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瑞安侯与郁权纷纷扭头,瑞安侯更是朝内监喝道,
“放肆,这里是太极殿,岂是她一黄毛丫头想来便来的?陛下,她乃裴家之后,未成婚,该将她捉拿归案!”
皇帝沉着眉没有立即吭声。
三日前他派人去王家捉拿王氏,武卫中郎将回禀,说是那王钧拿着先帝御赐的令牌,挡住了去路,皇帝一向孝顺,当初也曾受太傅教养之恩,琢磨着那一介女流也翻不出浪花来,便只派人围了王家偏院。
没想到如今那裴家女娃居然要求面圣!
“她跪在端门口?可有旁人在?”皇帝担心造成不好的影响,万一那些年轻士子跟着闹事可就麻烦了。
“回陛下,只有她一人。”
皇帝暗暗松了一口气。
正待说话,北军都督长孙博立即出列,
“陛下,臣恳求陛下给裴茵姑娘一个机会,让她面圣!”
“为何?长孙爱卿,你一向不理会朝中诸事,何以今日替她说话?”皇帝蹙着眉问道,
长孙博手掌禁军,是皇帝心腹的心腹,皇帝可以说是把自家身家性命都交在长孙博手中,长孙博任何异动,都容易引起皇帝猜疑。
是以,平日长孙博不会插手朝中党派之争,除非涉及军务,他一般不开口。
长孙博跪了下来,满脸苦笑道,
“陛下,小儿前几日蒙裴茵姑娘相救,您知道他的一只腿一直不太好使,也不知道这裴姑娘打哪弄来了药膏,给他抹上,如今好了不少,小儿如今对裴姑娘怕是春心萌动,多次求臣帮助裴家。”
“臣心想着朝中之事,怎可因私情而左右,臣拒绝了,可这小子却是整日缠着臣不放,臣心里又确实感激那孩子,是以今日跟陛下求情!”
长孙博这番话说的合情合理,不是因为公事,反倒是因为儿女私情,皇帝心中疑惑骤然化开,甚至忍不住笑了出来。
“长孙璘喜欢裴茵?”
“是…..”
皇帝也知道京城无人敢嫁长孙璘的事,长孙博这话一说,皇帝也闻着味了,怕是想借着裴家出事,替长孙璘娶了裴茵。
武将军功之家喜欢攀附高门士族,已经是大晋朝中的风气。
皇帝很是能理解。
“行,长孙爱卿,朕今日看在你的面子上,见那裴茵一面,只是若裴家确实有罪,朕不会饶了裴茵!”
“臣明白!”长孙博低头一礼,退至了一旁。
从端门宣人入殿,还需要半刻钟,皇帝干脆去了隔壁喝了几口茶用了些点心,又问了些事。
随后才重新步入大殿,正当他坐下抬眸朝门口望去,却见一容色清丽,身形秀逸的女子跪在大殿正中。
她双手合腹,端坐如竹,月白色广袖宽衫,衬得她气度不凡。
那相貌竟是出奇的明艳,而那气质更如深谷幽兰一般,让人如沐春风。
皇帝一向喜欢女子气质如兰,先前对裴茵的不快,也随着消散。
“裴茵,朕念着你祖父声望隆重,给你机会说明,你为何要见朕?”
裴茵目光垂下,黑长的眉睫在眼下投下一片清影,她先是俯身一拜,随后声音如珠玉落盘,
“回禀陛下,臣女面圣,自然是替叔父呈明冤情!”
“哦?”皇帝唇角一勾,冷笑道,
“你言下之意,竟是朕冤枉了你二叔?”
皇帝龙袖一甩,已经是怒容满面。
工部尚书王大老爷已经是浑身冷汗涔涔。
裴茵不卑不亢,神色平静地目光注视着前方台阶,
“冤枉二叔的并非是陛下,而是那些指认画迹为二叔所作的无知佞臣,更是那些恶意揣度祸乱朝纲的乱臣贼子!”
裴茵话音一落,顿时激起朝臣怒腾。
“混账东西,你算个什么,竟然敢骂我们?我告诉你,你二叔是我的学生,他的画,我认得清清楚楚,怎么会认错?”
“对,你说我们认错就算了,为何骂我们是乱臣贼子!”
“你个黄毛丫头口无遮拦,若不是看在太傅面子,这就将你叉出去午门抄斩!”
皇帝也沉着脸没吭声,任由大臣骂裴茵。
裴茵反倒是幽然一笑,微微昂了头,这一回她与皇帝对视,声音清幽如泉,
“陛下,瞧瞧,动不动就斩这个,抄家那个的,毫无法度可言,至陛下和朝廷威信于不顾,不是乱臣贼子是什么?”
不等大家反驳,裴茵拔高声音继续道,
“当然,臣女说有人诬陷二叔,是有理由的,陛下,可否将那副指正我二叔罪证的画宣上来!”
皇帝其实并不乐意陪裴茵玩这么一出,他根本不在乎事情真相如何,任何对先帝登基一事有异议的,都得清扫出朝堂。
裴瑜身份太过尴尬,若是说谁是前朝余孽的支持者,裴家怕是第一杆大旗!
借这个机会,清除异己,本是政治手腕。
可就在这个时候,内监再次禀报,
“陛下,八王爷求见!”
此话一出,满朝文武顿时噤了声,皇帝更是眼眸眯起,眼底闪现不虞之色。
满朝只有一个八王爷,前朝天启帝的嫡子,当今圣上嫡亲的外甥。
这个皇位最名正言顺的继承者!
这个世上,皇帝最不想看到的,一个是妹妹明月长公主,一个便是外甥八王爷。
默了半晌,皇帝寒着脸平静开口,“宣!”
裴茵听到八王爷求见时,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前世今生,自从先帝继位后,她都再也没见过这位八王爷。
偶有听人时不时提过几句,那位八王爷长得如何倾城绝代,风华无双。
那些被她刻意隐藏的记忆也随着这个人宣涌而出。
她整个人是木的,甚至她害怕看到那张脸。
她害怕去承认,曾经她仰慕过那么一个人。
那个光芒万丈的少年,拥有那一张风华绝代的面容。
她跪在那里全身麻木,直到身后传来脚步声,那脚步声一下一下的格外清晰。
仿佛踩在她心尖上似的,叫她跟着微微颤抖。
那人一袭白衫,风姿卓越,就这么从她身旁掠过,
那一张绝世的容颜从她余光里一闪而过,像是飞鸟一般在她心底激起一阵又一阵涟漪。
如果他还活着,该是如何一番景象!
裴茵深深闭上眼。
八王爷清越含笑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太极殿,
“舅舅,你给裴茵一个机会吧,外公登上大宝乃顺应时势,无论舅舅也好,还是满朝文武也罢,切不可被有心人利用故作文章,裴瑜若有罪,舅舅严惩不贷,我无二话。”
“但是必须让裴家心服口服,还请舅舅给裴茵一个机会!”
裴茵深深吸着气,将眼角的泪花逼回去,
“陛下,臣女二叔没有作过那样一幅画,那幅画是伪造的,还请陛下将画宣出来,让臣女替二叔沉冤昭雪!”
皇帝闻言募的眯起了眼。
给不给裴茵机会不重要,但是东方樾那句“外公登上大宝乃顺应时势”很重要。
这意味着前朝皇室承认了当今皇室的正统性。
这对皇帝来说是天大的好消息。
东方樾的态度比裴家更重要。
“来人,宣那幅《松江垂钓图》!”
郁权在裴茵身侧倏忽眯起了眼,眼角寒光闪烁,拳头攥的紧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