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罹似乎笑了笑,转回视线轻飘飘落下一句:“好,赌。”
全覃嘴角笑意渐深,眼看着吴大师已经开始烧香递交名帖,心想不知道老祖宗会输给自己什么。
也就是全有乾不在现场,不然定会恨铁不成钢地对着封罹,说一句“你就宠着吧”。
与两人笃定的心情不同,蓝家人紧张得无以复加,甚至恨不得上前以身替之。
怕吴大师真的召唤出蓝爷爷,又怕来的不是蓝爷爷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其中尤属蓝天亦最为纠结,双手合十握紧,一会儿看看香案上的燃香,一会儿看看地上的香灰,生怕错过一丝一毫的奇迹再现时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空气仿佛凝固般让人呼吸困难。
吴大师的眉头深深皱起,心中暗道不该。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子,往食指并中指上一倒,而后往眼皮上一抹,再定定看着垂直而上的缭绕香烟。
小徒弟双目死死盯着香灰,双手难耐地揪紧,似是在想为什么还没有出现脚印,以往这时候师父都已经成功了呀。
又等了大概十分钟,等到紧张的心情逐渐被怀疑取代。
等到全覃都困了,掩嘴打了个哈欠。
他刚想侧过脸去跟封罹说什么,就见吴大师大喝一声,又拿出一道符笔走龙蛇写写画画,而后立地燃烧,扔在香灰之上。
请鬼差。
全覃眉头一挑,越发感觉鬼差好像压根不值钱,怎么哪个大师都能请上一请?
全覃不知晓吴大师的名头,此人在俞城也有些名气,几次三番申请阴阳师协会,虽抱憾刷下,但跟上回在管家的江湖骗子不同。
他是有些真本事在身上的,人也大方,非常舍得花元宝。
全覃再次按捺着性子看下去,好在这回吴大师没有再丢脸。
不多时,香灰之上徐徐出现一双脚印,瞧着大概44码,还是一双皮鞋的印子,吧嗒吧嗒走过来。
蓝家人哪里见过这等场面,一个个满脸惊骇,倒退数步。
“这这这,是我爸来了?”蓝爸爸不确定地问。
蓝天亦活了23年,也差不多唯物主义了23年,眼睁睁看着这变魔术一样的场景,同样惊讶万分。
他回头看看全覃,却见二人面上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装的还挺像那么回事。
来人不是蓝爷爷,但确实又是一位熟人。
身着一身黑西装,脚蹬一双黑皮鞋,腰间还挂着一条长链子,这架势把吴大师都给镇住了。
酆司什么时候给鬼差换了工作服?
酆司有钱了?
但是吴大师也不敢说吴大师也不敢问,老腰始终鞠着45°,表情恭敬且略带谄媚地看着来者的鼠头。
全覃感觉爱财的鬼差可能就那么几个,四下蹦跶着赚外快,才让自己碰到熟鬼的概率高到离谱。
未等吴大师跟请来的鬼差说上半句话,全覃便先喊了一声:“来宝!”
大胆,谁敢喊他小名 !
鼠来宝鼠眼一转,而后骄矜的表情顿时消失不见,霎时就宛如见到嫡亲的哥哥般,满脸热切冲过来:“哎呀我二哥!”
“全哥,您怎么在这儿呢!”
鼠来宝先是跟全覃打了个招呼,而后才拘谨地冲着封罹一弯腰,神色恭敬:“大哥!”
封罹看他一眼,勉强能算作回应。
在场除了二人,就只有吴大师开了阴阳眼,此时已经彻底呆愣当场。
鬼差,认活人当大哥?
闻所未闻!
小徒弟看到香灰上的脚印倒是知道有鬼出现,却看不见,也不知道来者是谁。
蓝家人更不必说,他们只看到自全覃喊了一声“来宝”后,香灰上的脚印便噔噔噔跑到那两个小年轻身边。
来宝?可是蓝爷爷并不叫来宝啊?
小徒弟没有拿捏住情况,见师父一句话都不说,遂纳闷开口:“为什么蓝爷爷会跑到这边来,你们跟蓝爷爷有什么关系?”
“住口!”吴大师反应过来,赶紧喝止徒弟的无脑发言。
全覃听罢,投来一个“小兄弟你学艺不精啊”的眼神,随后便继续跟鼠来宝你来我往地寒暄。
“工作服都发下去了吧?”
