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还仅仅是鱼肚白的时分,邵阳就被邵千安叫了起来,他依然着一身灰白色长衫,“走吧!你要学的东西很多。”
邵阳从床上坐起身,大大的吐了口气,问他认命了吗?他只是没法逃脱。
湖北路13号的小楼再次出现在邵阳的眼前,门口叫做小黑的猫也正襟危坐,邵阳随着邵千安进了屋子,文件堆依然存在,但略有不同的是,这些纸张上有字,字迹邵阳熟悉,是爷爷的字迹。
“这~”邵阳随意拿起一本用长尾夹夹着的文件,“不是白纸吗?”
“我开了你的天眼,否则你根本进不去冥界,也见不到鬼怪妖精,更何况是看文件这种小事了。”邵千安敲了敲桌子,黑猫就跳上了桌面,“暂时所有的事情汇报给我,他先打杂。”
黑猫歪脑袋瞥了眼邵阳,而后点了下头就跳下了桌子,喵喵的叫了两声就几步跳出了窗户,在屋中的群猫也随着黑猫跳出了窗户,邵千安道,“工作中断许久,他们去查看工作进程了。”
邵阳懵懂的点点头,拿着文件夹有点不知所措,内心还在抵触,可又不敢撒手不管,他只好问,“然后呢?”
“楼上是档案室,你要把一楼堆着的这些文件,都放到二楼去,半夜十二点之前完成。”
其实搬运文件,不过是体力活,有个半天就可以了,邵阳虽然不太愿意做,但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还好现在正在暑假,有不少时间让他理清事情,想出解决的办法。
通往二楼的木楼梯,每走一步就有轻微的响动,这是有年份的木质大略会有的响声,邵阳怀里抱着一摞文件往上走,他还未曾上过二楼,不知道情况如何,不过在他的想法里,不外乎放着一堆堆文件罢了。
只是,当想象变成嘲讽,邵阳惊讶眼前所看到的景象,这是一排排的木质书架,书架上摆满了各种文件,而最让邵阳无法理解的是,这一排排书架倚靠墙排列却伸向远方,甚至没有尽头。
“房子好像没有这么大吧~~”眼前的景象无法找到合理的解释,邵阳把怀里的文件放下,迈了步子往前走。木质书架上,每个架子右上角都有个小铜牌,铜牌上刻着年份,从近到远,最近的有2000年后的,而最远的,邵阳还没走到。
“1898年?”邵阳走了十分钟走到一个架子前,上面摆放的已经是线装书了,邵阳随便拿起一本翻开,只见上面写着,“王伟安,男,60岁,办理事宜为处理死后遗产,收取费用为家传羊脂白玉一枚。”
邵阳放下手里的线装书,眸光看向远方,这些书架好像没有尽头一般,此时邵阳身后传来邵千安的声音,“自从邵家干了这件事,就开始立档存证,现在也有千年了吧!”
邵阳转过身,就见邵千安站在楼梯口,俩人距离稍远,邵阳提高音量问,“为什么二楼空间这么大?”
“你还在用常理估量现实吗?”邵千安冷声问,他说完这话就转过了身,双手背在身后,一点点消失于楼梯口,邵阳皱眉,快步跑向楼梯口,却也没有追上邵千安。
归档整理和邵阳的想象完全不同,他必须按照年份把文件放好,刚想问邵千安,如果书架不够放了怎么办,一转脸就又多出来一个空的书架,而刚往书架上放一个文件,书架右上角的铜牌就出现了这个文件发生的年份。
一切都是玄幻且不可思议的,邵阳一边收拾一边往这书架的延伸线看去,他感叹邵家千百年来究竟做了多少事,而做这些事的起因究竟是什么?为什么就成为了邵家的宿命?
一天,仅啃了两个包子喝了一杯水,邵阳就楼上楼下来回的折腾,到晚饭时间,却也仅完成了一部分,邵千安站在邵阳的面前看着他,这个虽然外表少年样的人,却透着老气与不怒自威,让邵阳不自觉的卑躬屈膝,“实在太多了,要不明天继续收拾吧!”
