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白的身体化为了透明色,从脚开始,逐渐地变得透明,仿佛微风拂过,便能将她吹散一般。
那一团蓝色泛着光泽的精魄,随着顾暮的动作落到了一个小小的玻璃瓶子里。
我不知道有没有看错,那团精魄在被封入瓶子中时,似乎微微的顿了顿,所停顿的方向,是何初的地方。
不等我看得清楚,那精魄便被顾暮收入了玻璃瓶中,而这本异常的天气霎时间变得温和了起来,外头也出现了刺眼的阳光。
这酒店以及外头的积雪,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成为了一汪汪水。
宋月腹部的伤口也愈合了起来,原本那毫无生气的眼眸也恢复了灵气,只是在她苏醒后,瞧见了顾暮手中的小瓶子时,微微的一愣后,却是露出了一丝丝的笑意。
那笑意太过诡橘了,以至于我根本无法分辨出,她究竟是在悲伤,还是在高兴。
何初却没有了悲伤抑或欣喜的神色,只是满面平静地缓缓地站了起来,因为跪的时间有些久了,脚步却是有些不稳了。
他站起的瞬间,胸口猛的穿过一只利爪,那利爪笔直地刺穿他的胸膛,将他的那颗心脏捏的粉碎。
“掌柜的,我同你也做个交易吧。”何初的声音平静,没有丝毫的惊讶或者惶恐。
我被面前的血腥状况吓得捂住了嘴,好让尖叫声不呼喊出来。
只是出乎我所料的,这种状况一个凡人应该立马倒地身亡了,最多再交代两句遗言。
可是何初却像什么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只是缓缓往前走了两步,像是没有感受到体内的利爪一样。
宋月明显也是被何初的样子给吓怔了,旋即极快的再次用自己的爪子掏着何初的心房,将那里掏的血肉模糊,看的我胃酸上涌差点吐了出来。
“我愿以我的魂魄,换宋月,此生不入轮回,受尽地府酷刑,生不如死。”何初缓缓道。
顾暮看上去有些为难的样子,摸了摸那冒出一些胡茬的下巴,正思考时,何初忽然勾起一个温柔的笑意。
“掌柜的想要的,不就是用我的魂魄来重新唤醒这对同心铃么?”
顾暮似乎下定了决心,点了点头,挥手间那契约书便落在了何初的面前。
何初此言出口,我便也知晓了他并非只是个普通人了。
只是这个契约一签,他就是真的,不会再活过来了。
我不管他何初是人是鬼,我只明白他是把我从那个地方救出来的,我的命是他给的,他是我最为要好的朋友,如今他送上自己的性命,我怎么可能置之不顾。
不等何初签下自己的姓名,我忙一步上前,扑到了何初的面前,近乎是用哭嚎的口气哀求他不要这么做,“求求你不要死好不好?当我求求你了,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呢?何初,有什么事情我们可以想办法解决的是不是?你要这个妖怪死,我们都是有办法可以解决的是吗?我求求你不要死......”
我听见自己哽咽了,我不知该如何挽回何初,只知道不停地哀求着他不要签下这契约书。
何初却笑着伸手揉了揉我的脑袋,像是以前常做的那样。
记得以前我只要遇到什么困惑的事情,他便总是要伸手来揉揉我的脑袋,笑着说一句。
“小戚,不要难过了,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何初低低说罢,忽然抬眸看向了顾暮,那一向温柔的眼眸中却出现了一丝丝的寒意。
“这是我在人间最好的朋友,还望掌柜的,莫要辜负了。”
我看不清顾暮的神色,只听得他片刻后那低沉的如同深渊里传来的一声,“签吧。”
“小戚,以后的日子你要多听话,好好吃饭,少熬夜,你总是不听我劝。忘了这些吧,也忘了你在那个地方的事情,你是个特别好的姑娘,日后也必然会过的更好的,是么?”
何初的口气温柔的似是要滴出水来,像极了我第一次遇到他的时候,他朝着满身是伤的我伸出手,低言道,“小姑娘,你怎么受伤了?要不要紧?我带你去看医生好不好?”
