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不自欺 第6章 结心

师萤越劝自己别想些不该想的，这脑子就越不受控，洛予清说了什么她也没听见，只看着两人因离得近而相叠在一处的喜服。

她就说，洛予清穿红色喜服会很好看，但很快的，师萤竟然开始想起了另一番光景。

或许，脱了，也会很好看......

洛予清见她说完后，师萤低垂下了脑袋，两人相连的发辫轻轻牵扯了她一下。

洛予清不禁靠近了些，顿时感觉到一股热意。

望着师萤低垂的脑袋，洛予清想起了今日在洛家，母亲问她的话。

她问：“你可是因着喜欢师萤，才这般不顾一切保下她？”

洛予清不知道为何母亲会这般想，她回道：“天道重诺，我只是履行我的承诺。”

洛温瑜眼里有些犹疑：“真的，你不喜欢她？”

洛予清微微蹙眉：“并无不喜。”

当初洛家要同师家定下婚约，来问她可有‘不喜’师萤，她回的也是‘并无’。

母亲连同洛家一众人，皆说‘并无不喜’即可，两家联姻本就是为着结盟，并不需要多喜欢。

洛温瑜仔细瞧了洛予清的神色，才放下心来，没有多喜欢就好。

长清殿上，微生浓绮说的那些‘师萤死，洛予清也会去半条命’不是危言耸听。

道侣结契，本就有一层情感与共的特殊性，加之道侣同心咒更是在此之上更叠一层，越是相爱的两人，受影响越深。

有些道侣，一人死，另一人也无法独活，就是受影响太深。

洛温瑜要是知道师萤能修为尽废，她从前怎么也不会费心攀上这婚约。

好在只百年，忍忍就过去了，她可不觉得师萤能修复金丹，只要清儿守住心，到时候就算师萤身死，道侣同心咒反噬，也不会有太大影响。

今日救下师萤，也算是报答了从前师家相护之恩，日后两不相欠。

转念想到今日大殿上，清儿应下不会对碎灵剑有企图，洛温瑜对师萤的怨怪总算少了些。

看看师萤的下场，她就担心清儿也有毁了碎灵剑的想法，幼时她曾说过要毁了那剑给枉死的洛家族人报仇。

有能力才叫报仇，没能力叫送死。

她如今只希望洛家低调行事，苟活也比好死强。

“你尽快回无涯山。”

洛予清想到母亲最后的叮嘱，望着师萤越来越低的脑袋，微微捏紧了手心里酒盏。

她本是来告辞的，她无法带师萤回无涯山，原也不曾想带她回无涯山......

既然已经救下师萤，她就该回去了。

但刚刚，水悠悠的提醒，她说师萤可能不过百年寿命，还会日渐衰老。

修仙世界，百年不过弹指间，她若是回了无涯山，得令再出，师萤或许已经老了，也可能寿命将尽......

洛予清望着师萤丰润健康的面庞，她不知何时，又看向了她，盈盈笑着，灼如丽日。

罢了，她回去再求一求仙尊。

师萤瞧着洛予清虽然身处这片热闹里，但始终是一种游离状态，心下倒是有些愧疚，也是她为难了她。

又瞧了眼四周，殿内不知何时起已经倒下了大半，剩下的看起来也只是强撑着，都已经辨不得方向。

甚至，还有分不清人和柱子的，她瞧见小师妹抱着个柱子在喊‘师姐，别走’。

师萤‘噗嗤’一声笑出了声，这些人真的是，酒量不行还爱喝，都是跟师尊学的，不着四六，想到师尊送来的贺礼，师萤笑得更欢乐。

她给她送了隐身四法器，能分别隐去脑袋、身躯、双手、双脚，师萤拿到就乐了。

若能隐匿全部，倒是个保命神器，但就一部分的话，除了吓人，师萤想不到用处。

不过怎么都是师尊一片心，师萤还是心存感激，她们待她同家人一样，这些年有了她们，师萤才能有这许多的快乐。

看了眼在地上躺着，酣睡中还哼着颇有节奏呼噜声的水悠悠，师萤眉眼弯了弯。

她拎起桌上一壶酒，转头看向洛予清：“同我去个地方吧。”

洛予清微微蹙眉，不知师萤要去哪，也不知道还有什么仪式，她并不喜这些......

若是可以的话，她希望能就此结束这场婚典，但看着面前这双亮晶晶却不知为何突然湿了的眸子，到嘴边的话就有些难以出口。

最后，洛予清点头应了声‘好’，但才刚要起身，就看到了两人相连的辫子。

“这要如何解开？”

“不用解，就这么走，挨得近些就好。”

师萤笑着挽上洛予清的手，拉扯着人往外走，借着夜色掩护，藏住红意漾开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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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焰宗，印逸阁，宗主袁阳兰闭眼倾听手中笛子传出来的乐声，默默译解里头传达的消息。

师萤要回来，袁阳兰译出这消息后，蓦然睁开了眼，眼里透着笑意。

她就知道，今夜师萤一定会回来。

一道术光点亮通信符，袁阳兰吩咐弟子道：“今夜为师试验一套新的防御术法，让今夜职守宗门的人都退下。”