鼠来宝穿上西装,整只鼠都精神了不少,再不见先前的畏畏缩缩狗狗祟祟。
“发下去了,兄弟们都乐坏了!”
说起这个鼠来宝就笑出了一脸褶子,觉得当初抱这个大腿真是抱对了。
瞧瞧,自从跟着咱们阴间地产干,不光多一份工资,连新衣服都有的穿!
他都二百年没换过衣服了,更是从来没穿过这么高级的西装,一人还两套呢!
“嗯不错。”全覃看着上身效果也是异常满意。
这是他们丰勤物业的专属工作服,专门跟全有乾订的,一个鬼差六十块钱的标准呢。
瞧瞧这做工,瞧瞧这版型,走出去就知道是他们阴间地产的物业人员!
看着一人一鬼差相谈甚欢,吴大师已经彻底麻了。
其余人面面相觑听全覃说些他们听不懂的话,直到封罹忽然好心,在一旁手指轻抬。
一阵阴气打着旋儿飘过,众人只感觉眼前一晕。
等再睁开眼,忽见一道西装革履的人影站在香灰之上,背对着他们,脑袋是灰扑扑的毛茸茸。
“差点忘了正事,我今日是来解决蓝家闹鬼一事的,你赶紧去查查这家爷爷死后的情况。”
全覃一拍脑袋道。
鼠来宝是被吴大师请来的,在这儿看见全覃就知道他肯定是有要事在身,听罢连说没问题,回过身就朝来时的请神烟走去。
一颗明晃晃的鼠头顿时映入眼帘,众人惊叫一声。
蓝天亦只感觉眼前一白,被身后的姐姐扶住掐了一把才好险没有厥过去。
再度恢复清醒的蓝天亦只感觉一股热流涌上眼眶,哆哆嗦嗦伸出手指:“老,老鼠……”
“没礼貌!”
鼠来宝脑袋转了180°,冷冷瞪了蓝天亦一眼:“哼,本鬼差不跟毛头小子一般见识!”
蓝天亦:“……”
他一翻白眼,彻底晕了过去。
蓝奶奶年纪大了,心脏或多或少都有些问题,此时此刻竟然还能稳住当场,真是多亏她向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从小到大便听了不少精怪鬼神的故事。
蓝家其余人都是差不多的反应,屏住呼吸呆立当场,生怕再被注意到。
鼠来宝就要赶回阴间替全覃办事,走时好得想起他收了人吴大师的元宝,便停在当口好脾气地问了一句:“你还有事儿吗老吴?”
吴大师能有什么事?他也不敢有事!
“没有没有,您请。”
“嗯。”
于是鼠来宝就这么不客气地走了。
请神香燃尽,刚才雾蒙蒙的环境恢复正常,那道长着鼠头的人影就这么如同凭空出现一般,再度凭空消失。
小徒弟人已经傻了,看看师父又看看全覃,在一旁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以前他表现好的时候,曾经有幸被师父开天眼,见过那位鼠头鬼差一次。
可是刚刚那个身穿黑白水墨风西装的年轻人好像也没开天眼啊,而且他跟鼠头鬼差聊的甚是开心,一点都没有普通大师见到鬼差的敬畏并谄媚。
而且怎么感觉,好像是那个鬼差对着二人比较敬畏和谄媚啊?
全覃并不知道自己给在场人留下了多么重的心理阴影,他只是非常淡定且寻常地开口,不大不小装了个逼。
“大家不要担心,来宝跟我的关系那就宛如亲兄弟,这事儿他肯定放心上,很快回信。”
话落,全覃似有所感朝空中一抓,凭空抓出一张写满了字的白纸!
他抖了两下,清清嗓子念道:“全覃吾兄,幸不辱命,蓝家新平的消息已经查到了……”
这速度,堪比坐了火箭吧!
吴大师好像一下子就颓废了,弯着腰耷拉着脸哪还有之前的意气风发仙风道骨?就是一个备受打击的小老头。
以往请鬼差办事,不说故意拖拉,但哪有这么高的效率?
一件小事查个两三天都是常有,鼠来宝已经算有良心,只要元宝给够,最快24小时回信,也不曾有这种速度啊!
