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未眠,景云就呆坐在炕上跟个痴儿一般,但其实他脑子却一直在运转着:藏柜子里?容易被偷!藏鞋子里?太明显!埋院子里的大树下?挖坑的时候会不会被瞧见?
脑袋疼!脑袋疼!景云差点把自己头发薅秃了,他颓丧的倒在炕上,那两条小黄鱼就裹着条帕子被他绑在了肚皮上,就这样谨慎安全,他还总是时不时的摸摸,生怕丢掉了。
洛丰从矮墙边跳过来时,手里拎着半斤包子,这是他特意让王橱子起个大早做的,就是为了哄着景云高兴点。洛丰与阿玲打了个照面算是交接,阿玲还是很不放心景云,洛丰安慰她,让她们几个姑娘好好玩,景云有他陪着。
把阿玲小心的送出院门,洛丰才推门进了景云的屋子,却见他坐在炕边眉头紧皱,一脸憔悴,瞬间心疼不已,想着那件腌臜事定然会成为景云一辈子挥之不去的梦魇,就又在心里痛骂了遍自己的无能与懦弱。
听见响动抬脸瞧,景云看见了洛丰,他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嘴里咕哝道,“师哥,你来了~~”
“我带了热包子,快下来吃饭。”
“热包子?什么馅儿的?”提到吃食,景云的肚子也开始咕咕叫起来,这一晚上没怎么睡竟担忧金条了,现在确实已经前心贴了后背。
“你最喜爱的馅儿。”洛丰笑笑,在他眼中,景云还是当年跟在他后面馋嘴的小师弟,见到了好吃的瞬间就眉开眼笑的小孩子。
“哎呀!那我要多吃两个!”景云笑起来,他趿拉着鞋子下炕,坐到桌前,洛丰已经将包着包子的油纸摊开,热气混合着肉香扑进景云的鼻腔之中,景云脸上的欢喜更甚了。
洛丰见景云拿起一个包子就不管不顾的塞进嘴里,他也甚是欣慰,转身出了屋去了小厨房,阿玲走时交代他,一早就闷了小米粥,此时想来还在温着。洛丰给景云盛了一大碗,端到了他的面前,“早上阿玲煮的,还加了红枣。”
大口吃了两个包子,确实有点噎得慌,景云赶紧喝了一大口的粥,将噎着的包子顺进了胃里,而后叹息道,“啊~~真舒坦!”
瞧着景云此刻没了刚才的颓丧,洛丰也略感欣慰,他斟酌着,寻着合适的语言,想把这两天思索的事情说与景云听,“景云~~”
“嗯?”
“咱们离开津沽城吧!去外省看看!”洛丰说话间,眸子一直看着景云,见他面上倒是没什么特别的不悦神情,才又继续道,“你还记着两个月前咱们见过的那个铁三爷吗?他那时候跟我讲,南边歌舞升平,一点也不输津沽这边,他还说那边场子也多,咱们过去了,定然比这边生意好。”
景云明白洛丰这么说的用意,他与曾兆轩的事情可是在津沽城传说得沸沸扬扬,就算是冷几天,等自己过段时间登台,依然会成为谈资笑话,更有甚者那些个曾经就对自己不怀好意之徒,更可能借着这些流言蜚语行猥琐之事。
“上次咱们就说要去外面看看的,现下师父让咱们帮着处理的事情也都做完了,倒是能去,或许还能到上海去看看师父和老班主。”
“行!那我尽快去办,咱们争取这个月就走。”有了景云的应承,洛丰悬着的心也算是放下了。
本想着要陪着景云再聊聊,但他吃饱了就躺回了炕上,眼皮子一搭一搭还直打哈欠,洛丰只得收拾了残羹剩饭,又嘱咐他午间莫要动火,他再带吃食过来,这才又跳过矮墙离去。
景云捂着肚皮上的金条,手指头轻轻的摸索着,渐渐的困倦来袭,美梦不期而遇。在梦中,景云又见了曾兆轩的面庞,被火红的炭火映衬着的面,那双坚毅又漆黑的眸子,梦里的景云做了胆大妄为的事情,他轻轻的用手指头碰了下曾兆轩的脸,但下一刻,自个儿的手却又被他拽住,就在景云惊诧之际,曾兆轩吻上了他的指尖。
景云的梦还在继续,白日里的梦总是带着些虚假与妄念,就如同大总统的北派众人,他们看着这锦绣河山,也在做着虚妄的白日之梦,妄图将这大好河山一手掌握。
甄秘书长此刻正在张局长办公室中,为着曾兆轩的事情他也是有些烦恼的,“张局长,曾兆轩那边又来问,什么时候能与您见面,还问什么时候能够上京?”
张局长抬抬眼皮,将手中香烟的烟灰弹在一边,轻轻的吐出口烟气,缓缓的说道,“玉祁啊!现在南面姓蔡的闹得什么动静,你也是知道的,这种时候咱们自然要为大总统分忧,对各路人马要小心甄别,可别一走眼,放进条狼进京啊!”
