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中介所 第20章 20 故人5

鬼一旦成为怨鬼，便会逐渐失去灵智，最后只剩下执念支撑。于菲菲的执念或许并不是她那被辜负的友情，她只是不明白，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她？

鬼，在杀戮之后，即沦为杀人的机器。馥雪这老江湖自然知道这里面的门道，可她还是误导了于菲菲，看着于菲菲堕落至万劫不复。

尹鹤辰与馥雪从酆都大帝处领罪离开冥界时，曾问馥雪，“这样做有意思吗？”

馥雪唇角带笑，说了句：人啊！活着悲哀，不如死了。

死亡，在黎明到来时馥雪想到了这个词，想到这个词时，她站在李笑琳家所在居民楼的楼顶。此时的楼顶，大部分还在旁边更高的建筑物阴影下，晦暗不明着。馥雪双脚踩着屋顶的边檐，脚下即是八十多米的落差，她双臂垂落在身体两侧，脸却冲着朝阳的方向，像是在等待阳光的莅临，仿佛这种等待真的能换来太阳对她的怜悯，给予她一丝的暖意。

时间分分秒秒，馥雪计算着，她想：这个时间，邵阳一定被吓死了~~这个时间，于菲菲一定割开了邵阳的脖子~~或者，邵阳的脑袋被揪了下来，要不就是身体拦腰扯断。呵呵~~邵家最后的一代也死了，正好送去给小姑姑陪葬。

馥雪越想越开心，却不曾留意到从李笑琳家窗户一闪而过的一道亮光。

十五分钟前，于菲菲的鬼魂向邵阳飘来，邵阳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她脸孔离着邵阳很近很近，那双空洞的眼眸死死的盯着他，由上至下，又由下至上，仿佛在打量他身上哪个部位最好下口。

邵阳只觉得浑身自内而外透着冰凉，特别是当于菲菲的一只手轻轻的划过他的脸庞，那冰冷如针刺一般的感觉让他浑身汗毛竖起，之后他听到于菲菲低沉嘶哑的声音，于菲菲说，“我们~~是朋友啊~~”

邵阳想要说点什么，或求饶或附和，可喉咙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恐惧让他失声，让他器官的机能消亡。

“呼~~”于菲菲的鬼魂绕着邵阳飘荡，半截的腿如烟如残影一般，她嘴巴里吐出冰冷的气，直直的冲击着邵阳的脸庞，令双眼难受得睁不开，他屏住呼吸，身子却在不住的颤抖。

“于~~”嘴唇使劲的动了动，终于在努力中吐出一个字来，可却再也说不出第二个，邵阳害怕极了，此时此刻，他明白已毫无自救的希望，只能寄希望于祈祷，他心中默念：老祖救我！兆康！快来救我啊！

“玩笑好笑吗？玩死我，也好笑吗？”于菲菲在环绕好几圈之后，终于停了下来，邵阳睁开眼睛，对上于菲菲，她空洞的眸子混沌不清，却渐渐有了焦距直勾勾的看着邵阳，那双眼球凸着布满红丝，像是要随时爆裂开来一样。

邵阳身体无法动弹，口也无法言语，只头努力的摇了摇，但他的回应却并不能让于菲菲满意。忽然，一双干枯煞白的手掐住了邵阳的脖子，邵阳瞪起眼，喉咙的压迫让气息停顿，他张大嘴，努力的想要吸入空气，却只是徒劳。

在怨鬼面前，人类的力量极其卑微。邵阳被于菲菲掐着脖子拎起并直接怼在身后的墙壁上，强大的冲力震荡着邵阳的骨头、内脏，他只觉得喉间一股腥甜。

“救~~”微弱的声音如丝，邵阳双腿使劲的蹬着，如垂死挣扎的青蛙，眼前于菲菲的面孔越来越不清晰，直至消失无踪。

一道亮光，自邵阳体内迸出，击在于菲菲的心怀之上，光线瞬间穿过魂体，蕴含着强大的能量让怨鬼灰飞烟灭，甚至都没有容许于菲菲嘶叫半句。随着于菲菲的消失，邵阳也看到了自己的身体如烂泥般跌在地上，而他却飘浮在空中。

“我死了~~”邵阳还没办法接受现在的状况，盯着自己的身体轻声呢喃着。

“快回去！还死不了！”一声苍老却熟悉的声音凭空出现，似由远而近，又似近在咫尺。

邵阳被这声音惊吓，慌张四下看去，“爷爷？是爷爷！爷爷你在哪儿？”

