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我今天表现不错吧?”青衣青年收拾了家伙,转进屏风后面,笑嘻嘻的从盘上取了杯茶。“不错是不错,但在京城中不比平时。”屏风后的中年人看其面相,不过不惑之年,两鬓微白,一副儒生打扮,好一副玉面书生之相。
“但是…”年轻的说书人抿了口茶,小声嘀咕。“呵,胆子越来越大了。敢接上师傅话喽~”中年人对徒弟笑了笑,青年吐了吐舌头,确信师傅在调侃他。“这还不怪您吗?每次说完书,您总能给我挑出点错来,这不,习惯了嘛~”“是了,说书便是讲人间话万事,讲之兴起时能牵台下看官之心神。”中年人又倒了杯茶,漫不经心的端起来吹了吹,用杯盖抹了抹沫。
“你今日讲的是…”“阎罗巧救,佳人守月”青年正伸手要拿茶点,听了个开头,脱口而出。“宣儿,你可知台下坐了个与话本中有关的人物?”“啊?”郎宣一愣,手一停,茶点没拿着反挨了一扇。“哎!这…这…”他收回手搓了搓,眯起眼睛仔细回想,方才台下坐了哪些人,想了片刻,抬起头看了眼自家师傅,不确定的开口问道“那个坐近门的红衣女,还是二层搭着栏杆的那位白衣公子?师傅,别的我可真不知道了!”
“哟呵,有长进啊。那白衣公子是孔家人,当今的四王爷,其身自具紫薇气。”中年人笑着点了点门外“那红衣女子姓曲,名艺昕,当今司天刑堂堂主,乃是一名先天境武者。”“红判官曲艺昕?”郎宣大吃一惊,眦起牙来倒吸口冷气,“这…曲大人听我们这么编排其父…这…”“哈哈哈”中年人见自家徒弟一副愁眉苦脸,不禁乐了,摇了摇头。“诶,放心便是了,你讲时她既没来找你麻烦,那便是不在意的,更何况…我见这丫头也挺乐呵的。”“您在屏风后面。”“呵呵,是是!”
“店家,卧天金可还有啊?”“有,有,有,姑娘要多少?”酒肆掌柜,正算着账呢,忽听见来了买卖忙抬头。见来人是个姑娘,一身红衣,袖口衣摆处皆有黑色暗纹,一根腰带歪歪斜斜的,上面不挂玉不挂香囊,一个皮质酒壶,一块血色令牌,腰后似乎是把雁翎刀,三尺有余。“打满。”说着,解下腰上的酒壶“成,八两是吧。”掌柜掂了掂,拧开盖子闻了闻。
“嗬!行家啊,这壶上次怕不是装了个20年的?”
“是,您老鼻子灵啊!”
“那不!嘿嘿,这酒啊,我们家传了三代,单老爷子我都干了40来年喽!”
“哟!那建匀城的那位怕不是您儿子?”
“对对,我们家老二!”
“嘿,您老有福诶!今年年初他媳妇又生了个大胖小子,母子平安!”
“哎呦!这孩子也没跟我说!”
“信估计是写了,还没到京城呢,您等等,估摸着也就这两天的事儿了。”
“也是也是,这才三月。来,姑娘,上好的卧天金!1两银子,那几个铜子儿老汉跟你聊的高兴也就不要了!”
“哈,祁老爷子大气!”曲艺昕接过,给了钱,就往嘴里灌两口。“要不您能在京城里开呢,这味…正!”“慢走啊!”“老爷子回见啊”“好好!”祁老爷子乐呵呵拍了拍大腿,“抱孙子喽!”
“首座!”出了酒肆,行了几十步,便拐进巷子里,几个身着刑堂黑衣的捕快冲曲艺昕行了个礼。“嗯,小阮押的?”“是,我让小赵和老齐带人一起回了。”茶楼里领头的黑衣男子毕恭毕敬的回答道“也是怕小阮不冷静,一怒之下动了私刑就不好了。”
“动了也没什么,这山高路远的断条腿啊,烂块肉啊,多正常呢。”曲艺昕把手头的酒壶挂好,看了看,含着笑。“就是就是,张泰这人本就不得好死!”“就是,反正早晚的事!”不说还好,一说两个年轻人便义愤填膺的怒骂起那张泰的一桩桩恶行。
“呵。”骂了一会儿,两人便不作声了,不仅他们的四位前辈没一个出声,连首座都以一种怒其不争得目光看着他们。“王禾,孙壬,刑堂什么时候可以动用私刑了?说话。”女人脸上的笑容没收,却给二人一种莫大的压力。“…”“…”在场无一人开口,只能听见不远处小贩的叫卖声。
“司天司天,司正,压邪,束己,方得以理天下之不义。既成刑堂的人,便要以法以理审视,不可因私而行公事,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良久,曲艺昕才缓缓开口。“是!”“是!”二人忙回答。“行了,你俩也别跪了,首座故意试你俩呢,没听出来?嘿,多练练,听话外意可是必修课啊!”领头的黑衣男子拍了拍他们的肩,“头儿,吓人了啊!”
