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古典架空 > 饮牛津—风中之眼 > 第6章 江有汜

饮牛津—风中之眼 第6章 江有汜

作者:桃良想 分类:古典架空 更新时间:2024-01-18 10:33:04 来源:文学城

许寄端罢黜西席,屠戮随扈。她准确知晓许寄北之所在,却被铐牢手脚,只能色厉内荏地发泄酸气。残暴的泼妇不可能博取他人的敬重与怀爱,教众小心谨慎的伪装下,是每个人尖利的奚落与全心全意的仇恨。

许慕臻喝了三天汤药。同样大病初愈的容赦给许慕臻带了两本书——《论语》《孟子》,嘱他在不能练功时修养品性。他对自己的状况只字不提,可任谁也能看出他举止间有气无力,他挑起床头的药方读了两行,以为出自神农门弟子之手,“字不错。”

字的笔法稚嫩,间架却夯实规矩,骨肉匀停,字里行间顾盼生情,所以寥寥数字亦带来柔婉之感。小容的字比许慕臻高向薛敢强多了,不及江采萍和记账练出来的沈呈华。许慕臻不傻,看得出少女的钟爱。可是十数年孑然一身,他擅长的只有冷漠:厚涂白腻的脂粉,描黑肃敛的浓眉,眼睛勾出轻蔑的弧形,唇角弯成讥讽的角度;畏惧过失便缄口不言,对峙落于下风也要伤痕累累地鏖战,终于成了浑身茧缚的丑角。他深知,如果他倒下就不再能爬起,就愈来愈害怕低头,装得久了,至少胜在游刃有余。

他想得到一个人全部的爱,谁都无所谓。小容黏他的时候,这些封闭于万丈悬崖下的念头苏醒,竟撼动到崖顶森寒的堡垒,虚伪的装潢片片剥落,就露出那个惹人生厌的丑角。他有点讨厌小容,讨厌她无故招惹,让他风险重重,又好像不止讨厌。

许寄北消失月余,等他餍足地回到教主台座,任一扫视,分舵的干事清理了一半,幸存的旧面孔是许寄端实在扳不倒的要员,余下都是按主母喜好提拔的新人,粉面檀郎,各领风骚。许寄北视若无睹,欲壑已被填满的人,任何蝇头小事不会分走一毫注意,许寄端的辛苦筹划得不到青眼,作天作地也不被在乎——如果她不是嗜血又暴戾,弃妇会博得同情的。

许寄北不得不归位,是他与周采官议定之约,收到了急报。吐蕃强盛,经常与唐王朝刀兵相见,边境不宁。开元十四年冬,王君?乘胜追击,缴获辎重、羊马万计而还,以功升任左羽林大将军,不久,本人却被凉州界的回纥部仇杀。旧怨新仇,边将对吐蕃连战皆捷,吐蕃数次派使请和,圣人才接受皇甫惟明的建议,愿意谈和。许寄北远离政事,往日宫廷遣密使与之商榷,亦未得到匡助,他和朝廷只联络商务。去年十月,使者名悉猎入朝上表,终于在今年元月,鸿胪卿崔琳率使团报聘,一旦和议达成,唐与吐蕃即恢复互市。许寄北等待此商机,令周采官在扬州监察,他可由泉州动身前往吐蕃,先一步垄断交易市场。

除了继位初期,许寄北剿灭几个嚣张的江湖门派,扎稳根基,而后鲜少参与江湖争斗。益州的六韦花山庄三年办一次英雄集,他从不去,也不派弟子去。败给明石散人那一年,相继来了些寻仇寻衅的,大家误以为许寄北不复当年之勇,一交手却自惭形秽。

神话可能败给神话,但是凡人永难望其项背。若等量齐观,四十岁才扬名江湖的明石散人,真的碾压二十六岁就接管江湖第一帮派的许寄北吗?

他将大幅精力放在商业,前教主留下的亏空,他三年补齐,扩张了饮牛津南方的势力范围,对国库岁入贡献良多,是以皇帝不将饮牛津视作威胁。

许寄北带走沈呈华,暂补周采官的空缺,一队扈从随行。他亲口告诉许慕臻,少年将随许寄端同去扬州。许寄北那一掌几乎取他性命,事过却言笑晏晏,令人猜不透他的真实想法。

分舵弟子唯有一种途径去扬州,就是脱颖而出参与扬州选拔,独辟蹊径的许慕臻颇受人羡慕。但他不想去了。从前,他将扬州视作出路,是蝼蚁摆脱被洪流击溃的命运的浮木;而今,他知道阿娘,拜了好师父,泉州有他每天期待见到的人。他不羡慕扬州了。但他能说给谁?

