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击［刑侦］ 第67章 解密付莺

医院，李权志办公室。

宋域苦恼地凝望一整个书架的书籍，脑子不由自主地发了晕。

虽然他在来时就做好了要在书海里溺水的准备，但当人真实地站在这里后，还是忍不住牙疼，“李权志是肿瘤科还是精神科的？”

沈瀛随手拎起桌上摆着的奖杯，指尖点了点激光纂刻的文字，“神经科。”

宋域点点头，“哦。”

他硬着头皮走至书架前，先将面前所有的书从头至尾浏览了一遍，然后从里面挑选出最薄的一本，囫囵吞枣般的翻看起来，“沈教授，你别站那里不干活，麻烦抬抬手，一起来翻翻呗？”

沈瀛没有着急跟过去和宋域一起在书海里溺死，至少他不愿意和此人同葬在一个大坑里。

他漫不经心地翻阅李权志摆在书桌上的几本医学杂志，大大小小全堆放在一处，看起来特别不修边幅。

低声念着书名，“《NEJM》、《柳叶刀》……《JAJA》……《内科学》。”

“……《BMJ》呢？”

沈瀛又将桌子上的书仔仔细细翻了一遍，可惜依旧没有找到他想要的那一本。

宋域愁眉苦脸地蹲在书架旁，原本几十万字的汉语就足够他望而生畏，现在又蹦出一本全英文的文献，他差点直接将书狠狠砸地上，再进贡上几脚。

“完了完了，这些书怎么都是天花乱坠的东西？我像是捧着一本天书。眼睛疼，神经疼，脑仁疼，全身上下就没不难受的地儿，我这年纪轻轻就险些原地去世。”

沈瀛无言以对，他低头与找到的三本书对视，又抬头看了看背后整面墙的书籍，“你在里面找找有没有《BMJ》。”

宋域求之不得地丢下手里的天文书，像是甩掉烫手山芋一般将它塞回了原先的位置，“好的好的，我现在就给你找找。”

沈瀛见状，又垂下头，若有所思地盯着书籍。

医院的电费不是钱，是它最基本的服务。

仪器一台就几十万、上百万，患者的一条命也贵重，医生的资源不能外流，他们都不能热着，所以走廊上的中央空调和单间里的空调一起开着，滋滋啦啦的风吹得毛孔里的汗都死掉了。

空调好冷。

宋域短袖加身有些扛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悄悄搓了搓自己的胳膊，斜眼觑向沈瀛，见他正在李权志的桌上寻找有用的线索。

这个角度望去，李权志办公室天花板上挂着的灯亮得过了头，发着一种晃眼的白光，而沈瀛径直站在灯的正下方，也跟着晃眼，周身像是长着一簇荆棘。

倏地，宋域想起沈瀛神秘莫测的背景，那光做成的荆棘就突然生长了，锋利的尖逼迫他收回了视线。

哗啦哗啦——

翻书声不绝于耳。

“嗯？”正当沈瀛随手翻过一本书时，里面夹着的一张纸条掉了出来，盖在了桌面上。

沈瀛倒扣上书页，伸手去抓，将字条翻转过来。

——名气就像某些特别的鲜艳的花儿一样含有毒性物质。

他又尝试抖了几本。

最后，在被压在最底下的一份病历报告单上发现了另外一张蓝色便利贴。

——本来无望的事，大胆尝试，往往能够成功。

“钟小柯。”他抽出病历本，念出填写在封面上面的名字。

他伸手将病历本翻开，仔细打量病历本中的内容，“男，十三岁，患有脊髓性肌肉萎缩症，母亲……郑凤？”

“郑凤”三个字像是敲核桃的锤子，宋域听见沈瀛的嘴里猝然冒出她的名字，条件反射地扭过脑袋，“你说什么，郑凤？”

沈瀛举起手中攥着的病历，“这里有一份郑凤儿子的病历。”

宋域一眯眼，“郑凤儿子……他好像是脊髓性肌肉萎缩。”

