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哥,其实......”
“先听我说完,”电话那头,何杰浑然不觉地继续碎碎念:“你别看对方是闻倦就什么都信,娱乐圈里没几个心思单纯的,无缘无故示好的肯定没安好心......”
简辰插不进嘴,只能动作僵硬地举着手机,眼睁睁地看着沙发上的闻倦饶有兴趣地望过来,嘴边噙着猜不透的笑。
何杰自顾自说完一大串后,心满意足地长叹口气,还不忘确认道:“我刚说的话你听进去没。”
“听进去了,”简辰被闻倦幽幽黑眸看的背脊一凉,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我们.....都听进去了。”
对面瞬间没了声音。
一片死寂中,只见沙发上的男人双腿交叠,后背懒懒靠在软枕上,四目相对,他好整以暇地略一挑眉,故作意外道:
“是在说我?”
听筒里瞬间响起的抽气声让简辰心里稍微平衡了些;接二连三被闻倦抓包后,他欣慰地发现,自己终于不是一惊一乍的那个了。
“杰哥待会儿来送小狗,”若无其事地挂断电话,简辰顿了一下,还是替自家经纪人解释一句,“杰哥不是那个意思呃.......我会和他解释的。”
“替我解释?”闻倦直起身,用支起来的小臂撑着头,掀起眼皮看人,语气慵懒,
“你怎么知道我不cao粉?”
微微一愣,简辰确实不知道,只能大脑短路地干巴巴“啊”了一声:“那......我该怎么解释。”
“不用解释,”手中屏幕亮起,闻倦低头回了条消息,“他不是我粉丝,我为什么要和他解释。”
简辰一想也有道理,放下心地长舒口气,就见男人漫不经心地笑了笑,随口道:“当然,作为宠粉的艺人,你如果感兴趣,我可以解释给你听。”
安静的屋内隐隐传来门外工作人员的交流声,很久之后,屋里才响起很轻的一声“嗯”。
“......好。”
打字的手一顿,闻倦抬头看向不知何时站在角落的简辰,眼底划过一丝意外。
“你自己说要解释的。”简辰靠着角落墙根站着,不知往哪放的手无意识地摆弄着外套拉链。
是闻倦粉丝这件事他从未说话,男人每一部作品、甚至花絮和纪录片他都看过,所以当闻倦云淡风轻地主动谈起“cao粉”这件事时,他无法否认自己确实在意。
不掺杂其他情绪,希望自己粉的明星品德正直,这种心情也很正常吧。
他默默地想。
“不好说,只能说目前没有,”含糊不清的答案中,男人愈发幽暗的眼神闪了闪,唇角一勾,“但有一点你经纪人没说错。”
“我的确不是什么心思单纯的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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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人时何杰死守门口不肯进屋,无奈之下,简辰只好自己抱着小狗进门,将口袋里闻倦家的钥匙一同归还。
钥匙挂坠是用奶白色细条编织而成的立体星星,晃动时末端撞上钥匙片,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这是简辰第二次认真看这个星星钥匙扣,依旧和上次一样,他总觉得有说不出的熟悉感。
他几乎可以确认,他以前见过这个图案、甚至这个挂饰。
小乖似乎感受到离别的气氛,被闻倦抱过去后剧烈挣扎,一直伸出爪子去够简辰袖子,奶声奶气地叫唤个不停。
自从上一只小狗离开后,简辰已经很久没有养宠物,他恋恋不舍地摸了摸小乖的狗毛,抬头对上闻倦的眼睛:“进组的时候,你会带着他吗?”