“快回去！”邵龙楼不理邵阳的话，却只是在催促他，“快回身体去！”

“爷爷！”邵阳也不理邵龙楼的话，还在四处看，他希望能够找到声音的出处。

邵龙楼叹息一声，“我死之前，分了一丝魂念护着你，现在这丝魂念用了，我也要散了。阳子，爷爷以后保护不了你了，你要自己保护好自己，一定要注意安全。”邵龙楼话音落下，邵阳只觉得周身烫得生疼，像是有人用一盆开水从头到脚浇下来，疼痛感让邵阳大叫出声，可又转眼，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所有感触。

算着时间差不多了，馥雪从楼顶回到李笑琳的住处，想着邵阳的尸首是用麻袋装，还是给配个漂亮的盒子。

推开房门，便传来淡淡的血腥味，还有一丝丝烧焦的味道，馥雪眉头微皱，这烧焦的味道是？

快速走进卧室，馥雪看到了站在李笑琳尸体旁的尹鹤辰。

尹鹤辰黑衣黑裤神情肃穆，他身后的窗户玻璃已经碎裂，和煦的暖风自裂口吹进来，却并不能让这阴冷的房间暖和半分。

馥雪见到尹鹤辰，又见房间中没有邵阳和于菲菲的踪迹，心中已经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然露馅，但她并不觉得有什么错，馥雪梗着脖子不情不愿道，“老鹤，你怎么来了？”

尹鹤辰双手背在身后，神情淡漠的看着馥雪，他道，“这是最后一次，若再有下次，不用幽冥界动手，我自会除你。”

若是平日，馥雪肯定吼回去，我就找个邵家人给小姑姑陪葬怎么了！只是，此刻尹鹤辰周身泛着生人勿近的气场，馥雪亦明白，尹鹤辰这话是认真的，若是她再犯事儿，尹鹤辰不会手下留情。

寒光闪过，尹鹤辰跃出窗口离去，馥雪左边发辫被切断落在地上，正掉进李笑琳流出的血渍里。这是尹鹤辰的警告，像是在说，下一次再犯就是抹了你的脖子。

馥雪看着血渍里的发辫很是吃惊，尹鹤辰待她如亲妹，往日再胡作非为也不会这般警告她，为什么此次却~~？难道尹鹤辰这般顾忌邵家，顾忌邵千安？

想到邵千安，就联想到他稚气未脱却又故作老成的模样，馥雪骂了声‘老妖怪’，脚嫌弃的踢了发辫一脚，却又让血迹沾染了鞋尖。

太阳将大地照耀通亮，气温也渐渐升高之时，便是这座城市开始喧闹之时。人们从四面八方而来，又到四面八方而去，尹鹤辰走在这人群中，黑色肃穆的身影却没人觉得突兀。城市的生活并非如看起来那般幸福顺意，人们早就没了多余的心思关注他人，就算有新闻报道了特大的杀人案，也不过是在微博上为受害者转发个小蜡烛，却并不能够感同身受，往往几日过去，就又被遗忘了。

尹鹤辰来到邵家三人所居住的小院中，正看到刘兆康端着盆装着血衣的水盆从一间屋中出来，尹鹤辰问道，“情况如何？”

“几处骨裂，几处内脏受损，元神也有些损伤。”刘兆康回道，他把水盆放在一边，引着尹鹤辰进了邵阳的屋子，“里边请。”

小屋不大，一张床，一套桌椅，还有个不大的老旧衣柜，尹鹤辰将目光转到床上，放置在窗户旁的床上躺着邵阳，沾血的衣裳已经被刘兆康剥去，身上也被擦拭干净，从表面看是看不出伤势严重的。

“没去医院？”尹鹤辰问。

“医院能治外伤，却治不了受损的元神，思来想去还是给他吃了从紫菱州带来的药，慢慢调理吧！”刘兆康回答。

尹鹤辰边点头边走到床边，手轻轻的抵在邵阳的额间，注入灵力与他的元神交互，片刻后手离开，尹鹤辰道，“魂魄被强制打回时，用力有些过了。敢问，先我一步救他的是谁？”

刘兆康摇头，“不知，或许等邵阳醒了才能知道吧！”听到尹鹤辰轻声的附和声，刘兆康又道，“不知尹先生怎么处置馥雪？”

馥雪虽然任性，可尹鹤辰早已把她当做亲妹，尹鹤辰叹口气，“馥雪之事，可否等邵千安回来再说？”