“郑凤或许对李权志有极其深厚的误解，”沈瀛放下病历，揭起找到的两张纸条递给宋域，“这是我在李权志书里找到的，下面那张是从郑凤儿子的病历里翻出来的。”

宋域接过后扫了一眼，目光里多了几分惊讶的神色，他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如何表达，眉头烦躁地皱在一起，形成连绵山包。

当代没有愚公，也不允许成精，所以这山一时半会平不成川，只能等着造物者自然将它抹平，但就算是那样，多多少少也会留下两条细纹。

沈瀛理解宋域想要说的话，继续道：“医患关系自始至终都是一个很敏感的问题，双方对有所顾虑，各有思量，最好的关系是共同合作，但这种关系在某些时候都难以达到预期值，所以就产生了医闹，近年来屡屡发生的患者打伤医生的新闻就是很好的例子。”

“李权志和郑凤从始至终都不单单是医患纠纷，”宋域说完又觉得少了些内涵，重新整理了一下语言后，又说，“郑凤一股脑钻进去被有心人利用，当枪靶子使，她难道就没有察觉一丝一毫的端倪吗？”

沈瀛侧身抵在桌角，简单地想了想，“就算察觉出来了她也不愿意退出，无非就是主观的不情愿或者客观的不能够——我个人偏向于前者。”

“洗脑吗？”

“或许有些这方面的意思。”

宋域突发奇想，笑盈盈地面朝沈瀛，别有深意地问：“我问你，如果有人对你进行洗脑，你会听吗？”

“我会判读他的目的，然后将它开膛破肚。”沈瀛眼底尽显狠厉之色，仿若一只盘踞墙角的蟒蛇，一把淬了剧毒的钢刀。

他说完后对上宋域目光中毫不遮掩的错愕，又收敛起戾气，云淡风轻地添了一句，“我指的是那个目的，不是人。”

“你们这些正经人说话别来个大喘气，差点吓死我，”宋域吐槽，“你这么厉害，要是杀人放火，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抓到你的把柄。”

他措辞里的“把柄”意有所指，伸手挑开玩笑的表面，深层则是他探查不到的有关沈瀛的秘密。

“……”沈瀛眸色沉沉的，像蒙娜丽莎困扰世人至今的微笑，看不出他心底想着什么。

他刻意避开这个话题，扯回正轨，“你找到我要的书了吗？”

“哦，有很多，你想要哪一本？我刚才随手翻了翻，里面没夹东西，”宋域指了指书架上被他拎出一半的几本书，“不得不说一句，李权志活得真糙，你要找的那本他塞得乱七八糟，东一片，西一本地掖着。”

沈瀛闻见宋域的话，似乎从这只言片语中察觉到蛛丝马迹，眉峰轻微蹙起。

抬头扫过被宋域抽出的书，眼神渐渐复杂且晦暗。

宋域嘴角噙着笑，见沈瀛专心致志地端详眼前的书架，又陪着他从头至尾扫了一遍，但还是瞧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怎么，你从里面解读出外星人的密码了？”

沈瀛微微侧过脸，手指搭在胳膊肘上轻拍节奏，“你不觉得少了什么吗？”

“少了什么……”宋域眼角抽了几下，重新审视了一圈，反问道，“能少什么？我能找到的全部给你抽出来了。”

沈瀛严肃地凝望斜前方的整面书架，目光在被特意提出的书籍上跳跃移动。

他觉得这些东西还不够做出分析，肯定是缺少了点关键内容，但是缺在何处，暂时还没有头绪。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他的眉头又向中心不由自主地靠拢了几分。

宋域双手环胸，斜身抵在书架上，饶有兴趣地端详沈瀛陷入沉思的侧脸，“你怎么想到要找《BMJ》？”

沈瀛没有留意宋域，手指点了点臀后的一堆书籍，“你看看桌上的书。”