青年微微仰起头,额前软蓬蓬的发稍微挡住眉眼,近乎透明的浅褐色瞳仁在灯光下异常明亮,幼鹿般清澈见底的眸望着他,满含期待。
四目相对,闻倦抚摸着狗的手一顿,小东西失去禁锢,动作灵活的就要往简辰怀里扑。
男人收回目光,视线停在挂在指尖的星星钥匙坠饰上,低低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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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杰哥到最后也没进去吗,”电话那头,林思安笑的几乎喘不过气,“我还是头一回见他吃瘪哈哈哈哈嚯嚯——”
“你小点声,等会儿他听见又骂你。”
进组前一天下午,简辰独自在衣帽间收拾行李,想起那天何杰涨红的脸,没忍住轻笑出声;他打开衣帽间最内侧的大柜子,里面都是过冬的羽绒服,和用来装他陈年杂物的纸箱。
为了方便取衣服,简辰只能先将纸箱一个个抱出来,余光扫过某个纸盒最上方的一沓票根后,眼神微微一颤。
厚厚一整沓票根,全是按日期顺序排列的星空展和天文馆门票,为了防止磨损,甚至还用带有星星图案的密封袋小心保存。
又是星星图案。
林思安在对面说了好久也不听人回应,疑惑地喊了声简辰的名字。
“哦,没什么,”回过神,简辰将密封袋放回盒子,“就是找到以前看星空展的票根,好奇就多看了两眼。”
对面安静几秒,换成小心翼翼的口吻:“星空展都是九年前了吧,你不会真的还对闻倦——”
“想什么呢,碰巧翻到的,”简辰合上箱子站起身,不留痕迹地转换话题,“我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应付过今晚。”
这次拍摄少说也要半年,注定无法回去过年的简辰在母亲再三提出后,还是软下心,答应回老宅吃顿饭。
“要不我现在过来陪你,”一听回老宅,对面的声音立马拔高一个八度,“万一齐琅那个疯狗又——”
“祖宗求你别,上次你当着人爹的面把齐琅打出鼻血的事我还没忘呢。”
见距约定时间只剩十五分钟,简辰长叹口气,下楼坐上开往老宅的计程车,和电话那头的人保证:
“你放心录歌,我不会让人欺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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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辰多吃点,一段时间没见又瘦了,”简母又一次给简辰添了碗香喷喷的骨头汤,喜悦的神情易溢于言表,“什么时候进组啊?”
汤面上飘着厚厚一层油,正在减脂的简辰犹豫片刻,在女人期待的眼神下,还是喝了一口:“明天进组。”
圆形红木餐桌上,齐琅满脸不屑地坐在简辰对面,见母子二人客客气气地你来我往,讽刺道:“他个十八线,一整年下来就这么一个工作,能累到哪去。”
“齐琅,好好说话,”主座上的齐正轻斥一声,面无表情地同简辰道,“拍戏辛苦,有什么需要就和家里说。”
知道对方是不苟言笑的人,简辰点点头,同样客气而疏离地道了声谢。
齐琅被训后作势又要闹事,餐厅外的管家和保姆低垂着头,规规矩矩站在门外不敢出声;剑拔□□的紧张气氛中,简母和和气气地出来打圆场,笑容温柔地给齐琅也盛了碗汤。
“最近天气冷,阿琅也喝口汤暖暖身子,阿姨熬了五个小时呢。”
见齐琅一脸嫌弃地用瓷勺在汤里搅来搅去,女人眼底的黯然一闪而过,再看向简辰时又是笑吟吟的:“我听阿琅说,这次是闻家那孩子和你一起拍戏?你们这两天相处的怎么样?”
“相处的可是相当好呢,”齐琅装模作样地摆出疑问脸,双手抱胸,“诶我有点好奇,你是怎么又勾搭上倦哥的,还是用九年前动不动就哭那一套烂招?”
像是条失了智的疯狗逮着人就咬,齐琅将手里的瓷勺一扔,意有所指道:“真不知道你这些勾引人的下贱手段都是和谁学的——”
“齐琅!够了!”
与齐正的怒吼声同时响起的,是叮的一声脆响,价值五位数的瓷碗被重重放在桌上,几滴汤汁溅在桌面。
刚出锅的汤汁滚烫,有两滴落在手背,瞬间传来烧灼的刺痛感,简辰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青年一双杏眼将齐琅盯的背脊发凉,齐琅看了眼满面怒色的父亲,脸一白,还嘴硬着骂人:“我说的不对吗,你勾引闻倦那套不就是和你那小三妈学的——”
“啪”的一声脆响,齐正毫不犹豫甩了齐琅一个巴掌。
母亲这时也站出来打圆场,她一句重话都没对齐琅说,反倒皱着眉望向简辰,谴责道:“简辰,你说你这么大的人了,动不动就摔碗,像什么样子。”
说着女人匆匆来到简辰身边,轻轻拧了拧他的手臂,小声催促道:“都是小孩子闹脾气而已,阿辰做弟弟的,别惹你哥哥生气,道个歉,大家和和气气的吃饭。”
道歉?
