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影回到陈府时,周尽与陈夫人各坐一边,气氛冷凝。周尽端坐饮茶,陈夫人饱经风霜的手抓紧椅子,面上还带有泪痕,紧拧着眉,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案上整齐放着一沓书信,一根簪子,以及交叠放着的一沓边沿不平整的纸张。
望着那已经打开的锦盒,谢影心中了然,走过去拿起那支发簪。看到那熟悉的图样,谢影沉下眉头,这支发簪与那日在水中发现的芙蓉簪很是相像,只是比那一支保存得好。
“找到她了吗?”
周尽问道,谢影想起那骤然从街角消失的身影,面色不太好看,她竟然追不上她。更令人惭愧的是,与那婢女见过两次,她都没有察觉她的一切都是伪装。
见她面色冷沉,默然不语的样子,周尽也没有再问,只道:“被撕掉的内容找到了,看来陈亭月是回家撕掉一部分内容后才带着卷宗出的门。”
谢影将那部分卷宗放回案上,可风吹过去,露出一行隽秀的文字:己亥年失踪的女子在失踪前都有一个意中人,可周围人却无人见过此人,甚是奇怪。
她再翻几页,又看到这一行文字,引人注意的是最后面那半句:失踪案起自顺泰二十七年,那年正是鸿翔镇首富卞家灭门之日,或许鸿翔镇诸起案件与此事有关。
顺泰二十七年,也就是十年前。谢影将目前已知的信息串联起来,妖作祟,专掳少女,首富灭门……她又忽然想起初来鸿翔镇时看到的黑雾,以及那数道黑影,这其中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可是陈亭月带着卷宗是去找的谁呢?”
谢影喃喃,忽然转眸看向陈夫人,“她是什么时候来你们家的?”
陈夫人一愣,定定看了谢影许久才知道她说的是谁,道:“你说的是小莲啊,她是六年前来的。”
“六年前。”谢影问道:“是令千金离开鸿翔镇那一年?”
陈夫人瞬间哑了一阵,“你怎么知道的?”
谢影没回答她,只道:“要想查清陈亭月如何死亡的,你最好不要隐瞒。”
“现在可是你问什么我答什么,我何时隐瞒了?”
谢影看陈夫人一眼,然后抬手拿起一封书信,随口念出一句:“章台春柳不自芳,廊畔秋夜月下逢……这是写给谁的?”
陈夫人不说话,谢影又拿起一封,照旧念起来,然后走到陈夫人面前,“不是说什么答什么吗?”
“我不知道。”陈夫人瞪谢影一眼,又道:“这是月娘的的东西,月娘走后,我没打开看过。”
“那看来你是不想给你女儿收尸了。”谢影将信纸拍在桌子上了,冷冷看着陈夫人,陈夫人瞧见她那威胁的样子,扬声叫周尽,“周大人,她有什么资格扣下我女儿的尸身?”
周尽正坐在一旁看着那半卷卷宗,闻言抬起头来,看了谢影一眼后才对她道:“尸身在湖里,如果你下湖去捞也可以。”
“你们!”陈夫人气得浑身颤抖,可周尽对她道:“陈夫人,如果我是你,会选择如实交代。”
陈夫人张了张口,忽然像想到什么似的抬手指向谢影,“我凭什么要给她交代,她算什么,我都差点忘了,这件事不归你们管吧。”
“周大人,实话说吧,我压根不知道你是什么官。哪怕那位小公子说得天花乱坠,可是在我这里,只认府衙的人。”陈夫人站起身来,一把将书信,卷宗,簪子夺过放进锦盒里,然后握进手里,“拿走我府上东西,擅闯我府上的罪名我就不追究了,你们赶紧走吧。”
谢影见她一副赶人的模样,冷笑一声,“怎么,你不要你女儿了?”
陈夫人也是冷冷看过来,眸中竟压抑着一抹恨,“我会去报案,这件事要是跟你有关系,我不会放过你。”
马上弄清楚陈亭月的事情便遭遇这一出,谢影心中不是滋味,并不愿放过这条线索,又道:“放不放过我是你的事,可有没有事是我的事。陈夫人,现在没人为你做做主,你最好老实告诉我,陈亭月的心上人是谁,那支发簪是怎么来的。”
“你敢威胁我!”陈夫人怒视谢影,眼圈泛红,此时浑浊的瞳孔亦是一片淡淡的血色,谢影只一笑,“我没有害陈亭月,也不会害你,老老实实回答我不好吗?”
“谢姑娘。”周尽忽然站起身,一步步走过来,“天色已晚,回客栈吧。”
谢影转头看他,他冲她摇了摇头。
出了陈府后,谢影看着他:“为什么不让我继续问下去,我觉得我能问出来。”
周尽道:“如果她告到官府去,你知道你会有什么下场吗?”
