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妉心来不及细思,便被苦不堪言的良药夺去了七魂六魄,扬言定要那帮龟孙子付出惨痛代价。曲兮兮几尽温柔好言相劝,最后哄孩子一般哄了半响,一小碗汤药才见了底。免不得惹来翠脔阵阵讥讽,可沈妉心脸皮厚如城墙,非但毫不在意,还舔着脸向曲兮兮讨要蜜果。
“也就姑娘好脾性,经得住这泼皮无赖这般折腾,当真不知羞耻。”翠脔有意当着沈妉心的面道。
“姐姐此言差矣。”沈妉心苦的面色扭曲,咂巴着嘴道:“虽说良药苦口,可不能因是良药便置苦口于不顾啊,好比姐姐明知萧家公子得罪不得,还不是出言顶撞?”
“你!……姑娘您瞧他!”
曲兮兮不曾想伶牙俐齿百战百胜的翠脔也有无言以对的一日,当下笑的花枝乱颤,顺手塞了一把蜜果给沈妉心。
沈妉心心满意足的塞了满嘴,含糊不清道:“对了,曲姑娘可曾去寻过我师父?”
见有机可趁的翠脔自是不会放过,抢过话头冷笑道:“蔡大家许是早想将你扫地出门,发话道让先生何时住舒坦了何时再回宫。可不许赖在咱们这儿!”
沈妉心皱起眉头,沉思良久,叹声道:“那可不行。”
“什么!?”翠脔急了。
曲兮兮却另有顾虑,拦着翠脔,问道:“先生何意?奴家寻思良久未解,明明蔡大家可亲自护送先生回宫,为何不闻不问?”
沈妉心闭眼微笑,嗤笑道:“看不出这老头儿竟会怜香惜玉。”顿了顿,她睁眼看向满脸疑惑的曲兮兮,道:“曲姑娘细想,若他老人家大张旗鼓的来接我,待人走茶凉,姑娘的下场会如何?”
曲兮兮顿觉当头一棒,颤声道:“原来如此。”旋即,更加担忧沈妉心,“那该如何是好?”
沈妉心再度阖目,悠哉道:“无妨,待我能下地了,便自行回宫。光天化日,还敢当街行刺不成?此地,我不能久留。”
当泼皮无赖既不泼皮也不无赖的时候才最令人无计可施,婢女翠脔既不能僭越了主子将沈妉心仍到大街上,也不能对着半死不活的伤患打骂一通,只得打碎了牙往肚里咽。可令人意外的是,第二日沈妉心便能勉强下地,这让翠脔不知是喜是忧,总觉着昨夜暗自痛骂了沈妉心祖宗十八代一宿有些过意不去。
曲兮兮按照沈妉心嘱咐,在街头随意雇了一顶轿子,看着沈妉心面色惨白步履蹒跚的扶着墙根一点一点从后门走出去,仍是担忧道:“先生,还是让翠脔在后头跟着吧,她素来机灵定不会露了马脚。”
带着几分愧疚的婢女忙不迭的点头称是。
沈妉心只回头微笑:“不必,倒是你们,近日最好莫要出门。”
“奴家记下了。”
曲兮兮立在门处,看着沈妉心艰难的走出小巷,而后安然无恙的上了轿紧拽在胸前的手才稍稍松开。翠脔警惕的朝四周巡视了一周,低声道:“姑娘,咱们回吧。”
曲兮兮轻轻点头,眼角竟有些湿润。她再如何受万人追捧,图的不过都是她的容貌她的身子,以及那份胯/下承欢的征服感。直至今日才知晓,这世上竟有人能为了一个低贱女子的安危而不顾己身,何况那人还是个女子。
唯有女子才懂得疼惜女子,道出此言之人,也唯有女子矣。
冷冽冬日,瘫坐在轿内的沈妉心汗如雨下,浸湿了衣襟。她忍着蚀骨之痛,掀开轿帘一角,嘶哑道:“劳烦几位兄弟抬稳些,多加一两。”
“好嘞!”轿夫是个黝黑体阔的年轻汉子,一声洪亮的吆喝步伐更稳健了些。可没走上几步,整个轿子晃动的更厉害,沈妉心死死护住胸口险些一命呜呼。
所谓冤家路窄,即便如此宽敞的御街也抵挡不住上天注定的恶缘。沈妉心还未稳住气息,便听闻当街一喝,“哪里来的不长眼的东西,竟敢拦我家主子的路?”
这等纨绔至极的开场白,直让沈妉心干翻白眼,换做平常她定要与对方讨教一番,可眼下好汉不吃眼前亏,她低声与轿夫道:“让他们先行。”
谁知,对方竟不依不饶,走到沈妉心轿门前趾高气扬的呵斥道:“我家主子说了,下轿磕头就此作罢,否则定让你后悔做人!”
这蛮横泼辣的架势还真是与四公主不相上下啊?沈妉心腹非心谤,一掀开帘子就瞧见奉忠那张长了狗腿子的脸,险些一声“卧槽”就脱口而出。
奉忠也愣了,“沈先生?”
