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衡文泽这个名字,羽风也听说过。
当然不是因为他在各方面都吃得开的原因,而是因为当年爆出来虞穹扔粉丝信件的人,就是他。
衡文泽和虞穹两人是同一届选秀出道,签在同一家公司里,虞穹凉了之后,公司把宝压在了衡文泽身上,他也争气,靠着一部时装剧崭露头角,几年下来,一线还差点意思,二线总是有的。
同一个节目出来的,一个一番男主角,一个十八线小配角,羽风光听听就觉得心酸。更何况看网上的八卦,两人选秀时衡文泽人气没虞穹高,后者仗着红没少挤兑衡文泽,现在风水轮流转,羽风落他手里还不得被按着脑袋在地上摩擦?
羽风光想想就觉得后背发凉,心里“哐哐”地敲退堂鼓:要不干脆别演了?
羽风动摇不过片刻,便被片酬打弯了脊梁。
十万块!竟然真的有十万块!税后!打在卡里!没有抽成,没有中间商赚差价!完完整整的十万块!
羽风看着入账数目,觉得衡文泽在一瞬间都变得亲切起来。
羽风迅速把自己的犹豫扔到一边,打包入组,在剧组统一给配的四星酒店里流眼泪。
待遇太好了,连被子都是软软的。
羽风扑在羽绒被上幸福地打了个滚,又扯来蓬松的羽绒枕狠揍了两下,尤觉得不够,像个刚得到新玩具的小孩一样,躁动地想炫耀。
手机突然响了,羽风划开,看到了叶鸿林发的消息。
叶鸿林:【进组了吗?晚上早点睡,明天开机别迟到。】
羽风顿时找到了可以炫耀的对象,一翻身从床上坐起,顶着毛蓬蓬的一头乱发给叶鸿林发消息:【鸿哥!你在哪个房间?我去找你玩!】
片刻后那边回了一条语音,羽风点开,里面传出叶远软软的声音:“爸爸和我在502,爸爸出去了,小羽叔叔要过来陪玩玩吗?”
那当然要关爱一下留守儿童啊。
羽风从床上一跃而下,连蹦带跳地往出走,临到门口时又折了回来,抓了把桌子上酒店送的糖果,去找小朋友玩去了。
去时叶鸿林还没有回来,叶远拒绝了羽风的帮助,自己用小胖手撕开薄荷糖的包装,放进嘴里,露出一个胖嘟嘟的幸福表情。羽风也塞了颗放进嘴里,一大一小坐在沙发上认真地嘬糖吃。
“叶远小同学,不是已经开学了吗?怎么还跟着你爸到处跑?”羽风闲不住,吃着糖还要八卦。
叶远则慢吞吞地看了他一眼,眼神很是不屑:“可是今天是周六啊。”
这倒是忘了。
羽风吐吐舌头,又觉得小屁孩的眼神十分打击人,愤怒地把他的一头软发揉乱,接着问道:“那你爸去哪儿了?”
“不知道,被一个姐姐叫走了。”叶远摇摇头。
“怎么你叫男的就是叔叔,叫女生就是姐姐?”羽风突然发现叶远竟然还有点双标的潜质,十分不满地用手指戳他小胖脸。
叶远抓住羽风为非作歹的手指头,慢悠悠地说道:“爸爸说的,不可以叫阿姨,姐姐会不高兴的。”
卧槽,看不出来啊,叶鸿林你平时一副钢铁直男的样子,其实弯弯绕绕的小心思还挺多。
羽风觉得自己受到了冲击,正腹诽呢,被吐槽的正主回来了。
“你怎么过来了?”叶鸿林经过沙发,一拍叶远的后脑勺,打断了他偷偷摸摸吃第二颗糖的计划。
叶远面无表情地把撕到一半的糖放回桌子上,装作无事发生:“小羽叔叔过来陪我玩。”
叶鸿林笑着摸了摸叶远的头顶,羽风觉得那动作十分眼熟,反应了一下才发现叶鸿林常用这种手法摸自己的头。
羽风:……
总之内心是很复杂了。
“对了,我听剧组说你改名了?”叶鸿林拿起热水壶去卫生间接水:“把虞穹改成羽风,找人算的?”
