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醉的裴瑾并不十分沉着。
相反,喝醉的裴瑾有些赖皮。
孟楹然把裴瑾带到他们住的客栈之时,天已经黑了。
裴瑾是个成年男子,身量很颀长,遑论还喝醉了酒,简直就像一块死沉死沉的废铁。
但是裴瑾身娇体嫩,又磕不得碰不得,毕竟是个满嘴废话的大活人。
她费了老大的力气,才把裴瑾从地牢带到了他的房间。
之前在公司打工的时候,孟楹然可没干过这种体力活啊。
才把裴瑾放到床上时,孟楹然虚脱地靠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她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在心里狠狠骂着裴瑾。
孟楹然就这么靠在旁边,静静地看着裴瑾的睡颜。
等气喘匀了,孟楹然像在福利院时,帮一起睡觉的小朋友掖被角那样。
她习惯性地帮裴瑾掖了掖被角。
孟楹然下意识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她自己也愣了愣。
她诧异地看了看自己的手。
原来自己不在原来的世界已经好多天了。
她怔怔地盯着自己的手心出神。
孟楹然没留神,裴瑾握住了她的手。
裴瑾的手很暖,很实在地握住了她。
喝醉的人,力气也很大。
裴瑾只一拉,孟楹然就跌入了裴瑾的怀中。
孟楹然突然与裴瑾距离很近。
她听见了裴瑾沉沉的心跳声。
裴瑾在孟楹然耳边低低唤了一声:“娘子。”
孟楹然心跳得有些快了,她有些想挣脱裴瑾。
但孟楹然毕业开始打工,经常熬夜加班,不怎么锻炼,手不能提肩不能抗,遑论是面对一个武艺精湛又醉酒的人呢?
孟楹然根本挣脱不开。
她挣扎了片刻,正好对上了裴瑾缓缓睁开的眼。
裴瑾的眼神看着有些涣散,却在看到孟楹然后变得逐渐清明起来。
在孟楹然看来,裴瑾睁眼见到自己之后,突然变得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兔子。
一边尖叫着喊“我的娘子怎么变成了孟管家!”
一边把孟楹然推到了地上。
孟楹然从地上爬起来,裴瑾又睡了过去。
孟楹然恶狠狠地看了裴瑾一眼,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带着怒意睡了过去。
窗外的光透了进来,孟楹然被光晃醒了。
天亮了,孟楹然想起了昨晚被推到地上的自己,才醒过来,就在心里开始怒骂裴瑾。
但是骂过之后,又得去开启新的一天打工生涯。
孟楹然做了几个深呼吸之后,敲响了裴瑾的房门。
“孟管家,请进。”裴瑾熟悉的声音隔着客栈的房门响起。
孟楹然推门进去,就看到裴瑾坐在桌边开始喝茶了。
裴瑾看到孟楹然,心虚地喝了一大口茶。
孟楹然走到裴瑾身边坐下,端起茶壶自然地给裴瑾的茶杯满上了。
做完这个动作,孟楹然在心里骂了一句自己。打工久了,伺候领导越来越熟练了。
人的底线果然是逐渐降低的。
裴瑾又心虚地把孟楹然刚倒出来的茶,猛地一口喝完了。
裴瑾现在很怕看见孟楹然。
因为他昨晚做了一个很荒诞的梦。
他梦见自己一举揭露了魔教的秘密之后,成为人人口中尊敬的裴少侠,而后是自己的小登科之夜。
裴瑾梦见自己和新嫁娘洞房花烛。
新娘穿着大红喜服坐在自己旁边。
新娘的头上是绣工精致的盖头,他并看不见新娘的脸。
裴瑾只能看见新娘的手,紧紧地攥着衣角,似乎很是紧张。
裴瑾笑了笑,原来自己的新娘如此紧张。
他握住了新娘的手,轻轻喊了她一声娘子,想缓解她的紧张。
新娘却没有反应。
裴瑾又低低喊了一声。
裴瑾想看一看,自己的娘子究竟长什么样。
他有一些紧张,手心还有点出汗。
他满怀着期待,掀开了新娘的盖头。
那张自幼十分熟悉的脸却出现在自己面前。
但是,孟管家的脸却不似平常。
今日孟管家是精心打扮过的。
细细修过的眉毛,浓密下垂的睫毛,把孟管家平时那双饱含情绪的双眼给掩盖住了,也把她此刻的情绪给掩盖住了。
孟管家平时能言善道总是反驳自己的巧嘴,今日也涂抹上了鲜艳的唇脂。
裴瑾仔细看了孟管家才发现,原来孟管家已经长得如此大了,已经出落成了一个容貌昳丽的佳人。
但是新嫁娘是孟管家给裴瑾的冲击还是太大了。
孟管家像平时一般,靠近自己,她凑到裴瑾耳边道:“夫君,今日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可千万莫负好时光啊。”
裴瑾被孟管家的动作吓得往后退,但孟管家还是不停往前。
裴瑾只得把孟管家猛地往前一推。
而后,孟管家就在裴瑾的梦里消失了。