“也只能这样了,你去吃饭吧!给你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后你再回来,客人会来。”邵千安说的委婉,但是邵阳脑子里立即出现妖魔鬼怪的摸样,他对于这些事物有着禁忌,虽然昨天晚上有见识到,但当时他还处于不可置信的阶段,所以恐惧心还未有现在多,现在想来却是后怕。
邵阳下楼之后,发现猫群已经回来大半,每只猫都会跳上邵千安的桌子,邵千安轻轻的摸摸猫儿的头,猫儿喵喵叫几声,邵千安对猫儿露出慈善的笑容,还说着,“乖~”
邵阳倒是没指望邵千安能慈祥的对自己摸头说乖,他给猫咪的饭槽倒了猫粮,才揣着手机出了门,等站在湖北路的大街上,压在胸中的郁结才得以抒发,一口气深深的吐出,那小别墅里散着阴冷,真是让人压抑得要紧。
晚饭时间,华灯初上,热夏并未阻碍了人们的脚步,三三两两的人从这周围的大厦里出来,他们是忙碌一天的普通上班族,或者觅食或者回家,邵阳看着这些形形色色的人们,想着曾经自己也和他们一样过着普通的日子。
一碗牛肉饭,再一碗紫菜汤,这是邵阳的晚饭,吃完饭站在湖北路11号与15号之间的小窄缝前,邵阳叹了口气,垂下脑袋。
小别墅此刻只有邵千安一人和一群猫,猫咪吃跑了倒是都安稳起来,或卧或倒的在通往二楼的木楼梯上,彼此交叠,毫无缝隙。
邵千安正在看一份文件,他见邵阳来了,也仅仅是瞥了邵阳一眼就又再次低下头去,邵阳走到邵千安的跟前,“话说,我该叫你什么?”
邵千安头也没抬,冷声倒是出现,“现在才问?”
“啊~嗯~”邵阳有点不自在,这屋中就只有一桌一椅,杂乱的文件堆都被他规整到了角落,他此时站在邵千安的侧面,倒像是个犯了错的学生,他好歹也是个老师,这地位的变换他还不能适应。
“你爷爷叫我老祖。”邵千安道,把文件夹合上推给邵阳,“这是未完成的工作,你先熟悉一下。”
文件夹里密密麻麻写了很多,每一页都记载详细,如某某工程进行到第三期,又如某某多少钱未结算等等。
“我今天整理文件也看了一些,我是不是可以理解,邵家那个营业执照上面所谓的中介服务,就是服务鬼、妖怪?但是我不理解,为什么他们需要中介服务?要中介什么?”
“各种各样的,在人类世界中,无法去冥界的鬼,修行着的半仙、妖、精怪等等,他们没有身份去光明正大的挣取金钱,没有金钱也就无法在人类世界存活,所以需要邵家作为媒介去接一些工作,咱们抽取相应的中介费用。或者他们需要屋子居住,咱们帮他们租屋。又有些鬼,需要咱们帮他们完成身后之事,总之,所有你想到的,没想到的都可能会有。”
听邵千安这样说,邵阳再看手里的文件夹,他觉得这手上的山芋越来越烫,而他却扔不出去。
天黑了,快到九点的时候,陆续有客人来到,邵阳就站在邵千安的身后一点,惊诧的看着来到的客人。
“收起你的惨样。”邵千安扫了眼面前的男人,男人衣衫褴褛,身上和头上伤痕累累还血糊糊,一条胳膊上的骨肉不见了大半,只剩下阴森白骨,听邵千安这样说,男人赶忙换了面目,虽然还是破衣烂衫,但伤痕血迹已经不见了,只是脸青灰着。
“邵家还是邵家,不要以为换了主事儿就能放肆。”邵千安冷哼,随即翻开文件夹,“赵世堂,你女儿在孤儿院的生活还好,孤儿院里的人都还算善良,对她不错。”
“谢谢,我要继续工作,让她以后生活的更好。”赵世堂道。
“你已经工作快一年了,钱都存在邵家,你可以放心。新的工作明天开始,明晚十点钟来就可以了。”
“谢谢。”
一个离去,又一个来到,妖娆的女孩拖着长长的黄底黑花大尾巴,嘻嘻笑着,“难得见到您,近些年可好呀?”