洛予清同师萤出了水乐洞府往北行的时候，就猜想师萤大约是想回师家。

所以在瞧见青焰宗的山石、师萤让御剑往下时，洛予清一点不意外。

只是奇怪，偌大个青焰宗，竟无一人值守。

师萤领着她如入无人之境，径直往师家从前的宅邸而去。

三百年前，青焰宗易主的事情，洛予清是事后收到了洛温瑜的传信才知晓。

那年师萤的姐姐师曦不知何故去了血海，此后不多久她的‘命魂灯’就灭了，这也意味着她已身陨。

如此情形下，师萤就该继任青焰宗宗主之位，然而事情并不顺利，师萤被师曦从前培养的青焰宗长老们联手逼退，拥护了师曦从前最为信赖的弟子袁阳兰继任宗主之位。

洛温瑜也因此事对师萤多有鄙夷，不止一次传信给洛予清言说师萤纵然天资过人，却是个没脑子的，既不懂御下也不懂媚上，不得宗门内人的心，也不得宗门之首微生家的支持。

最后师家一手创立的青焰宗改头换面，虽未改名却人人心知肚明，它此后姓了袁。

瞧着师萤越走越深，已经进入青焰宗中心位置，洛予清有些犹豫，擅闯宗门被发现了，怕是有麻烦，尤其是现下，师萤得罪了微生家。

若是青焰宗禀告宗盟，师萤少不得又得多一层责罚。

看着直接就要往里走的师萤，洛予清伸手拦住：“先知会一声袁宗主。”

师萤直接挽住洛予清挡于她身前的手：“放心，知会过了。”

她已经瞧见了师家的宅子，还很从前一样，青焰宗也是，一路行来，都和从前一样，阿姐种下的向阳花也都旺盛开着。

师萤到了地方，她直接带着洛予清进了后院，进了师萤最为重要的‘一间房’。

门‘嘎吱’一声开了，门里应声亮起了一道道术光。

洛予清在看清屋里的情景后，一把揽住师萤后一个转身往后退开，并迅速给师萤上了层防御结界。

师萤顿感两人绑在一处的头发一阵拉扯。

师萤回头看到一脸肃然护着她的洛予清，心下一颤：“没事，跟我来。”

她拽过洛予清的手，把人带着往前走了，一直走到了‘师荆竹’和‘师曦’坐着的团桌前。

“娘亲，阿姐，瞧瞧，谁来了。”

被唤的两人，像是被触动了开关一般，刚刚还静止同木雕般的两人一道温柔扬起笑脸。

“阿萤，回来了啊。”

师萤笑着回道：“是啊，我还带了洛予清回来，你们瞧，是洛予清。”

师萤最后在称呼上加了重音，对面两人笑容不变，一道开了口，像是寻常打招呼：“洛予清。”

师萤笑得开心，拉过洛予清坐到了两人对面。

洛予清从初始的惊讶过后，就沉默看着这一切，她自然是知道面前这两人不是真的。

师萤娘亲的转生仪式她还参加了，师萤阿姐虽说至今未见着尸体，但命魂灯已经灭了。

两个已死的人出现在面前，自然是假的，只是洛予清动用了灵力清目却发现这不是幻像。

“师萤？”

洛予清疑惑看向师萤，她并不想打破这个看起来温馨的时刻，但直觉告诉她这是不该存在的‘东西’，她不喜欢师萤以此欺骗自己。

也有可能是在伤害她自己。

“别怕，只是个术法，只存在于这间屋子。”

师萤并没有过多解释，尤其是现在，当着‘娘亲’还有‘阿姐’的面。

师萤目光温柔，看向面前的两人：“娘亲，阿姐，还记得你们给我定下的婚约吗，今日我同洛予清结契成道侣了，我听话吧。”

‘听话’两个字加了些重音。

对面的‘师荆竹’和‘师曦’齐齐回道：“听话。”

只这两个字，就叫师萤红了眼眶，后面的话也瞬间哽咽了起来。

“我和洛予清今日结契成道侣，日后定然患难与共、结心同气，你们日后也可放心了。”

“放心。”对面二人齐齐重复师萤加重了音的字。

师萤灿然一笑，泪光涌动，拣了桌上两个茶盏，将带来的酒，斟了两杯，一杯递给‘娘亲’，一杯给‘阿姐’。

洛予清现下的震惊不亚于在长清殿听到微生半凡说师萤毁了碎灵剑。

这是什么术法？师萤是如何做到的？这并不是用灵力幻化的幻境，而且就算是她幻化的幻境也做不到能让幻境里的人同她互动。

更为叫她震惊的，是师萤。

修道之人，对于生死，在意但也从不执意，没有人，会在亲人或是道友身死后，还这般心有牵挂，甚至于做出个‘假象’的。

这样的心境，这般沉溺于情，又怎么可能勘得破妄境成仙，这本身就执着在了妄念里。

师萤......

洛予清望着近在迟尺的人，只觉她好像从来就没有真的认识过眼前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