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十一年,绥熙帝于贤身亡异乡,其弟启即位,改年号治鸿,帝号靖乾,为表其哀,拟绥熙谥号龙炀皇帝,锦穑谥号庄曦皇后,萧氏追封玄明德妃。又继贤之二子于膝下,召长福郡主一同拟变天下……”
“治鸿元年,靖乾帝散太子太师,颁令革旧,先后废除麓下学宫之管权,迁祭酒掌全国习门之首,以监察明了。复门晋南,赐姓萧,与眉阳贾氏、既康阮氏、晨浥白氏合并,迁址小名霆山,改称名霆师门,由贾氏、阮氏、白氏轮流掌管,每年演武会,由其操办。”
“……”
“治鸿元年,靖乾帝于皖芷边境多立一百二十八尊异兽。修缮钟楼。”
“……”
“治鸿元年,靖乾帝巡访各宗门,下令拆除涔夜庾宗之旧址,改建莱州巡抚新府,命长亭青宗与荼蘼泉宗同路,以长亭青宗为首,前往铲除楹林,特令穆如之臣前往督工。”
“……”
“治鸿元年,景鸿季氏上请学宫准允其迁至屏州版源,学宫三番驳回其言,至同年九月,方允。”
“……”
“治鸿一年,新年未除,相横秋急急入宫请见,皖芷躁动,其声如百鬼嘶嚎,前一百二十八异兽破碎,南都民众皆出城入京,欲寻真龙庇佑。然因天狼之辈趁政权更迭,国库空缺,于函谷关处发动战争,上夼将军不敌,重伤不醒,兵粮断供,朝堂增税收粮,百姓苦不堪言。除夕之夜,帝暗召明威将军付琴承,宣信将军仲纪,武显将军岑煜,定国将军上夼之从,汇于京都,共御天狼。”
“……”
“治鸿一年,鬼影白煞猖獗,黎民黔首夜里不出门日则足不出户,靖乾帝便拟时欲攻破皖芷,无人反。”
“……”
“治鸿一年,六月中旬,皖芷外一百二十八异兽全部碎裂,爰楼大门敞开,黑邪之气迅速侵蚀南都。”
“……”
陈穆如将手上的事册丢给身边的下士,问道:“皖芷,是什么时候的事?本官怎么不知道。”
下士低头回答道:“昨夜。”
陈述之虽在上次重伤时死里逃生,但难免下肢的后遗症使其行动不便,想站起来去办点什么事却又因为神经的损伤跌回滑竿。
下士见状道:“大人,您有任何事,吩咐属下来就行。”
陈述之憎恨这样行动不便需要依靠别人生活的自己,所以将拳头挥向滑竿的扶手,道:“没什么,你去看看楹林里面那些废物,怎么样了,还活着没有。”
下士应答一声便转身前往楹林。
奇怪,今天怎么格外安静,还不见人?
下士心道那些人一定又在什么地方偷懒,便摇摇头认命去寻找。
杀人的方式有人多种,这样慢慢磨死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楹林乃“凄月”晦气侵蚀而成,其凶险程度不下皖芷,为鬼影白煞聚集地,鬼影白煞无法根除,所以,除非上天显灵,不然楹林根本无法铲除。
两个最有实力的宗门在此工作数月,却未有一丝收获,失去的倒不少——人命、金钱、名誉——这才是那个稳坐朝堂上的人真正想要的。
不交出靖乾帝想要的东西,他就不会放过你——直到现在,都没人知道于贤到底在何方,所谓之“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靖乾上台后,先帝绥熙颁发的种种条令一律作废修改,有人戏言曰:当今太岁要把太庙里祖宗的位置都挪三步。
听起来此言讽极,但又再正常不过,因为每一次政权更替,都会使人心不安。对于政客来讲,比起为先帝举国哀悼的悲痛,他们更关心接下来的路会是怎样;对于平常百姓而言,中央的更迭意味着伴随他们已久的习惯会改变,小则税款征兵,大则土地民籍。
就好比说如今--新的契约关系颁发后,他必须在陈家再行两年才能离开--原本他今年就能走的。
烦。
虽说月钱不低,但他每天要做的事太多了,每日早出晚归,从为陈主端早膳到为其点夜灯,他一旦出门必须寸步不离--不是,你们陈家是没人了吗?什么都要我做。
烦。
“哎哟!”
看来还是怪罪太早了,地上那么大块石头我却没看见就是对我最大的报应。
下士在林中规划的地盘转了一圈也没见一个人影。
直觉告诉他此事并不简单。
此时任何的风吹草动都可能是导火线--至少那些魔鬼恐怖小说里是这么说的--这里真的有鬼,那种鬼还没脸,逮谁谁倒霉。
当初听说陈主将他的名字写入督工名单时,他心中就打起退堂鼓来--我还年轻,我还没牵过姑娘的手,我还……
“益维,我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不是你干嘛,怎么走路没声啊,你要吓死我啊!”