“啊……算是吧。”羽风不自然地摸摸鼻子:“正好经纪约结束了,换个名字重新开始呗。”
“挺好。”叶鸿林不置可否,给水壶插电,烧水:“之后再签新公司,记得把以前的旧新闻公关一下。”
羽风知道他说的是以前虞穹拜高踩低耍大牌的事,想来叶鸿林也知道了点,一时有点尴尬,道:“以前……还小……有点冲动。”
叶鸿林扭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有点想笑,但还是忍住了,敷衍道:“没事,长大了就好。”
羽风:……
之后的拍摄进程十分顺利,就是羽风比较辛苦,他饰演的弟弟开了一间小卖部,衡文泽演的私人侦探的家离小卖部不远,因此虽然还没到他的戏份,羽风也得一早去片场当背景板。
片子刚开拍,时间还比较充足,便给足了大家磨合的时间,一场男女主初遇的镜头反反复复拍了两个小时,羽风因此也只能老实蹲在没有空调的小卖部里一遍遍给盲眼的老大爷读报纸。
羽风读报纸的声音虽小,耐不住一读就读了两个多小时,好容易这场戏过了,他的嗓子也快哑了。
导演一喊卡,羽风跑得飞快去场外灌水,一杯水刚喝完,又赶紧跑回去接着当小卖部老板。
这一幕是衡文泽在家门口和女主起了争执,衡文泽先吵开,女主卢寄月愤怒地把包甩在他身上,两人剑拔弩张,最后被小区保安劝开。
羽风则在他们背后不断卸货装货。这段戏里有一个饮料的广告植入,因此羽风是装货还是卸货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得抱着那个饮料的纸箱子不断搬来搬去。
刚开拍,男女主还有点陌生,演这种情感激烈的戏总是不对劲,NG了好几次,羽风也在后面面无表情地搬了若干次纸箱子,虽然箱子是空的,但腰一直弯着不能直起来也很折磨人,九月份暑热未散,没一会儿羽风的后背已经汗湿了一片,汗水从额头不断滑下,在纸箱子上洇出一片水渍。
好容易熬过这条,羽风把纸箱一扔,一个百米冲刺抓起一瓶矿泉水“吨吨吨”灌进去,气还没喘匀,又被喊了回去。
这次还是规定的饮料植入,男女主在弟弟的小卖部盯梢,衡文泽去小卖部,指名要XX牌饮料,羽风负责把印着标签的饮料正面露出交给衡文泽,配台词:“这个饮料好,VC含量多,好喝又健康。”
衡文泽念一句:“那可不,XX牌饮料,我喝了十几年了。”
羽风:……
这都什么脑残广告啊!羽风看剧本看得嘴角直抽抽,以前接一条广告好几千万,现在十万块给你念这傻逼台词,便宜你了。
好在编剧虽然写广告不走心,但专业上还是靠谱的,这段脑残广告过去,接着一号嫌疑犯路过小卖部,男女主随即跟上。而羽风演的弟弟也在两人的对话中意识到男主是私家侦探,为接下来他雇男主找哥哥的剧情做铺垫。一小段剧情里塞进去了不少信息量还不显突兀,让羽风觉得这个编剧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羽风站好位置,开始看女主卢寄月和衡文泽对戏。
“昨天六点我给你打电话你没接,今天给我的纸巾上印着梧桐洲餐厅的logo,那家店的粤菜很地道,杜律师常去,偏巧贵律所的王律师昨天晚上进了局子,不得不使我产生了一点——微妙的联想。”衡文泽说完,给了后者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羽风的天灵盖差点被这个帅气也不失霸气的微笑雷飞了,他偷眼去看导演:这都不NG吗?