惹齐琅生气?
三道密切注视的眼神,情绪各不相同,简辰看着母亲不断的给他使眼色,倏地感到一阵疲惫。
紧绷的情绪在这一瞬突然放下,他不想再说什么了,反正这些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
他早该习惯的。
慢慢地将手臂一点点抽出来,在死一般的沉默中,简辰看着齐琅忽地一笑,薄唇轻启:
“齐琅,至少我还有妈妈。”
话毕他懒得去看任何人的反应,只是淡淡丢下交代一句“吃饱了”,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餐厅。
在齐琅的暴吼和齐正的训斥声中,简辰面无表情地来到后院吹风,天黑下他视力不佳,只好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慢慢走到两户人家栅栏交界的一处路灯下。
夜风袭来卷席着冷气,简辰单穿一件毛衣就走了出来,抱着胳膊在路灯下无所事事,盯了会儿手机屏幕,然后鬼使神差地点开了微博。
闻倦回复的那条微博下已经足足有5万条评论,粉丝们在男人的微博里找不到任何营业,只好纷纷转移阵地,来他这里打卡合影。
下一条推荐微博正好是闻倦新电影的主创采访,黑暗中,简辰把手机拿的很近才能看清画面,有些费劲地看着闻倦是如何解析这个患有多重人格分裂症的角色。
无法否认的是,在面对专业问题时,闻倦从来是追究极致的认真苛刻;在男人低沉缓慢的说话声中,简辰烦闷浮躁的心一点点平复下来。
“真的是你。”
正看得入神,一道黑影突然笼罩下来,头顶传来的声音和视频里的重合,简辰抱着手机还来不及做反应,一件宽大的棕色风衣便稳稳盖在身上。
男人直接在他面前蹲下,黑沉沉的眼紧紧盯着人,两人视线齐平,只听对方突然开口,声音被压的格外低沉,全然不似平日的懒散。
“能看清我吗?”
大衣上还带着男人温热的体温和淡淡烟草香,寒风中身体开始一点点回暖,简辰吸吸泛红的鼻子,先是摇摇头,然后又乖乖点了两下,听话地小声回答问题。
“......看不太清,但知道是你。”
“耳朵还挺好用,”黑夜让男人的声音和动作都显得温柔起来,他转过身背朝着简辰,轻轻碰了碰他的小臂,柔声道:
“上来,背你回去。”
其实他能看清对面的人是闻倦,只是视线有些模糊而已;简辰沉默地看着男人宽阔的肩膀,双手拽着外套不放,两片唇瓣用力抿紧到发白。
或许是视线的模糊让他生出些软弱;有一瞬间他忽然很想告诉闻倦,他其实不是靠听觉、甚至不是靠视觉认出闻倦的。
是他过往认识的所有人里,知道他怕黑的,从来就只有闻倦一个。
在那段不得不住在老宅的日子里,每每发现他蹲在路灯下、然后背他回家的,也从来只有闻倦一个。
见简辰半天没反应,只是呆立在原地不动,男人又重新转过身耐心等待,好一会儿后才听他低声道:“我们两个这样好像半夜三更来偷家、但是不敢进门的贼。”
听着闻倦一本正经地说出这番话,简辰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笑过一阵后,淡淡的悲伤和疲惫如溪流般一点点侵袭而来,缓慢却不断占据整个心房。
很久以后,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落在他的发顶,然后很轻地揉了两下:“还害怕吗。”
路灯映照着闻倦半张侧脸,精雕细琢般轮廓线条分明,或许是因为看不真切,昏黄的光线将男人凌厉的五官照出几分温柔。
这份意料之外的温柔让简辰生出一份自己都不曾察觉的依赖感;披着不合身的大衣静静蹲在灯下,他双手抱膝,伸出一根手指,在草地上来回画圈圈。
半晌后很轻地嘟囔了一句:“我不想回去。”
后院是一片树林,想离开这里,他就必须再次回到那幢令人窒息的房子。
但他不想回去。
平视着前方,闻倦在一旁沉默了很久,当简辰觉得腿都有些发麻时,却听身旁传来一道声音:
“那去我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