见尹鹤辰如此说，刘兆康便明白尹鹤辰还想护着馥雪。虽然他心中有些不忿，可自己毕竟只是个鬼侍，有些事无法做主，便回道，“是，还是等安爷回来。不过，我有一事，还想请教尹先生，敢问先生，怎么知道邵阳出事的？”

“我在邵阳身上下了一个平安咒。”尹鹤辰如实相告。

“为什么？”刘兆康反问，他自然知道平安咒的，这咒语一般都是下在亲人身上，若亲人遭遇危险，能第一时间知道。

“馥雪那脾气，我怕她使小性子。”尹鹤辰回道，他本想说因为邵阳很像他的一位故人，可这话说出来又觉得别扭，便就又找了个理由。

刘兆康点头，显然是接受了尹鹤辰这个理由，不过他心里还是有埋怨：馥雪这丫头无法无天必然是你的骄纵，光知道下平安咒，却不知道管教！逐又道，“中介所事务繁多，我实在无暇分身照顾邵阳，在安爷回来之前，为防馥雪再生恶意，尹先生可否照顾邵阳？”

自己的人惹的祸，尹鹤辰不好推脱，更何况邵阳长得和他念着的那人太像了，也成了勾引尹鹤辰留下的祸头，他点头应允，“这是应该的。”

刘兆康出了小院，尹鹤辰把院门插上，再回到邵阳的小屋，邵阳还在昏睡中。

尹鹤辰帮邵阳盖上被子，又拉了把椅子坐下，静静的看着邵阳的脸，他想起一天前在紫菱洲与邵千安的对话。

“他是你的故人？”邵千安问道。

尹鹤辰摇了头，“不是，我的故人已经死了，不过至今未找到他的魂魄。”

“所以你认为邵阳是他的转世？”邵千安又问道。

尹鹤辰再次摇头，“我搜索了邵阳的魂魄，不是转世。”

“既不是今生，又不是前世。尹先生与我谈的是什么？”邵千安抛出第三个问题，这个问题让尹鹤辰不知如何回答。

在等了许久之后，邵千安道，“尹先生的一些陈年故事，至今还有传说，我亦听过不少。凭心而论，确实惊心动魄，感人非常。只是，那些惊心动魄的事情不能是邵家的，邵家有自己的路要走。”

邵千安话语冷淡，尹鹤辰也听明白邵千安话里的意思，他并非有心找个替代品，对他来说，寻个替代品是对心中那人的亵渎。

“我知道，人死了就是死了，寻你来问，想着或许有个万一。不过就算转世又如何？我与他经历种种，已是前尘，都做不得数了。”

尹鹤辰这句话说得清淡，却无人得知他内心的那些痛楚，寻了这些年忽然有了个希望，却又再次破灭。尹鹤辰叹息一声思绪回转，再看昏睡中的邵阳，手停在半空想要摸摸他的眉眼，却最终还是没有落下。

尹鹤辰低喃，“人不是同一个人，不过是样貌相似罢了。”

走出屋，吐出心中的一口闷气，馥雪竟已经站在院中，她一半头发散着，发辫攥在手中还在滴血，样子看起来甚是狼狈。

“来了？”尹鹤辰问道。

馥雪把发辫扔在地上，灰白的石板上印了血渍，馥雪沉着脸很是不高兴却还是回答尹鹤辰的话，“来了。”

“收拾收拾去帮刘兆康工作吧！”尹鹤辰又道。

“老鹤，你是不是怕了邵千安？老鹤！你和我联手，谁也不是对手！怕他作甚！就算是酆都大帝咱们也能从幽冥界的位子上给他拽~~”

“你太狂妄了！”没等馥雪说完，尹鹤辰大喝一声打断她，人瞬间就到了馥雪的面前，手掐住她的脖子怒瞪她，“是忘记我说的话了吗？”

馥雪眼睛瞪着尹鹤辰，虽然尹鹤辰手没有用力，可馥雪还是背脊出了冷汗，她双手微微攥住，眉头皱起，“老鹤，我就是不明白，你那么本事~~”

“小雪，你难道要一直跟着我吗？我已不容于仙、妖两界，这人界还能待多久也不确定。这次酆都大帝让你回邵家苦役，对你是个机会。”

听尹鹤辰说这些真心话，馥雪抿住嘴唇，她想起当年尹鹤辰从河里将自己捞出来，想起这些年尹鹤辰对自己的教导，他们是朋友，是师徒，更是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