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不自欺 第3章 被审

两人往里走时，师萤瞧见这回审判的阵容和上回倒是没什么差别，左边坐着微生家的人，右边则是各大宗门的宗主。

一点差别在于，左边多了微生棠华，右边少了她们水乐宗宗主水悠悠。

没法子，水乐宗已经被除去了宗名，水悠悠也不再是宗主。

师萤目光不期然地对上了一道锐利目光，心下一紧，是洛予清的娘亲，如今半意宗的宗主洛温瑜。

师萤不便行礼，只能微笑示意，但对方却只鄙夷瞧了她一眼，就偏过了视线......

师萤心下微微叹息，想要侧目瞧瞧洛予清有没有看见这一幕，就听到上首一声声整齐呼喊传来。

“见过圣尊/盟主/宗主/师尊。”

她们所唤的都是同一人，只是对应着不同身份。

微生半凡，修为已至无妄境的符衍圣尊，微生家的当家人。

也是眩光宗的宗主，是仙麒灵域宗盟的盟主，在灵域内堪比人界帝王，说一不二。

而师萤这一次犯的罪过，就是差点毁了这位圣尊的本命法器——碎灵剑。

“见过圣尊。”

师萤同洛予清行至大殿中央时，齐齐行了一礼。

总所周知，修士到了一定修为是可驻颜的，但微生半凡却是任由着容颜老去。

凡人若是想知道人活上八千岁是何模样的话，瞧一瞧微生半凡就知道了。

师萤微垂下视线，她吃不消看，实在是惊悚。

凡人过百岁皮肤就干皱得像拧巴了的树皮，眼窝凹陷，嘴唇干瘪，微生半凡就像是这些情况到了极限，骨头生生撑着一张皱巴干枯的皮。

“洛仙徒，妪郤仙尊可好？”

上首传来的声音，低沉如钟，带着一种震慑人心的余音。

“一切都好，这是仙尊所炼【太初遗妄丹】，赠予圣尊，可清妄力。”

洛予清说着，手心浮现一锦盒，恭敬递上，很快就有微生家弟子取过交于微生半凡。

“仙尊所赐，必是好东西。”

微生半凡拿过东西后，视线偏向了师萤：“洛仙徒，此举是何意，可是不满宗盟的判罚？”

洛予清又行一礼：“圣尊亲断，不敢有疑。只灵域内从前圣尊定下一例，若有道侣愿以同心咒相保，判罚之人可于灵域绛三崖内受罚，我与师萤从前就有婚约，今日愿结契为道侣。我愿以同心咒担保师萤，恳请圣尊重新判罚。”

她这番话一出，殿上渐渐起了议论声，有意料之外感到震惊的，也有意料之中感叹洛予清脑子有问题的。

微生浓绮就是那初始感到震惊，后又感到不解，最后感到愤怒的人。

“洛予清，你疯了吗，你可知道侣同心咒是何东西，你就上赶着要保这么个人？！”

师萤一直在一旁低垂着脑袋，她们来此是要微生半凡认可这条她从前自己定下的规矩。

但规矩这种东西，能定就能毁，她虽然有九成把握微生半凡会看在洛予清身后的妪郤仙尊面上应下，但也不是百分百。

倒是没想到，第一个质疑的是微生家的微生浓绮，她也是微生家嫡系成员，修为上三境，是个厉害人物。

洛予清并未回她这话，依然看向上首的微生半凡，态度挑不出错处：“天道重诺，我和师萤本就有婚约。”

微生浓绮瞧见她这态度，更为气恼，一道锐利目光就朝着师萤剜了过来。

“道侣同心咒，日后若是这废人被伤，那你也会痛；她若是死了，你也得去上半条命，这些你都可知？！”

洛予清听到‘废人’二字时，蹙了蹙眉，不自觉偏头看了眼师萤，她的神色倒是并无异样。

师萤听习惯了，都半个月了，她早就接受了她是个金丹尽碎的‘废人’，自然没什么反应。

反倒是微生浓绮说的那些情况，她是知道的，所以对洛予清更为的感激，她也早就决定了，若真有个生死，她一定不惜代价也要解除两人的契约。

见洛予清朝她看过来，师萤不禁挑挑眉，这些难道洛予清不知道？

那现在知道了，会后悔吗？

“如若这般说法，日后我受伤，师萤也会痛；若我死了，她也会去上半条命。她不怨，我自无悔。”