这位不知姓甚名谁的大师还是谦虚了,这哪里是亲兄弟?亲爹在世也不过如此吧!
并不知晓吴大师心中如何复杂,全覃最后总结道:“蓝爷爷已经在酆都住下了,你们且安心,这回闹鬼一事跟老人家没关系。”
事情是当着他们的面发生的,容不得他们不信。
更何况还有一个吴大师在场,他们瞧着那意思,好像鬼差是人家吴大师请来的,到头来跟全覃更熟,于是被截胡了?
蓝爸爸在社会中混迹多年,此时已经肃然起敬,端上一副有眼不识泰山的表情,请全覃跟封罹上座。
蓝妈妈则去厨房端茶倒水,只是若仔细看,就会发现她的手都是抖的。
蓝天媱跟丈夫努力不露怯,将怀疑人生的心情收拾好,抱着熟睡中的儿子坐在一边。
蓝天亦倒在沙发上无人去管,自己倒是悠悠醒了。
虽然刚才他们亲眼所见鬼差跟全覃交情甚好,但也没有因此冷落吴大师和他徒弟,将端水一词表现得淋漓尽致。
只是蓝爸爸在说话之时,若有似无偏向全覃一边,足可见他们更为重视。
吴大师向对面投去一个复杂的眼神,就在刚刚他还对着人家满脸鄙夷,结果转头就被啪啪打脸。
人老了,看人的眼力也不好了。
全覃倒是依旧满脸和善的笑意,仿佛并不把被怀疑或被尊敬放在心上,外人的态度都是没用的东西,只有搞钱搞事业才是真的。
吴大师见状轻叹一声:“技不如人,这位大师,蓝家一事您怎么看?”
全覃摆摆手:“叫我全覃就行,至于我身边这位,你们叫封总就好了。”
众人:“……”
虽然有些奇怪,但他们这种高人性子古怪一些也可以理解。
全覃终于开始发表自己从开始便有的猜想。
“进门后我就曾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土腥味,直到后来在阳台看到红纸和供桌,我才明白过来并不是我的错觉。”
蓝爸爸一下get到了他的言外之意,只是还有些不敢置信:“您的意思是?”
全覃点头:“我的意思是蓝爷爷生前供的出马仙是真的,恐怕也是因为有那位出马仙在,才让你们成功避过重丧日的影响,让蓝爷爷顺利入酆都报道。”
“啊!”
惊叫出声的是蓝天亦,他身残志坚挪过来,自己搬椅子坐下,满脸写着“求知”。
“我们家……真有蛇啊?”
全覃看他一眼:“现在已经没了。”
说完他喝了口茶,语气有些惋惜:“我不是说了吗,没供奉所以跑了吧。”
虽然他们并没有亲眼见过出马仙,但听全覃这么说,脸上不由自主也挂上后悔之色。
蓝爸爸想得更多,生意场上许多人都迷信,家里要是供着什么东西,听大师那意思还是有真本事在身的,肯定能保他们一家顺风顺水啊!
想着蓝爸爸便充满希望地开口:“全大师,您看这——”
“别想了。”
全覃开口打断他,正色道:“出马仙不是谁都能供的,就像你们这种什么都不懂,估计什么时候犯了忌讳都不知道,人家走之前没撒撒气都是它脾气好。”
“好吧,听您的。”蓝爸爸不无遗憾地叹息。
蓝奶奶听了这么多,就听明白一个犯事儿的不是她家老头,家里的真神仙跑了,稀里糊涂问:“那这些天在我们家闹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吴大师也看过来,不过听全覃说完后他的心中也有了一番猜测。
之前从未往出马仙身上想,实在是他刻板印象,惯常觉得普通人怎么可能养得了真出马仙,俗称狗眼看人低,这才闹了个笑话出来,让全覃成功上位。
如今那些不该有的优越感尽数被抛下,他到底是有真本身和多年经验在身,若非如此全覃还真不一定有发挥的机会。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还是要时常自省。
万众瞩目之下,全覃道:“之前不是说又供奉了一次,我估计是让别的东西趁虚而入了。”
家里的保家仙出走,留下一个请神位和满桌的供奉,对任何鬼物精怪来说,可不就是大大的诱.惑吗?
……
更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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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 3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