“桌上的书……”宋域转头拨弄凌乱的桌面，从最底下拎出三本，“《NEJM》、《JAMA》……这本《柳叶刀》我认识，好像是本医学杂志吧。”

沈瀛的声音不咸不淡，敷衍地回答：“嗯，它们和《BMJ》合起来称为医学界的四大期刊。”

宋域放下手里的书，似笑非笑地说：“哦，怪不得你要我帮你找《BMJ》。”

《NEJM》、《JAMA》、《柳叶刀》、《BMJ》合称医学界的四大期刊……

四大期刊……

合称……

沈瀛低声呢喃：“合称……合？”

忽然，他脑中灵光乍现，难道是要将其他的三本都抽出来？

他迅速提脚迈向书架，眼睛飞快扫过书架的第一排，果不其然在里面找到了其他三本书的身影。他立刻将那几本选出，然后丢在了桌上，“宋域，帮我把其他三本都抽出来放桌上。”

宋域一挑眉，“你发现解密的关键所在了？”

沈瀛轻描淡写地看了宋域一眼，“你抽就行。”

说完，他又一头扎进了抽书的活动中。

“啧，你真大爷。”

宋域砸吧砸吧嘴，慢悠悠地伸了一个懒腰，接着，口嫌体正直地走到沈瀛身边，与他并排站着。

第一排书架被沈瀛清出。

第二排书架被宋域清出。

……

第六排书架。

正当沈瀛打算将最外侧的一本《NEJM》清出时，宋域恰好拿着三本书蹲下身，伸手就要去抓正下方的书。

下一秒，就在沈瀛发觉宋域的动作想要缩回手时，他的手指与那本书仅剩下一个指节的距离，动作的本能让他握住了那本书的顶端。

宋域没料想沈瀛竟也抓住了那一本，思维猛地一滞。

当他反应过来时，自己的手掌居然鬼使神差地覆上了沈瀛的手指，掌心处传来的凉意和触及瞬间感受到的一阵战栗，让他如触电般的一缩。

沈瀛趁机抓紧书，连手带书都收了回来。

“……”

两人很有默契地一言不发，将刚才的事情以沉默揭过。

宋域尴尬地抱书从地上站起，动作僵硬地走到桌边放下，他悄咪咪地瞥了一眼身侧的沈瀛，见他一脸风轻云淡的模样，好似刚才的事并未发生。

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不经自我怀疑。

难道刚才感到的轻微颤意是错觉吗？

片刻后，所有的书都被两人清理出来，书架上多了好几处空位。

沈瀛后退几步，站远了些，重新审视整个书架的排列规律。

果然，这才是正确的破解方式。

他的嘴角扬起一个难以觉察的弧度，眼中流出傲气的光芒。

宋域站在一旁，粗粗扫过整理完毕的书架，又问：“你看出什么来了吗？”

“你知道摩斯密码吗？”

“知道，美国人发明的。”

“你把空着的地方看成‘嘀’，”沈瀛将指着空处的手指挪向一旁，“把《BMJ》看成‘嗒’，然后再仔细分析整个结构。”

宋域依照沈瀛的点拨，尝试念道：“第一排就是……嘀，嘀，嗒，嘀，这个是……F？”

沈瀛点头，“嗯，接下去。”

宋域洋洋得意，眉飞色舞地继续解读，“第二排就是嘀，嘀，嗒……U。”

“嗯。”

“第三排是嗒，嘀，嗒，嗒……Y。”

“第四排是嘀，嘀……I。”

“第五排……嗒，嘀……N。”

“嗒，嗒，嘀……这个是……”宋域顿时苦了脸，他一瞬间脑子短了路，陡然想不起来这是什么英文了。

沈瀛出声替他回答：“G。”

宋域一拍脑门，转头看向沈瀛，“对，就是G！”

沈瀛不经意地偏过脑袋，错开宋域的目光，待他惊觉自己这一多余的动作时，竟从中找到了一丝躲闪的意味。

顿时，他身体僵在了原地。

宋域显然没有注意到沈瀛突然的变化，自顾自地沉浸在解出来的字母中，“FUYING，付……付莺！”