洛予清说的每个字都清晰的传到了师萤的耳里，师萤胸腔里好像鼓进了一阵风。

很大的风，吹得她的心都轻飘飘的。

甚至人也有些飘飘的，若不是场合不对，她都想狠狠抱住洛予清。

她虽然话不多，但好会说啊。

师萤瞧见她这一句话就给微生浓绮给气得不顾身份，直接从金明椅上站了起来。

“能一样吗，你可是无涯山仙徒，几人能伤你，但要伤师萤那个废人不简单吗？还有她如今金丹尽碎，修复不了至多也就百年寿命了，你就为护她这百年，就要承受到时候同心咒的反噬吗？！”

师萤早考虑过这个问题了，她只是不想被罚禁去血海，她还有许多的事没做完，且血海那地方，她见过了，她确实不敢肯定她能活下来。

同心咒只是暂且为了保命。

其实这规矩，当初制定出来只是因为微生家一人犯了错，微生家想要冠冕堂皇保下她才制定出的规矩，师萤如法炮制而已。

又不是日后不能取消，也不知道微生浓绮在生气什么。

洛予清从前和她有交集吗？

师萤狐疑去看洛予清。

洛予清并不想同微生浓绮纠缠，但瞧见上首的微生半凡并不阻止，似是也想听听她怎么说一般。

“我的道侣，我自会护着她，无论百年还是千年。”

师萤瞧见微生浓绮这下更为生气了，召唤了本命剑就要冲着她冲过来。

就在这时，一旁的微生棠华一手撑着脸，另一只空着的手虚空一握。

微生浓绮手里的剑就落到了她手上。

大殿里的人惊讶地瞪大了眼看着这一幕，但没人看清微生棠华是如何做到的。

一旁的微生浓绮更是愣在了原地，不可置信看着自己的手。

师萤心下一惊，好厉害！

与此同时，上首的微生半凡开了口，又把所有人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洛仙徒，可知师萤所犯何事，为何会被判罚禁血海千年？”

她一开口，大殿瞬间寂静，静到师萤听到了自己变得粗重的呼吸声。

她惊讶往上首看去，忍着心悸，看向微生半凡那张恐怖的脸。

她为何要这么问？

洛予清：“知道，她误入微生家灵域伤了碎灵剑灵识。”

师萤宗主给她的信里写了，是微生家那些横行霸道的弟子，先抢了水乐宗弟子的法器，师萤去替她们夺回，结果对方直接祭出碎灵剑，最后师萤被碎灵剑废了修为。

这事说起来，师萤并没有错，只不过现下的情况，谁也无法同微生家讲个公平而已。

对上了她们，对的也是错的，更别说伤了她们最重要的东西。

“不是伤了，是毁了。”

她这一句话伴随着一股强烈的威压袭来，让本就安静的大殿像是瞬间结了冰，而后又被亲手打破。

所有人都捂着发疼的胸口生生忍下这股圣尊刻意要人感知的怒火。

师萤幸而有洛予清提前给的【界方珠】，也和大家一样只胸口疼痛，不至于丢了命。

师萤感激看了眼洛予清，她又救她一次。

洛予清第一次面上有了不一样的神情，看向师萤的眼里饱含震惊。

碎灵剑对微生家有多重要，在场的人没有人心里不清楚。

微生家能在仙麒灵域一家独大作威作福，靠的就是这横空出世的碎灵剑。

它有多强，在场的人自然也知。

所有人不约而同都望向了师萤，包括刚刚还撑着脑袋看起来像要入睡的微生棠华。

见所有人都瞧向了她，师萤耸耸肩：“一不小心。”