邵千安翻了一页文件,问道“紫菱洲不爱呆了?”
“待长了就腻歪了呗,还是人间界好,新奇的东西多。”女孩边说边笑,“我想要套法国化妆品,你给我找点活儿吧!”
“嗯,好,有消息了通知你。”
“那谢了!”
女孩子笑呵呵的走了,那长长的尾巴在走出屋门的一瞬就消失无踪,邵千安瞥了眼邵阳解释道,“一只花豹罢了。”
‘罢了’二字透着无所谓,但这些非人在邵阳的眼中却不能无所谓,他们有的鬼魅,有的奇特,有的很恐怖。邵阳不自觉的往邵千安的身后躲了躲,让自己半个身子被邵千安遮挡,“要不我继续上楼整理文件吧!这里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明天再做。”邵千安冷声回答,随后就继续接待客户。
可能是由于邵家停业太久,今晚第一天开门迎客来的客户很多,更有一些是邵家的老客户,邵千安自然安抚一番,也表明近期的工作进程会稍微慢些,让大家包涵。
虽然客户们表示理解,但是看邵阳的眼神都透着轻蔑,邵阳被瞪几次,一开始的害怕倒是被不爽快所取代,“他们都不太客气,是看不起邵家?”
“不是看不起邵家,是看不起你。”邵千安冷哼,此时已经快夜里一点钟,他站起身掸掸衣衫,“正如大家所看到的,邵家工作还在继续,如非急事,还请缓段时间再来吧!”
“我看,还是安爷主持邵家吧!交给这小子,我们也都不放心。”一鬼老头哼着。
“邵家一定不会辜负大家的期望,这孩子也会非常称职。今夜差不多了,大家请回吧!如果事情不急,也可以跟猫儿登记,约定上门时间。”邵千安说着这话,黑猫跃上桌子,蹲好并昂起脑袋,再轻声叫了一声,邵千安摸摸黑猫的脑袋,又对它说了句“乖~~”
客户被邵千安打发走了,邵阳垂手站在邵千安的身后,有点无所适从,经过了这一天,见识了稀奇古怪的事情,邵阳有了个想法,如果他死活都不接邵家的工作,又能怎样?会死吗?
“不用乱猜,如果你不接受邵家,死是不会。但是,你未来的人生也不会顺利。首先你天眼已开,牛鬼蛇神全都看得见,未来几十年也不会好过。其次,这是邵家的宿命,如果你不接,就需要你孩子接手,但你又没有孩子。”邵千安声音一直是清清冷冷的,此刻在跟邵阳说着他切身的事情也不改这种清冷,“让你生个孩子,这个可能我也想过,但远水解不了近渴,目前的邵家只有你一个人可用。”
“你怎么知道我心里想什么?”邵阳不解的问。
“我说过我半人半鬼,想知道你想什么还不容易?好了,今天也不早了,咱们回去吧!明天还有事情要做。”
离开小别墅,邵阳回头看去,刚才还亮着的灯光已经漆黑,邵阳追着快步而行的邵千安,“那些猫,这么通人性,都是普通的猫吗?”
“你说呢?”邵千安不答反问,他步子很快,已经走到了邵阳停车的位置,还没等邵阳解锁开门,人已经坐进了汽车,邵阳现在对邵千安的一些举动已经不惊讶了,他解锁上车,发动车子,“其实,你有没有想过雇人帮忙?我觉得我接手邵家还需要很久。”
邵千安冷眼扫了下邵阳,“我的鬼侍明天就到。”
“鬼侍是什么?”
“字面意思,鬼侍从。”
用一个鬼做侍从,邵阳躺在床上折腾许久,都觉得这件事太奇怪了,而且如果这鬼是被车撞死的,或者拦腰斩断,那外形一定很难看,就像是他见到的一些客户,很多鬼都不愿意伪装,怎么真实怎么来,有的眼珠子掉了,有的肚肠子露在外面还拖了很长。
邵阳悄悄的爬起来,透过窗户往院子里看,果然邵千安在晒月光,邵阳皱眉又躺回床上,对于目前的状况他没有甘之如饴,但也没有别的方式改变,人一旦过了害怕恐惧期,也就渐渐的接受了现实,只是这现实,并非他所喜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