“有吗?”
“有!太有了!您这气势回头刑堂里一坐,那台下的犯人全招了。我现在还冒汗呢。”
“别装,说吧。”曲艺昕听到这儿,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给俩孩子解围呢。“嘿嘿,**一刻值千金啊!头儿,给点,难得来趟京城,让弟兄们去快活快活呗!”
“十两银子。”
“这…”
“每人。”
“老大威武!”“老大英明!”“头儿阔气!”
顿时一片欢呼,徐昊立马从曲艺昕手里夺走钱袋,生怕自家首座大人反愧。“猴急!”曲艺昕锐评。“行了啊,别给我惹事,明日巳北门,不准迟!”她顿了顿不怀好意的笑着看向几人调侃“一共就那点钱,省着点花,我可不想明早去捞人啊!是吧,老周!老徐!”“嘿嘿”徐昊老脸一红,前年就是因为钱没带足,最后还是个姓杜同僚路过帮忙付的,忙不迭的拽着几人跑了。
玑霞楼,京城知名地,仅次天辰塔的第二大建筑群。有道是,珠玑不换半宵醉,金纸罩染一阁春,红霞浮玉美人梦。
子时的玑霞楼仍是人声鼎沸,徐昊一行人到时,便被个眼尖的老鸨盯上了。“几位爷也是来我们这的?”在老鸨眼里,习武之人就代表着钱多人傻的冤大头,更别提姑娘们也更乐意服侍所谓“侠”一点,说不准哪个命好的,就被哪个大侠赎走了呢?
“是,来个包间,请几个姑娘来。”说着徐昊摸出一两银子,塞给老鸨“麻烦妈妈招待咯。”“哎呦,爷您哪儿的话呀!不麻烦,不麻烦的!”这银子在手让何妈妈,乐了半天,扭着腰,领着一行人上了3楼。“几位爷先喝着啊,我这就去喊姑娘们!”“诶!成,我们哥几个先喝了!”
“老徐,银子够吗?”“周鑫你担心啥?头儿给了八十两!”“我不怕花多了…明早老大见不着人…”“诶,没事,这不有小魏哥嘛!”
“停!别往我身上扯!”离几人最远的黑衣人忙提高音量,猛摇头。“郑哥,魏小哥他…?”孙壬和一个老捕头关系不错,悄悄问道
“你魏小哥呀…嘿…嘿嘿”老捕头喝了口酒压低声音,一字一顿“他,不,举!”
“噗一一”边上的王禾正偷听着,刚喝一口,一听这话,没忍住,全喷边上徐昊脸上了。
“诶!诶!小王,你不地道啊?我刚在头面前替你和小孙解围,你现在这么报复我呢咋?”徐昊忙用袖子擦脸“就是,想着啥了!”周鑫也在一旁煽风点火。
“啊?我…我…这…”王禾涨红了张脸,扭扭捏捏的看了最边上的魏浩哲一眼,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诶!老徐!老周!没你们这么欺负小孩儿的啊!”郑余年见况不好,忙开口替王禾说话。
“哟呵,你急上了,老郑不会是你说了什么吧?啊?”周鑫见两个小孩都脸红彤彤的,更加好奇了。“就是,你可别把俩小孩带坏了!”徐昊拍了拍王禾,“小子你放心说!老郑要动手,我替你拦着!”
“这…郑哥说,说…小魏哥他…他,不举…”当然,最后两个字跟蚊子叫没什么区别,但在座的不是淬体境,就是真丹境,这点声…听得一清二楚。
…
……
“郑!余!年!”
“魏哥,魏哥冷静,魏哥!”
“冷静!小魏!冷静!”
“别动手啊,别动手!”
“魏哥!”