这事微生半凡之前都不曾拿出来说，现下不知道为什么又说了。

师萤看向微生半凡，面色平静，是那种五官各处舒展，但放在一起就是瞧不出情绪的平静。

这是回来这一路上，她跟着洛予清学的。

许是她这幅面容震慑住了在场的人，一时间大殿内竟无一人有动作。

微生浓绮就是差点被唬住的一员，反应过来后，豁然起身，指着师萤大喊道：“杀了她，快杀了她！”

碎灵剑是微生家横行霸道有恃无恐的最大倚仗，竟然有人能毁了它，这种威胁怎么能留着！

其他微生家的人，也回过了神，齐齐站了起来。

瞧着像是只等微生半凡一声令下，即刻就将师萤当场击杀。

洛予清上前一步，挡在了师萤面前，朗声道：“上首的碎灵剑，瞧着并无不妥！”

她这一声提示，众人齐齐回头往上首看去，是啊，碎灵剑不是好好的在微生半凡身侧悬着吗？

微生半凡深陷的眼窝里透着不见苍老的利光，轻轻抬手，碎灵剑即刻就在空中分裂成数道身影，将所有人都围在了中间。

“那是因为，师萤毁了的只是它的分身。”

师萤听到这话心下一痛，当初她也是没想到，置于长清殿的碎灵剑，竟然也是分身。

百密一疏，所有的努力都付之一炬！

她拼上了全部修为毁掉的只是个分身！

不过师萤也不悔，终归现下她知道了碎灵剑的最大秘密，在仙麒灵域看见的碎灵剑都是分身。

包括现在长清殿上这一柄。

而只有毁了真身本体，才能真正毁了碎灵剑。

至于真身本体在哪，师萤望向上首那骇人面目的微生半凡，袖子里的手死死握紧，她一定会找出来。

然后，毁了它！

洛予清一直瞧着师萤，这一次竟是半点也没从师萤面上看见情绪，她就那般面沉如水瞧着上首，不争不辩。

她实在有些难以相信，师萤能毁了碎灵剑，哪怕只是个分身。

数千年来，仙麒灵域想要毁了碎灵剑的人数不胜数，包括从前的洛家，只是从来没有人成功过。

渐渐的，所有人也就死了心、认了命，在微生家手下苟存。

这其中也包括她们洛家。

洛予清收回目光，也往上首看去，等着微生半凡继续开口，她既然提到这事，必然不只是告诉她一声。

果然，下一息，上首之人继续开了口。

“本尊不知师萤用的什么法子，她只说巧合，但留这样的人在灵域，终究是个威胁，对吗，洛仙徒？”

洛予清眸光沉了一分：“圣尊，师萤如今金丹尽碎，一身修为散尽，日后只是个——普通人！”

洛予清并不想说师萤是个废人，普通人对上碎灵剑也是一样无用。

“她是个有天资的，说不得另有机缘，更何况，她身边有你这一位仙徒。”

洛予清懂了，问题还是在她这里。

思索片刻，洛予清做了决定：“若她日后再伤着碎灵剑，我愿同她一道罚禁于血海。”

师萤瞪大了眼睛，脸上平静被打破，她不可置信地看向洛予清，这一回是她在心里喊了那句‘你疯了’。

洛予清这话说的看似是承诺师萤不会再对上碎灵剑，可实际她只是个凡人，对上只有死的份。

她这么说，是在说她也不会对碎灵剑动手，哪怕是碎灵剑要伤她，不然就甘愿受罚。

她自己的承诺，万一真有什么情况，妪郤仙尊也说不得什么。

微生半凡明显就是等着这个承诺，她早知道师萤没了威胁，突然在这提醒，不过是要拿捏住洛予清。

得到了想要的承诺，微生半凡笑着应下洛予清的请求，撤回了对师萤的处罚，只改判师萤在绛三崖受罚。

还当场隔空从道缘山移来了【祈誓一言石】，落于大殿之中，给洛予清和师萤举行了结契仪式。

又瞧着两人缔结道侣同心咒。

师萤心里有许多问题，但她知道现下不是能问的时候。

她还瞧见了洛温瑜向她看来的目光，这一次的目光里不再只有鄙夷，怎么好像，突然还有了些感激......

师萤觉得她肯定看错了，洛家现在一定恨死她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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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被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