梦里,裴瑾一人独自坐在喜床边,呆呆地看着眼前消失的人。
梦醒之后,裴瑾惊起一身冷汗。
是以见到孟楹然还是一惊一乍,不能缓过来。
“公子,今日我们还是去拜访慕容前辈吗?”孟楹然在一旁开始询问今日裴瑾的行程。
孟楹然突然说话,裴瑾又被吓了一跳。
他立马心虚地点了点头。
孟楹然提着八宝斋的烧鸡,芙蓉阁的梨花酥,又出现在了那个阴冷的地牢。
“裴家小子同孟姑娘今日还真是准时呐。”慕容启笑眯眯地看着二人。
裴瑾献宝似的,从孟楹然手里接过食物,摆在了慕容启面前。
慕容启示意裴瑾二人同他一起品尝他们带来的食物:“二位别客气,把这里当自己家。”
不客气,当然不客气。
这都是我们带来的啊。
孟楹然在心里咆哮。
但是,小不忍则乱大谋。
为了机缘,忍一忍。
“裴家小子,昨日喝醉了之后,今日醒过来可有不适?”慕容启贴心地问道。
裴瑾摇摇头:“慕容前辈,我睡醒之后,并无感觉。”
慕容启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他们头顶上方又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来地牢久了,孟楹然已经熟悉地分辨出,这是给慕容启送饭的哑奴的脚步声。
这几日,慕容启吃的都是他们从外面带的东西。
为了防止囚禁慕容启的人起意。
哑奴送的吃食,自然是被裴瑾和孟楹然二人吃完了。
虽然慕容启被囚禁在地牢。
但他的伙食还是不错的。
孟楹然吃了几日,甚至开始期待起哑奴送饭的脚步声。
哑奴的脚步声,就像巴浦洛夫的铃声。
孟楹然听到,就感觉自己已经开始分泌口水了。
今天,她甚至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
裴瑾听到她咽口水的声音,忍不住问她:“孟管家,平日里裴家在饮食一途,并未苛责你吧。”
孟楹然并不理会裴瑾的话,专心等着哑奴下来,想看看今日的午餐是个什么菜色。
哑奴似平日那般,慢慢地一步一步走向被铁链锁着的慕容启。
孟楹然又咽了一声口水。
但是,孟楹然却观察到。
哑奴的耳朵动了动。
难道,哑奴听见自己咽口水的声音了。
孟楹然一直在地上摸索。
终于给她摸到了一块刚刚自己给自己加餐吃完的香蕉皮。
她把香蕉皮放在了哑奴的面前。
她看到哑奴目不斜视,但是却径直避过了香蕉皮。
不好。
裴瑾已经拔出了自己的佩剑刺向哑奴。
哑奴往后一滚,躲过了裴瑾这一剑。
“阁下今日何必装得鬼鬼祟祟,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慕容启朗声问道。
裴瑾立马把孟楹然往身后一拉,挡在了孟楹然同慕容启前面。
扮做哑奴的人,从地上爬起来。
慢慢从暗处走了出来。
他的声音明显是刻意压制过,并听不出来本来的音色:“慕容启,你是真的把这地牢当自己家了吗?”
“阁下说笑了,这里本来就是我的家,”慕容启笑了笑,“难道不是吗?”
神秘人不置可否。
孟楹然突然想到,这人是不是自己第一次掉进房间时,见到的那人。
难道那人在那日就发现了自己同裴瑾?
“两位小友,上次躲在拔步床内并未相见,今日才得以窥见二位真容。”
原来那日就被发现了。
孟楹然还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呢。
那这几日同慕容启的相处,岂不是都被此人看在眼内。
孟楹然突然感觉背后一凉。
“明人不说暗话,阁下何不以真面目示人呢?”裴瑾也问道。
“裴少侠光明磊落,但在下却未必,暗人当然做暗事了。”神秘人随意答道。
“你把慕容前辈囚禁在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裴瑾忍不住问道。
“当然是有所图了,难道是为了养他吗?裴少侠的问题未免太过可笑。”神秘人冷笑了一声。
“裴少侠,今日我并未以真面目示人,其实也是想放你和这位姑娘一条生路,”神秘人停顿了下,“虽说死人的嘴最严实,但裴家我却惹不起,还劝你们识相一点,带着这个秘密离开。”
“裴家家训可不会让我自己走了,留慕容前辈一人于此!”
神秘人像听到什么笑话一般:“裴少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改主意了,纵使你是裴家的人,但还是死人最会保守秘密。”
神秘人接着说道:“你那日叫慕容世伯叫得倒是亲热。你是真不知道,他究竟能不能担上你这一声慕容世伯呢?既然你都快死了,我就让你当一个明白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