他惊讶得像头顶炸了一个闷雷。

沈瀛从僵直中抽回灵魂，眉心短时间再未舒缓过一分一毫，好似阿尔卑斯山顶端万年不化的冻雪捏成了他的眉色。

“李权志为什么会留下付莺的线索，难道付莺就是那个靡菲斯特？”宋域大惊失色，声音刹那间拔高几个调，“她不是九三年就死了吗？”

一时间，沈瀛这样的聪明人也难以给出一个合乎情理的答案。

付莺已经死了几十年，既然是个死人，怎么可能再活过来杀人？

他想了想，“……等许飞那边的消息。”

两人又在办公室翻找一番，最后确认没有其他线索后，才各怀心事地离开医院。

离开时，宋域捏着口袋里四四方方的两张纸条，指腹摩挲它锋利的棱角，想起之前年轻护士提起的话，神色复杂地抿了抿唇。

这两张纸能做悬壶济世的良药吗？盖住一些不为人知的，光是扫过玻璃柜里的荣誉都觉得李权志出类拔萃。

然而——

奖杯和奖章都不能入药，出类拔萃看过去只能宽人心，救不了一条命照样只是一堆抗氧化的破铜烂铁。

……

某废弃仓库。

“郑凤，我已经帮你完成了你梦寐以求的愿望，现在你也要替我完成我想要的事。”

二楼楼梯口处，一个黑影背光而立，刺目的光在他身后斜射进窗，深黑的影子折叠在铁皮楼梯上，张牙舞爪像个恶鬼。

破烂不堪的一只小木板床上，郑凤呆呆地蜷缩在墙角，如同一只担惊受怕的幼鸟，空洞的眼睛没有一丝一毫的色彩。

她有气无力地抬眼看了看站在楼上的人，动作迟缓地从床上爬起来，头发和衣服也懒得整理，恹恹地挪出这个临时藏匿的仓库。

仓库外的阳光很大，她本能地眯了眯眼，伸手挡住被照射的双目。

她凝视自己的胳膊，目光渐渐移至手掌，倏地，她的身体像是被按到开关一般止不住地痉挛，脸色霎时惨白如纸。

郑凤颤抖地将手翻转，手心向内，一片刺目的鲜红充斥了她的眼眸。

她的一双腿险些失力跪倒，脑中回荡着一个男人震耳欲聋的尖叫和绝望的求助，鼻腔内似乎还残留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呕——”

她忍不住跪倒在地上干呕，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以至于她分不清楚是癌症又加重了，还是血腥味刺激所导致的。

黑影出现在郑凤身后的仓库前，止步光明，隐于阴影。

郑凤眯了眯眼，看见黑影又张了张嘴，催促地喊：“去吧，这是你生命耗尽前唯一需要做的事情。”

郑凤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步履蹒跚走向停在树下的小面包车，抬手使劲扯下盖在车上的遮光布，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身后的黑影渐渐远去，直至再也看不见一点存在的痕迹。

车辆慢慢使出小树林，后视镜中倒映出郑凤一张灰败的脸。

她的嘴唇干裂，唇纹似沟壑般深刻于此，目光呆滞，失去了正常人应有的神采。

现如今的她，就像被人剥削走了灵魂，独留一副空荡荡的躯壳在人世间孤单地游荡。

“别来找我，谁都别来害我，小柯啊……都别来救我了……”

车内，副驾驶坐上丢着一把明晃晃的刀，在刺目的阳光下，刀刃与刀柄间的缝隙处，似乎残留着血液凝固后的暗红。

因为是心甘情愿地沉溺，即使死亡也无须被拯救。

名气就像某些特别的鲜艳的花儿一样含有毒性物质。——巴尔扎克

本来无望的事，大胆尝试，往往能够成功。——莎士比亚

因为是心甘情愿地沉溺，即使死亡也无须被拯救。——《小王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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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解密付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