沈妉心发自肺腑的咧嘴一笑,但凡换作任何一家的奴仆立在她跟前她都不会笑的如此开心。赵卉是谁?那可是皇帝老子捧在手心里的掌上明珠!沈妉心巴不得那帮龟孙子在此刻不长眼的动手,刺杀她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杀四公主去啊,你看皇帝老子会不会把你家祖坟都挖出来?
奉忠是何等巧言令色的奴才,一眼就瞧出沈妉心这副不怀好意的笑脸下暗藏玄机。小心翼翼的退后到赵卉的轿子边,低声耳语。不多会儿,奉忠便折返回来,恭恭敬敬作礼道:“公子有言,既是巧遇先生便不做追究,望先生好自为之。”
“别介啊。”沈妉心探出个头,急切道,“你家公子要去何处?我送送?”
奉忠抬头瞪眼,这狗皮膏药怎就不知好歹?当下言语加重,冷声道:“望先生好自为之!”
送上门的护身符怎能轻易放过,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的沈妉心充耳不闻,厚着脸皮继续道:“在下方才不甚摔了腿脚,向你家公子讨两名护卫可行?”
鬼鬼祟祟微服出宫的四公主不知要去何处作甚,只带了六名贴身护卫,只不过轿子另一侧还立着个目光阴沉的尽忠。沈妉心只粗略判断了一下来时的路,便大胆猜测,这闺中寂寞的浪/荡公主定是去寻花问柳的,大抵不会在此事上与她计较。
果不其然,心中早已□□难熄的四公主不等奉忠答话便掀开了轿帘,大怒:“大胆贱民,竟敢与本公……子讨价还价!?”
男子服的四公主胸前鼓鼓囊囊,因动静过大而一动一颤,沈妉心会心一笑,这等绚丽风光不可多见,只可惜投胎不好跟错了主儿。不论床笫之间如何放浪形骸,当街被一男子盯着胸前瞧,即便是四公主也顿时红了脸,双手捂住胸口,放出狠话:“再看就挖了你的狗眼!奉忠!”
“奴才在!”
“诶!且慢,四公……子,咱们进水不犯河水,您大肚能容,区区两个护卫而已。在下眼浊,权当今日不曾见过公子。”沈妉心一个不留神,屁话太多,惹得胸口一阵锥心疼痛,面上又白了几分。
“慢着。”赵卉喝住摩拳擦掌的狗奴才,细细打量了沈妉心几眼,旋即得意笑道:“原来如此,先生当真是人不风流枉少年,看来那自诩清白的曲花魁也不过如此。先生又何必碍于脸面不肯实话实说呢?”
沈妉心脸颊滑落下斗大的汗珠,仍是出口不饶人:“还是同道中人方知吾心,承让承让。”
讨不到便宜又折兵的四公主殿下甩手落帘,怒道:“给他一人,让他赶紧滚!”
“多谢四公子!”沈妉心心知此番是占了皇后娘娘的光,否则便是雪上加霜,那几个虎背熊腰的护卫打的她满地找牙不说,一个尽忠就够她喝一壶的了。当下不敢多留,催着轿夫急忙赶路。
一路心惊胆战的黝黑汉子还算良心未泯,方才瞧见那几个护卫精良的佩刀便心知那家公子身世不俗,没丢下沈妉心跑路已是仁义,将人送到皇城正南门时说什么也不敢多要一两银钱,只道下回再也别雇他们的轿。
沈妉心哭笑不得的打发了那名一直恪尽职守的护卫,原想将一两银钱当作答谢,谁知那胸怀大志的护卫竟瞧不上,委婉拒之。沈妉心只得问了姓名,那护卫不卑不亢抱拳道:“卑职吕布英。”
沈妉心一愣,“吕布是你家何人?”
严气正性的护卫认真思考了一番,恭敬道:“卑职不曾听闻此人。”
沈妉心哑然失笑,作揖道:“多谢军爷护送。”
“卑职不敢,卑职告辞。”面容生硬的护卫转身离去。
这种一板一眼的护卫怎会跟着四公主去那烟花柳巷?还不得憋出内伤?沈妉心转身摇头失笑,抬眼便瞧见一个全无半分仙风道骨的无寻道人,好整以暇的望着她。
沈妉心认命的挪步过去,蔡寻笑眯眯的道:“伤的不轻?”
沈妉心满脸委屈,忙不迭的点头。
“可有怨气?”
“若是有,师尊会替徒儿报仇吗?”
“你这不好好的吗?冤冤相报何时了。”
“老蔡头儿,你过来让我扇一巴掌。”
“你敢欺师灭祖?!”
“那你宝贝徒弟还让人一脚踹湖里去了呢!”
“这不遂了你投湖的心愿嘛?何况,谁说为师宝贝过你?”
沈妉心一口血吐在跟前,目眦欲裂,笑意狠绝:“我若是死了呢?”
无寻道人上前轻柔搀扶住爱徒,眸底寒意决堤倾出,温笑含怒:“便让这天下再倾覆一次又何妨?”
沈妉心哈哈大笑,“这牛吹的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