许寄北由泉州前往吐蕃,再回扬州。许寄端则另有安排,饮牛津接到润下使于浪穹诏病逝的急报,许寄端需赶回扬州为多年同僚置灵座。

许慕臻向容赦告别,容赦为他带了一包点心,语气轻快,“扬州繁华,那有周采官照应,不必多虑。你别看周采官温温吞吞,在饮牛津的地位能压住许寄端。”

他话锋一转,“所以我担心的是你能不能到扬州。”

许慕臻一愣,望向他何时都一幅闲情逸致山水画般年轻的脸上,戒备寒厉的神色。

“许寄端一定听说了关于你身世的风言风语,不会让你顺遂。这一路要小心。”

许慕臻突然猜测,他的身世,或许才是他被带去扬州的真正原因。容赦必定早有耳闻,可他维持君子之仪——不问,不问保护了少年的自尊,让他情愿撤下心防,为讳莫如深的秘密找到分担者。

“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他开口说的令容赦谢翩摸不着头脑,但很快了然,“我一直想见一见父母,至少问明白,为什么当初扔了我?既然不想要,明明可以······在我降生前······即使见到了,他们一句解释也没有,我······”第一次试炼以来,他倔强得不肯在人前掉泪,此刻难以收掣,他终于做回这年纪的孩子普通的样子。容赦伸长手臂,像兄弟一般揽住他,碰了碰他的头,“我也不是好父亲,不过凭为人父母的心情来说,我想他们也记挂你,有愧于你。”

谢翩家殷实美满,无法感同身受,但他矜怜宽谅,于是双臂一展,同他们拥在一处。

许慕臻捂住眼睛,呜咽痛哭,谢翩本意是教他酣畅发泄,结果一张嘴,许慕臻哭不出来了。

谢翩说:“你就当师父是阿耶,我是阿娘,想哭就尽情哭。”

容赦扬眉:“徒儿,你这话······咱俩岂不成······”

“师父,我是为了安慰他!”谢翩敲着玉骨扇,拼命澄清自己,“就算师父屈尊,我也要为箬伶姑娘守身如玉的!”

许慕臻拜别李庄姜,既无对容赦那种深信不疑,也无恚忿。沈呈华向他提过李庄姜见死不救,许慕臻在饮牛津见得多了,只要不像薛敢那般落井下石都说不上恨。李庄姜显得局促,姿仪慵懒,柔软氍毹上的细腿却出卖了美人,线条紧实不敢着地。

“广寒功······”

“我不明白,不会说出去。”三人成虎,众口铄金,秘密只要对一个人说了等同昭告天下,许慕臻决不自陷窘境。

李庄姜从箱箧里取出一枚锦囊,绣花式样和配色精巧独特,各种花卉按规律排布,缀入新月和虎纹,鸟兽图形抽象粗犷,看不出具体是什么动物。虽然中土织品以繁复明丽为追求,但迥异的风格鲜明透射出异域韵致。连许慕臻都看出特殊之处。

李庄姜道:“秘制银针遇毒变色,变色的毒针又可毒杀。师徒一场,望它帮到你。”

许慕臻收了。离别之刻,彼此回顾到的尽是对方善处,他像远行的游子辞谢亲眷,“师父教的乐理,我会时常温习。”

临行前夜,高向翘课给许慕臻壮行,他壮行的方式别具一格,不是吟诗祝酒、折柳托物,而是算卦。他模仿三玄讲师乐然竖着三指,头头是道地讲了一遍《阴阳书》,许慕臻回应他二十五个哈欠,他递给许慕臻三枚铜钱。

“双手紧扣,暗想所测之事,合掌摇晃,撒进卦盘。”

许慕臻照做,高向记了一遍爻位,“再撒。”

许慕臻又撒,高向又记,总共六次。许慕臻烦了,他不知六爻需结合天干地支、五行六亲、世应及神煞,本就是庞杂的断法。高向能施展六爻,已非小可。

高大师暗诵《易经》卜辞,手指推演,良久,双目血丝,开始解卦,“离上艮下,火山旅,居不安而道不废,中凶。”

许慕臻能理解的只有最后俩字,高向见他脸色阴沉,连忙道:“这一卦大不利,唯独占旅程好。卦上说,你离开寓所即得祸,途中会遇到新相识,这些人交错带来机遇和麻烦,此行增添新的烦扰,也给你声誉,逢凶化吉。”

“鸟焚其巢,火烧山野,火是卦起的信号,火在山上,所以此行会向多山之地。”

许慕臻抱肩凝眉,这一卦得出的箴言无非是“路上小心”,实在不需费周章占卜。

“阿臻,”高向忽而伤感地说,“你和采萍都去那么远,不知我们能否再见。”

“会的,我一定回来找你,”许慕臻笑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高向双眼彤红,突然两手一撇,不管不顾地抱住许慕臻大哭,“你以前都没说过!”

