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祖上是开国功臣,靠着从龙之功成为京城里数一数二的人家,还得了个镇远侯的封号,如今的镇远侯爷因军工被圣上封了护国大将军,看起来是前途无量。不过侯府的小辈却不及侯爷半分,大儿子在战场上受了伤,如今只能京城的巡防营当差,这辈子怕是都上不了战场了;大女儿嫁给了三皇子做王妃,可惜入府三年都未能有孕;二儿子是个混账,侯爷连见都不想见;小儿子平平无奇,性格木讷,身子又不好。
赵家的管事就在阴阳司的门口等着,他是听说了自家二少爷今天对阴阳司的人出言不逊,管事生怕人家不愿意上门,连措辞都想好了,一见到秦之予带着沈鑫和宋元亦出现就殷勤地迎上去。
秦之予不和他多废话,直接说道:“带我们去赵家。”
管事连连点头应是。
秦之予几人乘着马车来到镇远侯府时,大门口已经挂上了白绸,大门前的丫鬟小厮都是一副丧气的模样。管事带着几人穿过前院一路行至侯夫人所在的金玉苑。
几人一进门,便听见侯夫人撕心裂肺的哭声:“这上午还好好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啊!我的儿啊!你怎么就抛下娘走了啊!”
小儿子被杀,二儿子疯癫,侯夫人悲伤欲绝,见到秦之予时想要起身迎接,却险些跪倒在地,被身旁的嬷嬷搀住才没有倒下去。
“哎哎,夫人慢些。”
到底是长辈,人家儿子又刚出事,秦之予自然不能受这一拜。
镇远侯府的夫人高氏不过四十多岁,秦之予从前见过几次,因保养得当又得侯爷宠爱,明明生养了四个孩子也全然看不出。如今却像是苍老了几岁,精神气都没了。
“秦副司,求求你,求你一定要抓住那个凶手!”
“夫人您先别急,咱们有话慢慢讲。”
宋元亦扶着侯夫人坐下,几人落座之后,秦之予这才开口:“夫人,您方才说要我们抓住凶手?您要知道,我们向来只管阴阳之事,若当真是人为,您该去报官,找大理寺主持公道。”
“秦副司,我怀疑有人对我儿用了厌胜之术,这才招来了鬼魂害他!”
秦之予挑挑眉,自己这还什么都没有查呢,侯夫人先断定凶手了。
“夫人,咱们凡事都要讲究证据,不知二位公子现在在什么地方?这究竟是人为还是意外,我们总要查了才知道。”
“是是是,秦副司说的是。”侯夫人忙点头,一说到自己的两个儿子,顿时悲从中来,哽咽得说不出话,一旁的嬷嬷赶忙递上帕子让自家夫人擦眼泪,“我小儿子的遗体就在他自己的院子,还没入棺,老二被我关在隔壁院子里了。”
“先带我们去看看二公子吧。”
刚走到隔壁院子,秦之予就听见里面传来男人痛苦的哀嚎。
“有鬼……有鬼啊!我错了,我错了,你别来找我!啊啊啊……不是我做的!别来找我寻仇!啊啊啊!”
“少爷,少爷您冷静啊!”
“少爷,您当心撞到……”
众人推开院门,赵广辉披头散发,在院里四处乱跑,看见几人到来,就像是看见了不得了的东西一样躲藏,丫鬟小厮又不敢强行把人拉住,怕把人弄伤了挨板子,只能一边护着一边任由赵广辉发癫。
侯夫人见状厉声喝道:“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少爷这样还不摁住!”
得了夫人的命令,几个身强力壮的护院这才敢上前架住人。谁知那赵广辉被人一碰竟像是被刺激了,嘴里一边叫嚷着“放过我”一边往柱子上撞,几个护院没反应过来,一时间没把人拦下来。
“辉儿!”
侯夫人大惊,惊叫着扑上前,幸亏沈鑫轻功了得反应又快,三两步越过众人抓住发狂的赵广辉,揪住对方的衣领子跟拎鸡仔一样拎回来。看他还要作势往柱子上面撞,一手刀打在人后颈上,赵广辉两眼一翻倒了下去。
总算是消停了。
“哎哟我的儿啊!”
沈鑫对侯夫人说道:“夫人您放心,二公子没事,只是晕过去而已。”
侯夫人上前抱住晕倒的赵广辉,秦之予和宋元亦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叫来几个护院把赵广辉抬回屋子放在榻上。
晕倒的赵广辉在梦里似乎也不太安生,嘴里一直喃喃道:“不是我……别找我……”
侯夫人见状又是一阵落泪。
秦之予皱着眉,看向身边一个跪着的小厮——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个小厮是赵广辉身边贴身伺候的那个,于是开口问道:“你起来,我问你几个问题,你且老实回答我,若有隐瞒……你知道后果。”
“是是是,秦副司您问,小的一定知无不言!”
“你家二少爷是离开香满楼之后去了哪些地方?回府之后多久疯的?期间可见了什么人,听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有什么和平日里不一样的地方?”
“小的跟着少爷从香满楼离开之后就没有去别的地方了,少爷在香满楼吃了亏,心情不好……”小厮说着说着抬头看了眼秦之予和宋元亦,毕竟他们中午刚得罪人家,见她们二人没什么反应,便接着往下说,“少爷一路上一直嚷嚷着要给那柳璋好看,一直到回府,期间没有什么异样。”
“回府后,你们少爷可见了谁?”
“少爷回来后就去了三少爷的院子,没让小的进去。我们少爷经常来找三少爷,今天也不例外。”
“他们都说了什么?”