“玉祁明白,只是这拖了三日了,再拖下去恐怕不妥,毕竟曾家是来投诚的。”
张局长沉思片刻,而后将手中的烟按灭,又端起茶抿了一口道,“三日后,就说三日后我摆宴为他接风。”
还有三日呀~~甄秘书长从张局长办公室出来就满脸的苦相,三日后接风,那这三日又该怎么敷衍曾兆轩那煞星呢?甄秘书长一时也没了主意。
招来自个儿的几个幕僚,甄秘书长将眼前困境和盘托出,几个幕僚你一言我一语,总的说来就是给曾兆轩找点事儿干,将他的精力分一分。
一幕僚道,“少帅带走的那几个姑娘,有的被少帅放回了家,有的留下配给了他手下的大兵。”
又一幕僚接着道,“前儿的电影票、戏票,收了但都没去。昨儿工商界办的宴请,也没赏脸。”
第三位幕僚也填话说,“属下寻思着,那少帅喜欢小哥,昨儿特意选了几个清秀的小伶人、小清倌送去,也都没留下。这少帅的心思呀~~全都扑在进京上了,怕是很难拖着了。”
“嗯~~”甄秘书长沉吟着,他是甚怕曾兆轩那厮的,单是被那厮眼神盯着就浑身难受,这还让他拖延三日,他倒是拿什么再拖延啊!
众人正一筹莫展,刚说话的幕僚忽的拍了大腿,“秘书长,咱们怎么把那谁忘了?”
“那谁啊?”甄秘书长一脑门子疑惑,还有谁能拖住曾兆轩的?
“景云啊!”
“嘶~~听说他被那煞星折腾没了半条命,到现在还足不出户养伤呢!”甄秘书长皱起眉头来,他这吃喝玩乐的主儿也甚是喜爱景云的戏,明里暗里的也寻思过占景云便宜,却没想到最后让曾兆轩得了手,到现在也不知那戏子状况如何,就怕被折腾得再登不得台了。
“管他还有没有命,咱们把人送过去,哪怕把人抬过去,拖延半日是半日。”
这幕僚的话倒是实在,甄秘书长想到景云的长相,那容貌确实是一等一的,一般二般的人着实是比不上,思至此,甄秘书长面上浮现一抹奸笑,“今晚上就把景云送去给那煞星,抬也要给我抬过去。”
在夜之前,是夕阳的无限好,景云睡了一天,此刻正在院中晒夕阳,阿玲也回来了,带回来不少小吃食,景云挨个吃了口,倒是把晚饭解决了。
阿玲端着山药粥从小厨房出来,瞧见景云不禁埋怨,“大冬天的,怎么在院子里冻着?”
“睡了一天了,这会儿出来透透气儿。”景云说着吸吸鼻子,闻见香香的粥味也埋怨起阿玲来,“这两日你是什么长肉给我吃什么,等我再登台,怕是要身段没身段,要眼睛鼻子没眼睛鼻子了。”
“哪有!我觉着公子胖点好看。”阿玲招呼着景云进屋,把粥给他盛好,“昨儿晚上喝了酒,今儿就别喝了,只喝点粥吧!”
景云点头,坐到桌前,刚他吃了不少零嘴儿,胃口已经满了,但又不能驳了阿玲的好意,故而一手托着腮帮子,一手拿勺子慢慢的喝粥,“阿玲,白天我和班主商量了,咱们到外省去闯一闯,就当长长见识。”
“嗯,我也在津沽城待腻歪了。”阿玲违心的说道,她对于离开津沽城其实有些不舍得,毕竟这里是自小长大的地方,可现下景云的事情又迫使他们不得不暂避,等在外待个两年再回来,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那行,这几天你就开始收拾吧!班主说等他把这里的事情办妥当了,咱们就走。”
“行!我慢慢收拾着。”阿玲这边应承的话刚落下,那边院门却忽然被敲响了,且声音非常响听着就不客气,景云和阿玲对视一眼,阿玲低声道,“我去瞧瞧!”
阿玲小心的跑到门边,她既没有说话,也没有开门,就悄悄的听着动静,那敲门声一下一下,已经开始急促起来,而不耐烦的喊声也出现了,“甄秘书长有请景老板赴宴!开门!”
景云也出了屋子,此刻正站在廊下,听到赴宴二字,他微微皱眉,阿玲回头看他,就见景云摇了摇头,却听那外面再次喊道,“甄秘书长有请!再不开门,我们可就踹门了!”
阿玲再次回看景云,见景云叹息一声,随即点了头快步回了屋子,阿玲没辙,只能应承了声,打开了院门。
院门口站着三个人,两个巡警打扮的汉子和一个身着洋装的中年人,三个人气势汹汹的进了院,那中年人面上是得意洋洋的笑,话更是曲里拐外儿的透着古怪,“景老板呢?我们甄秘书长有请!”
“公子病着,已经三天没下炕了,实在是去不得啊!”阿玲道。
“知道景老板身子不爽利,甄秘书长特意派我来接,快别愣着了,赶紧带路!”
阿玲皱着眉头,满心不乐意的带着三人进了主屋,见景云歪在炕上,轻声道,“公子,他们说甄秘书长~~”
“甄秘书长办了宴会,有请景老板赏脸!”那中年男人直接打断了阿玲的话,开口道。
景云咳嗽两声,虚弱的抬抬胳膊,露出已经淡了的捆绑痕迹,“景云重病,实在不能前去,还请先生回禀甄秘书长,请他海涵。”
那中年男人脸上的笑意不减,那略带讥讽和阴险的笑看着令人难受,他道,“景老板,今儿个您是想自个儿走,还是想被抬着走?”
中年男人话音落下,他身边的两个汉子就上前两步撸起袖子,意思表达得十分清晰,就是今儿去也要去,不去也要去。
阿玲快被吓哭了,景云那紧皱的眉头也没有疏解,他深吸口气又叹息,“景云明白了,请三位屋外等候,景云要梳洗换衣。”
景云的话令中年男人甚是满意,他抬手招呼着两个大汉道,“走,咱们院中候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