“太肉麻了。”许慕臻枕着他的肩膀,悄悄擦了擦眼泪。

许寄端车驾雍容,八匹良驹金环并辔,香车顶盖,华裾织翠,远望如宝阁旋轮。她由正殿丹墀登上车辇。许慕臻甩在仪仗队末,只瞧得绵延八幅的绛红罗蹙金绣裙,一条茜色绫罗绕臂悬胸,从背后拖长。这番盛世红妆把一个母夜叉打扮成花里胡哨的母夜叉。许寄端性好侈靡,用度铺张,与燕九岭简直棋逢对手,明里暗里开比美大会。少了燕九岭后,她全部变本加厉讨回来,扬州开销增加一倍不止。分舵主容赦目送这条肖似主母长裙的累赘队伍浩荡前行。

隅中,阳气炽盛。

缓行的车队走出四五里,哨卫突然从后面来报,许慕臻听不到许寄端吩咐什么,他拣了块石面磨草鞋,不经意回头。

火起,卦之万象,星盘待命。

泉州漫山青野卷起黧黑浓烟,山火团团簇簇,借风燎原。许慕臻弹起来拔腿要冲,被护卫拦下。先头部队传来哨音,护卫对视一眼,放下兵械。许慕臻见无人拦阻,毫不耽搁地抄近路返回。他脑子里都是与他相关的人,没有余力思考哨音之意和护卫的反常。许寄端突然想到,这是神不知鬼不觉令他消失的最好契机,才传出哨音令护卫放行。她已命护卫尾随许慕臻,许慕臻心系火险,回去援救,不幸葬身于火底废墟。她这么回复教主即可。于是许寄端从容不迫地命车队前进,护卫取许慕臻的人头复命就好。她如男子般粗野的脸不相称地厚搽胭脂,似焦木涂以白漆、委以兰蕙,死气里张灯挂彩,一反常态。

容赦燕九岭,最好烧得一干二净,一个让她恶心,一个让她糟心。

饮牛津都以为容赦君子之德,只有她了解那层人面下肮脏的兽心——容赦是断袖!

许寄端亲眼见他与同为教主候选的柳五苟且。柳五是水月般的韶好公子,相貌绝代,更难得是好性情,宽善而乐于助人。据说与容赦家为世交,所以两人同入饮牛津,容赦在黄老,柳五在越女,直至争夺教主宝座也不曾交恶。世人看来这是高山流水的知己,许寄端却认出它龌龊下流的面貌。柳五主动投怀送抱,两人滚进鲛帐颠鸾倒凤,哪还有半分清华公子的气度?蛇精**缠身的交尾,毫不压抑湿漉漉的靡音。后来柳五识相地离开饮牛津,销声匿迹了二十年,或许他归隐一隅安逸偷生,或许······

许寄端恶毒地想,或许死了好。

凤仙花染色的指甲挑开海棠绣帘的一角,向车队中央看了看魂罈,仿佛看到游心玄哀婉落败的脸,赢家是谁不言而喻。都说许寄北的地位固若金汤,占据半壁江山的许寄端又何尝不是?多少人向她发起挑战,终究是她笑到最后。燕九岭除了脸一无是处,游心玄的柔弱形同自戕,唯她杀出血路,练就浑身本领,论武功她是黄老高徒,论计策她有匡扶教主登顶之功,谁配与她争胜?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但她无法安之若素,内心神秘的声音告诉她,总会出现一种意料之外的事挑战她的想象。她用尽机关建筑的帝国,可能一个疏漏便大厦倾圮。这些年,她行事更加狠辣,以期维护岌岌可危的安全感。她想不到有什么隐患,两个情敌沦为昨日黄花,许慕臻的血胤存疑可也不再成威胁。许寄北无所出,只有他们共同的养子许玉薤,她不怕大权旁落。熏香暖暖的车厢里莫名钻进一刃寒风,使她欲睡之际被鞭醒,多疑的天性令她如警惕猎物逃逸的鹰隼,翼展全开地戒备着——许寄北真不曾有子嗣吗?

李庄姜,李是国姓,庄姜来自古代美人卫庄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江有汜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