“诶!错了!魏哥!错了!”…一阵兵荒马乱。
月明星稀,落安城内自是一风景,城南宵禁也抵不过城西一派温香软玉,酒池肉林,空留大道上走街串巷的打更人。
“咚——咚!咚!咚”“天干物燥一一小心火烛一一”此时街上,真有一瘦一胖两道穿着马褂,提灯笼的影子。
“老刘啊,四更了,快天亮了。”“是哩,最近不安全啊,你没听说前些日子西头死了人嘛!”
“听说了呀!好好一小姑娘,啧,唉,可惜喽!”胖的那个把手揣在腋下,耸着肩打了个哆嗦。“不是说那姑娘血被抽干了吗?唉,老刘!你说这事儿是不是真是…那啥干的?”
“你可别乱讲!”瘦的那个一手灯笼,一手锣,“咱可管不着那些事!还有拿好你的灯笼!”
“成,夜里说这个也怪吓人的!”胖打更人接过锣,望了望天,发觉起了点雾,小声嘀咕“怪事儿了,今儿个灯开这么足呢…”玑霞楼处,夜幕似乎是被点的灯映的有些红。
“吱一嘎一一”夜风吹开小窗,屋里弥漫着一股脂粉味,腻的吓人,红绸帐里铺着一床红褥子,房里没有点灯,几上摆着盆清水,和半截点过的白蜡烛。“沙沙”绸缎动了动,一节被风吹了起来,鼓了一块,飘到地上一动不动了。
“我与秦一一郎一啊一一”三层包间内,靠着窗打坐的魏浩哲睁开了眼,皱起眉,推开了窗,一股凉风吹进。
“小魏,怎么了?赶紧关窗,别冻着姑娘了。”徐昊陷入温柔乡里,涨着张喝红了的脸,一手揽着美人的腰,一手提着壶酒往嘴里倒,被夜风一吹,打了个哆嗦。“不对劲。”魏浩哲心道,甩了甩头,忽略一众歌乐呢语,欢喜叫好,聚气凝神分辨方才听到的戏声。
“青梅竹马一互一一倾一心一一啊一”夜风中有一道微弱的女声哀诉着。
“怎奈家贫一卖一一入坊,不得秦郎早离乡一定了信物无人顾一一啊一无一人一顾一一”“啪嗒”离窗稍近些的周鑫搁了杯子,略带惊诧地问向一边的女子“你们这儿这个点还有人唱戏?”
“戏?没有啊!没有!怎么会有戏啊?这位爷,您喝多了吧?”一旁服侍的姑娘慌了神,倒酒的手乱了,碰掉了瓷杯,将两个不胜酒力的青年惊醒了。
“咋了哥,出事了吗?”孙壬揉了揉眼睛,风一吹醒了神。“嗯?哈欠,怎么了!”王禾,迷糊着从软垫上爬起来“哎呦!”惊呼一声,被一脸严肃看不出半点醉色的徐昊一点,一道真气入体将酒气逼了出来。见包厢内几位敛容屏气,一拧自己大腿逼自己清醒过来。
“滴答一”一间包间内一位贵气逼人的公子正揽着个舞姬的腰,给美人劝酒,忽感觉到额头一凉,“搞什么?”本就醉醺醺的李宏斌颇为不悦,但见身边的美人一脸惊恐的盯着他,伸手一抹“啊一一一!”尖叫声传进了,一片死寂的包厢内。
“有血腥味!走楼上!王禾,老郑,去找人!”“小王,走!”郑余年拽上边还微微有些懵的王禾从窗口跃下,徐昊和周鑫立刻朝着腥味的来源冲上顶层。
玑霞楼顶层与城西氛围截然不同,不仅一盏灯都没打,还有股淡淡的灰尘味。三人上了顶层向走廊深处飞奔而去,越往深处走,越觉着空气中的血腥味呛鼻。
“老徐…”“嗯,我也觉得…”两位老捕快对视一眼,压低声音嘱付身后的小辈“一会儿别乱跑,这事有蹊跷。”孙壬紧跟在二人后面,压抑着心中的不安。
“到了。”周鑫停在一扇门前,在屋外都能闻到浓的化不开的腥气,“开不开?”徐昊皱着眉换上手套,一咬牙,顶到二人前面“当心了!”“吱一”木门看着轻松,实感却犹如千金之重。“咔咔”门轴不堪重负的,响了两声,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