“这,小的候在门外没听清,好像是少爷说了什么,三少爷说什么‘不可能’,然后我们少爷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少爷走的时候我还往三少爷的屋子里看了一眼,三少爷好像很害怕的样子,还让他身边的小厮去请高人来做法。”
“你们少爷还见了什么人?”
“后面我们少爷就直接回自己院子歇着了,没有再见过谁。哦!对了,我们少爷在换衣服的时候掉出一张纸条,他看了一眼就要冲出去,紧接着就有丫鬟来说三少爷突然暴毙了,我们少爷一听到这个消息就疯疯癫癫的了。”
纸条?
秦之予伸出手,对那小厮说道:“你少爷兜里的纸条可还在?给我看看。”
小厮恭恭敬敬的呈上,秦之予接过一看,是一张红到发黑的纸,纸张上写着一个生辰八字,秦之予转头看向侯夫人,问道:“夫人,请问二公子最近有得罪什么人吗?”
侯夫人支支吾吾:“这……我也不太清楚。”
宋元亦撇撇嘴,在秦之予身后和沈鑫小声嘟囔:“怕不是得罪的太多记不住了吧。”沈鑫悄悄拉了她一把,宋元亦抬头就看见秦之予的眼神瞟了过来。
咳咳,注意影响。
“那三公子呢?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耀儿?耀儿不会的,这孩子生性木讷,话又少,他出门在外我都担心他会被人欺负,怎么可能得罪人呢?”
秦之予将手中的纸条递过去,说道:“您看看,这份八字。”
侯夫人接过纸条,大惊出声:“这,这!”
秦之予幽幽开口:“若我猜的不错的话,这个生辰八字应该是三少爷的吧。”
侯夫人差点背过身去,说道:“这,这确实是耀儿的,这……天杀的!是哪个杀千刀的一定要我儿死啊!”
秦之予看了眼躺在床上仍是昏死过去的赵广辉,对侯夫人说:“夫人,带我们去看看三少爷的遗体吧。”
侯夫人身边的嬷嬷见状也赶忙说道:“是啊夫人,眼下要紧的是先把邪祟处理了,您一定要振作啊。”
侯夫人搀着嬷嬷直起身,对秦之予三人说道:“三位跟我来吧,我带你们去看耀儿。”
坊间传闻镇远侯府人极其疼爱幼子,秦之予从前只觉得传闻不可信,如今算是见识到了。这三公子的院子地理位置就是极好的,紧靠着主母的院子,这里头的装饰更是令三人瞠目结舌。
院子里的风景布置极好,巨石堆砌而成的假山,被围绕而建的池塘,水中养着各色锦鲤鱼,约莫二三十条,西边还有一个小凉亭。绕园而建的游廊,廊下摆了一溜的花盆,婢女和小厮正架着梯子挂白绸缎,看见夫人来了纷纷行礼。
宋元亦凑在秦之予的耳边悄悄说道:“秦姐,这个游廊的柱子好像是红木做的,这也太奢华了吧。”
确实。
阴阳司时常会到京城的勋爵人家中解决邪祟闹事的问题,秦之予就算是江湖出身,在京城的几年里也算是见过世面了。然而这个院子的大小和奢华程度确实让人震惊,秦之予想了想,上次见到这样又是假山又是凉亭的大院子,还是在豫亲王府的的小女儿——康怡郡主那里。
“哎对了,秦姐。”沈鑫快步上前,把宋元亦从秦之予的身边挤走,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怎么知道那张红纸上的生辰八字是三少爷的?”
秦之予勾唇一笑:“那是‘血煞’的引子,那张纸被人用人血浸过,煞气极重,若我猜的不错的话,这上面的血就是那鬼魂的血,或者来自和它有亲缘关系的人,这张纸条只要出现在侯府,那鬼魂便能顺着气息寻过来,这样重的怨气,八字的主人早就死透了,那还能像赵广辉这样活蹦乱跳的,所以我就猜啊,这个八字估计是三少爷的。”
“血煞?谁想的这么阴毒的法子?”
宋元亦不解道:“我听京城里的人说,三少爷平时呆呆的,也不爱说话,这是干了什么造孽的事情让人下这样的杀手。”
秦之予摇头,说道:“不知道,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这个三少爷私底下是什么样的呢?”
穿过游廊,三人跟着侯夫人走进房间,房里呼啦啦地跪倒了一片人,床榻上躺着一个少年,看样子只有十五六岁,身形瘦削,死亡让他的面色一片灰白。跪在最前面的嬷嬷看见夫人带着人来,恭恭敬敬的上前行礼。
“见过夫人。”
侯夫人示意她平身,转而对着秦之予几人介绍道:“这是广耀的乳娘李嬷嬷,是她发现耀儿没了的。”侯夫人说完又开始抹眼泪,秦之予示意下人把侯夫人带到一边休息。
三人上前几步查看赵广耀的的尸体,秦之予取下赵广耀腰间的玉佩,玉佩是上好的墨玉打造,摸在手里却有些膈手。若这玉佩是日日佩戴,积年累月下来便会无比温润。
于是秦之予转头问侯夫人:“夫人,这块玉佩是最近新刻的吗?”
侯夫人点点头,说道:“是啊,这玉佩赵家人都有一块,耀儿的那一块一个多月前丢了,这一块是新打的。”
秦之予答道:“好,我知道了,夫人,您先去休息吧,这里就交给我们,十二个时辰之内不许任何人靠近三少爷的屋子。”
“好,秦副司,这里就麻烦你们了。”
侯夫人说完便带着下人们离开了屋子,房间里又恢复了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