此人提着一八格攒心食盒,看着眼前被吓得手脚并用马上就要原地起飞的人道:“陈主在,你怕什么?”
“你不怕鬼,我还怕死呢我还!你能干点人事不?”
“……”
“说吧,这又来干啥?”
“芙蓉小姐让你把点心盒子洗了送城里去。”
“小姐呢?”
“陈主让她先进城了,说这里煞气重,对小姐身体不好。”
不得不说,陈述之对自己这个亲妹妹,还是上心的,嗯,羡慕。
“哦,可是陈主让我催人。”
此人左右环顾四周,道:“人?哪里有人?”
益维苦笑道:“说半天就是不知道去了哪里,他们的营地里也一个人也没有。”
那人仔细思索一番道:“那坏了事了,赶紧去告诉陈主罢,免得我们这两个不想干的人也受了牵连,他自不能走后就脾气怪得很,你是知道的。”
益维道:“还是你聪明,那小姐的食盒子呢。”
那人嘿嘿笑道:“你傻不是?多好一个脱身的理由?嘿,你给他说完人不在了,你南北东西上下左右都找遍了也没有人,先将没找全眼睛簸了的情况给他回绝了,然后说‘小姐让我去给洗点心盒子’,诶,他本就对小姐上心,你此番一说,他就会让你走,你又可以进城又不用在这里顶着辣太阳找那些每好脾气的人,你瞅瞅,多好!”
益维笑道:“不错啊,这你都知道。那你呢?”
那人道:“我本就是小姐身边的人,陈主一向认得我的,只是昨儿手被菜刀给切了条口子,不得沾水,小姐知道了也找不到人使唤,故让我来找你了。”
二人有说有笑走下山路,远远地看见依在滑竿上闭目的陈述之便通通闭了嘴,生怕被瞧见端倪,低着头向下走。
陈述之身边的女使低头与他低言两句,陈述之颔首将紧阖的微微张开,然后笑眯眯地向二人招手。
二人见此,都飞奔至陈述之身侧道:“陈主有急事唤奴?”
陈述之笑道:“当然了,这林子里都没个人,你两个在林子里计谋什么呢?”
“……”
“……”
报销。
他怎么知道。
“我这里,可不是贪生怕死的人能做得下去的。”
陈述之懒于与二人计较,便道:“行了,妹妹叫你们去你们就去吧。”
说罢,便对身边的那位女使道:“你去让我的侍卫,把扣押的那几位青宗弟子带上来。”
约莫一炷香时间,女使匆匆赶回来道:“陈主,那些弟子……都不见了。”
陈述之闻言稍有震惊,接下来恢复平静,道:“不愧是白婵的物件儿,这点计谋,对于他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不过也好,我还有充足的时间来解决后患。”
“那就让我见证,你的时间会利用到哪种程度吧。”
陈述之闻言,笑道:“慕梦瑾,我以为,你要和你的那位朋友一样,过河拆桥呢。你该不会要重蹈覆辙他的路吧。”
慕梦瑾从山路上背着手走下来,道:“你的说辞与行动肯定,但你未免也太过于效忠。都怪他给你的那些条件太吸引人了,这条路上你走得一去不复返,当然,我不介意让你浪子回头。”
“你知道的,我打不过你。”
“所以你现在只能拖延时间,然后威胁。我不介意灭掉在场所有人,执行正确,我不会受到惩罚。”
陈述之道:“你知道你破开法防界后,民众有多惨吗?”
慕梦瑾道:“哈,你的意思是,于启到现在也不是真龙之身?不如,我随你回京城,条件是让你的主人把他的位置给我坐坐,怎样?以我的能力,你该不会怀疑我治不了鬼影吧。”
“……”
“当然我没忘了,这几天皖芷山内的躁动。你要是高兴,我送你去看看。”
陈述之嘲讽道:“不会吧,你还在想他,原来你是想给他复仇啊,哈哈哈哈哈,这是什么感天动地好友情,不错,真感人,哈哈哈。你不敢杀我,白婵之子,你杀了我,你将保不住你想保的任何东西!”
慕梦瑾警觉身后的突然出现的声音,庞大的窒息感压倒式的迅速靠近——那是靖乾的得意之作——镇国杜卿。
慕梦瑾忽略陈述之想要触怒他的嘲笑,静静地等待镇国的到来。人为制作的鬼影,斩杀的时间应当越精确,否则只是白费功夫。
可就在要拔剑之时,镇国却在距离他十步的距离停下了。
陈述之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不过,他惊异的,是慕梦瑾可以控制这个狂魔。
二人之间陷入僵局,他们都不知道对方的底细。
慕梦瑾只觉身后的窒息感越来越强,强到他不得不转身拔剑。
可身后什么东西也没有。
一时,一轮新月出现在空中,这是白昼中不该出现的现象,慕梦瑾只觉不对,便见一串白花花的白骨向他袭来。
不对,那一串白骨从他的身边擦过,冲着前方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