倍，人手不够就给我调班，找不到人还有脸休息？”

仆从们大气不敢出，连声应“是、是……”

“连涞克都能抓到一个，我不信剩下两个我搞不定，你们皮都给我紧实点，抓不到人，我把你们全送去F区！”

这下，连巡卫兵都抖了抖。

只隔一间房舍，煤油灯照不及的阴影处，一人背靠在灰墙边，如雕塑般沉默地顿住。

指尖不住地发颤，片刻后，他猛地拽紧手指，腕间的刀疤在凌厉的风声中破开月明，彻底沉入黑夜。

看了看前文，发现一会儿凡尔塞，一会儿凡尔赛，因为改起来有些麻烦，这里统一就变成凡尔塞，大家知道就好了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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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7章 两宫（大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