她沉默下来,有几分疑惑地看着他,可他并未说下去,掀开衣袍上了马车。
马车走后,谢影上马追了上去,透过被风吹起的车帘,问他:“会是什么下场?我一没伤人,二没杀人,并未犯任何错。”
他却深看她一眼,“再想。”
一路上抓心挠肝,谢影实在不明白陈夫人能状告她什么,因此提剑掀开车帘,盯着他的眼睛,道:“我想不出来。”
周尽端坐在软榻上,掀眼看着她,却只道:“看路。”然后拿起案上一册书卷扫下被卷起的车帘。
谢影眉头紧皱,只能透过车帘,问道:“你究竟在打什么哑谜?”
可马车内再无回应传来,只有在风吹来时,掀起车帘的一角,露出他端然安坐,垂眼养神的清瘦身影。
在拐过街角,迎面撞上袁明三人时,谢影忽然心底一沉,翻身下马,手搭在车厢上,身子一跃,掀开车帷裳钻进车厢内,耳畔传来刘文水的声音,“谢姑娘,刚想去找你们呢,湖底尸体不见了。”
谢影探出头,回道:“先不管了。”然后又坐回车厢,望着那眼都没抬一下的男人。
“周大人。”谢影道:“我实在想不出原因,你来为我解答一下吧。”
她语气含笑,似是平常交谈,可周尽却掀眼看她,低声道:“你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何必再来问我。”
“好。”她竟是展了眉眼,托腮看着他,“那是不是该兑现赌约了。”
“可是你并没有找到她。”
“你知道我要问什么吧?”
他看她一眼,声音平静极了,“知不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没有赢。”
谢影望着他那双平静的眼眸,敛了笑意,“如果你要赖账的话,那我们用另一种方式解决吧。”
他微蹙眉头,“你想做什么?”
谢影语调低缓,“你很聪明的,非要我点出来吗?”
周尽看着她不语,她握着佩剑,长指绕着剑柄上繁密的花纹,淡淡道:“小莲就是那夜出现在客栈的女子,其实也算我们一起找到的,只是现在人又逃了而已。既然没法再决断,那我们换一种定胜负的方式吧。”
他看着她手中的剑,抬起眼,“不去关心小莲去了何处,陈亭月的尸身被谁带走,你却要跟我比试?”
“不一样的。”谢影缓缓道:“比起找出真凶,此刻我更关心的是,我身边之人的底细。”
“你曾说我没有诚意,可是周大人就有诚意了吗?”
他静静看着她,并不言语,她又道:“周大人究竟来鸿翔镇是做什么的呢,查案的话,这个案子不归定安司负责吧。”
闻言,他只是淡淡勾唇,不回答也不反驳,谢影微微眯眼,抬剑向他刺去,可他竟抬手接住剑刃,幽深的眸静静看着她的眼睛。
谢影手腕一转,那剑从他指尖擦过,然后朝他胸膛刺去,没入其中。
谢影连忙收剑,“你疯了?”
他面色瞬间苍白起来,抬起瘦长的指掩住伤口,可那鲜红的血还是流了下来。
望着他越来越苍白的脸,毫无血色的唇,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感受着那紊乱,虚浮无力的脉搏,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没有修为?”
他反问道:我何时说过我有修为了?
谢影脑袋像炸开了一样,那夜他身手如此敏捷,怎是这样虚弱的身子,竟是动作比脑子快,从乾坤袋中取出药瓶,抬手捏住他的下巴。他面色犹疑,谢影看他一样,冷冷道:“没毒。”,然后掰开他的嘴,将丹药塞进去。
他忽然猛咳起来,谢影怕他吐出来,连忙取来茶壶,倒了一杯茶给他,他饮下茶,静坐片刻才重新睁开眼,瞧见他那欲言又止的神情,谢影移开目光,“不必这么看我,我伤了你,自然会负责救你。”
可他却是道:“你给我吃的是什么药?”
她随便糊弄一句,“家中长辈从仙山上求来的。”
他却道:“仙山当真如此玄妙吗?”
她盯着他的眼睛,想起袁明的那一句:他身上有灵力波动。
那时她便诧异,袁明一个不过金丹初期的修士,为何能瞧出她看不到的东西,此时回想,也许他是诈她的。
她不言,车厢内沉默下来。
“多谢。”他捂住胸口,苍白的面上浮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谢影盯着他的脸,“你与幕后之人究竟是何关系?”
他忽然笑了,“那夜你跟踪我,遇到袭击,你便以为跟我有关。”
他点明这件事,谢影并没有几分困窘,抬手揪住他的衣襟,冷笑一声:“本以为你与此事有关,现在看来,他们眼光要多差,才会给你安排差事。”
他面色顿时铁青,抬手拍了拍胸腔压下咳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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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拔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