果然那边导演喊了咔:“文泽你念完台词直接去买饮料,动作不要太多。”
大家站好重来,然而羽风发现衡文泽对镜头似乎过于敏感了,演戏时无时无刻不在找角度,这就导致他分外得出戏,于是导演只得不停讲戏、重来、再讲戏、再重来。如此反复,羽风在小卖部站了半个小时,竟然一句台词都没轮到他说。
一开始羽风乐得看衡文泽出丑,反正他坐在柜台后面,当普通吃瓜群众就可以了,然而半个小时后,这条戏还没有过,羽风就有点坐不住了:他之前喝了太多水,此时全化作一股汹涌的冲动直冲而下,让他只想去卫生间。
羽风:……
羽风脸都绿了,万恶的娱乐圈人分三六九等,羽风这种小糊咖肯定不能把导演主演都撂在片场等自己上厕所回来,只能抓心挠肺的等这条拍完。
然而那边衡文泽被导演训完回来,跟卢寄月道完歉准备重拍,就在这个间隙,余光扫到了了旁边神情焦灼的羽风,他顿了一下,露出了一个了然的表情。
羽风被这一眼看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就觉得这孙子要搞事。
果然就出事了,衡文泽被反复说教了好几次后总算给出了导演满意地表演,这次没中间喊咔,镜头推进,跟着衡文泽的脚步走到羽风身边。
“老板,XX饮料。”
羽风起身,抓起饮料瓶的底部,小心露出标签,递给衡文泽,后者在接过饮料瓶的刹那露出了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抓住瓶子前端的手暗自使力往内一拧,到他手里时标签已经往内转了几度,商标没拍全。
“咔!”一条戏卡在最后,导演明显冒火,大吼道:“羽风!标签怎么没露在外面!”
递接的过程转瞬即逝,不去看回放,大家便下意识地觉得是羽风的失误。
羽风没想到衡文泽这么阴险,刚想发火,话冲到嘴边才想起来自己现在不是影帝羽风了,没了叫板的资本,只能把一肚子气憋在心里,低头认错。
“呵呵。”衡文泽嗤笑了一声,看也不看羽风,站回到原位置。
重来一次羽风留了心眼,递出饮料时发现衡文泽还是在手上用了力,自己便也没松手,两人对着一瓶饮料使劲,这次广告露出是足了,但画面却僵持住了。
“羽风你松手啊!”导演又是一阵咆哮。
“导演别生气,小羽想表现一下也是正常的。”衡文泽一副好脾气的样子笑呵呵地拱火。
果然把导演的火给撺了起来,把羽风骂了个狗血淋头,一时间片场静悄悄的,只有导演大声地训斥不断环绕,还是叶鸿林看不下去了,过去劝了两句才作罢。
而羽风此时已经炸裂了,要不是还在想着自己的两千万欠债,早就一拳打到衡文泽的脸上了。
站在一风度翩翩的衡文泽感受到了羽风近乎实质化的怒火,微笑着,比了个中指。
羽风的理智之弦终于崩断了。
你要是这样我可就不做人了!
卢寄月和衡文泽又来一遍,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男女主的身上,羽风坐在柜台后,摆出一个商业假笑,在导演看不到的地方,当着衡文泽的面,一口口水喷到了饮料瓶上。
衡文泽脸顿时绿了,镜头推进,这个时候不能停,他只能硬着头皮念台词:“老板,XX饮料。”
羽风起身,微笑着把饮料递过去。
来啊,造作啊,是汉子你就接着使劲啊。
羽风笑容近乎慈祥地看着衡文泽,后者正在进行激烈地抉择。电光火石间衡文泽思来想去,虽然再来一次可以把导演的火气拱到最大,也能给羽风带来最大的生理痛苦,但他也实在不想抓一个沾了别人口水的瓶子使劲。最终他瞪了羽风一眼,还是接了过来。
接着念广告词、看到门外的嫌疑犯,卢寄月和衡文泽对视一眼,同时冲了出去。
“咔。”导演喊停,这条终于过了。
羽风当即一个跃起,风度翩翩地给衡文泽比了一个中指,一路飞沙走石奔向厕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