“不好......你不要走,求求你......求求你......”
何初却猛的一把推开了我,原先在一旁一言不发的裴玥将我紧紧的圈在了怀中,我听见她的哽咽,也看着何初签下了那份契约,看着他的魂魄从身体中被取出,被放入了,那个我再为熟悉不过的瓶子里。
“不要——不要啊——”我近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却怎么也挣脱不了裴玥的手劲,只得看着何初的身体如同一阵粉末一样,一阵风吹过,便消失的一干二净了。
而宋白的身体,也在何初消失的时候,化为了灰烬。
宋月却一声冷哼,大笑着举着利爪朝着我的身体扑来,下一瞬却被一道刺眼的金光给刺中了身体,整个人的灵魂,都活生生的被扯出了这具肉身。
而不知从何处传来的钟声响起,一声声,似是在催促着什么一样。
宋月这才慌了神来,想要逃窜离开,可是这钟声却变成了一道无形的枷锁,将宋月给束缚的动弹不得,将宋月活生生的,拉入了那片肉眼看不见的黑暗之中。
“不可能,不可能的——”
宋月的嚎叫声一遍遍的,在我的耳边环绕着,消失在了那无穷的黑暗之中。
而这酒店,重归寂静,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其实宋白早就知道了,早就知道宋月接近她的目的就是为了族长这个位子,宋月密谋布下的这一切,都是一盘精心布置的棋局,想要逼着宋白一步步,自己将自己给摧毁。
宋白发现了,可是宋白,欣然接受了这个结局,似乎直面了百年前的那场,因为她而造成的一个,让她记恨百年的失误。
宋白撒谎了。
她是恨那个人,只是男人并不是她杀的。
那一日她前去了学堂,可男人已经躺在了血泊之中,胸口只有一个大窟窿,不见了心脏。
长老站在那个男人的身边,愤愤的敲了敲手中的权杖,恨铁不成钢的口气说道,“宋白,你怎么会对自己的猎物心软呢!”
男人遇到长老的那一天起,就决定,要为宋白献上自己的生命。
只是他明白宋白下不去手,才一步步地听从着长老的安排,将自己的胸口剖开,奉上那一颗赤诚的心脏。
宋白恨。
她恨透了男人的自作主张,恨透了男人毅然决然的将她抛下,恨透了这个世间,居然又只留下了她一个人。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日子,她的世界里变得空虚变得渺然,似乎从未存在过这个世间一样,似乎自己只不过是这天地间的游客一般,
直到她遇到了宋月。
哪怕她知道这一切不过是个谎言,是一局棋,只不过宋白已经厌倦了这世间的种种,她已经从宋月身上得到了久违的温暖,也遇到了一个眉眼间甚是如他一般的人物,也可以安全的去下一世了。
只是宋白到死都未曾知道,那个自己深爱着的男人,这百年来魂魄不散,一直地都留在她的身边,陪伴着她,从未离开。
直到后来侥幸食了仙果,得了这一具肉身,才重新回到了人间,等候着与她重逢的那一天。
他们互相试探,却又在新的时空无法克制的再次相爱,本以为这次相爱便是永远,却不曾想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宋月出现的那一天决定好了结局。
仙果给了魂魄肉身,却封印了他过往的记忆。
唯有爱人的鲜血,方能重新告诉他那百年前的过往。
时至如今,为时晚矣。
何初不是宋白,宋白能够去轮回,去忘掉这一切开始新的人生。
可是何初不能,何初失去了魂魄,只能够永远的消失在这六界之中,无生无死,没有未来与过往,只是这六界中的一粒尘埃。
他最先也是一粒尘埃,如今也算是尘归尘,土归土了。
既由尘埃浮世来,如今便往尘埃浮世去。
不再有着下一世,有的不过是这六界中走过一遭的何初,有的不过是这六界中留下来的一段,关于雪妖宋白,和他何初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