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且说王疤脸在云州,眼瞅着马参谋的生日又迫近了,但就是不见这个张老把东西拿上来,因此心里懊恼,前思后想又不得要领,免不了先发了一会恨:“难道他再不用我了?”回头细想,明明李贷的案子还在自己的手上。想起这个,就又有了主意了,摇头自语:“绝对不可能!不妨再等上几天了看。”
时光迅速,人生苦短。忽一日,寓所里来了一条汉子,衣着朴素,干净整洁。乍一见,又将是不认识。方才寒暄了几句,就见来人微微一笑,便从手提包里抓出来了两卷红纸包裹好的东西,笨手笨脚放到桌面子上了。看样子,着实有些分量。随即一拱手,就又听他说道:“请王爷关照!”说着话,便抓起其中一个纸卷儿,当着他的面折断了,——意思让他看清楚。顿时,滚出来了好几个白坨子,乱纷纷散落到桌面子上了,“这里是五十块大洋,还请王爷笑纳!”王疤脸似笑非笑,不置可否,只是问:“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事?”汉子囅然一笑,立刻从手提包里掏出来了几张纸,“就为祖上土地所有权争执的讼案!”说着便递过来。王老爷一欠身,接过来大致一看,分明就是几张完整的地契,上面条款详细,一清二楚。因暗自琢磨:“毫无争议。按理必胜。”就又想:“必定是怕人颠倒黑白,从中作梗,故而如此……”沉吟片时,看这汉子态度诚恳,于是想:“先给荆州不坐,后取荆州不得!人世上教人后悔的事情多的是。所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想到这里,主意早就拿好了:“既来之,则安之。”故而眼睛也不带眨一下便笑下了,宽慰他:“既然如此,好说,好说!”
原来,讼棍害人没深浅。民国二十五年尤为泛滥。及至详谈以后把人送出去,进来时早又是日中时分。王老爷把银元收过去。正当想躺一躺,放松一下的时候,就又记起来那件叫他烦心的事了:“即便他实话不来,光这几天的外收税,也够我给马参谋送礼了。哈哈哈,我总算是看明白了,人世上不管离了谁,太阳照样会升起来!”就这个当儿,一个伙计又跑进来了,“王老爷,尤推事来了个电话,说是请你到鼓楼下面的瓷器店里找他!”话才丢下,人早又踮起脚“咚咚咚”跑出去了。说起这个尤推事,同他恰好是一对儿,因此一时半会都不敢耽误,出来就喊了个人力车,简直过来了。
谁知,瓷器店的老板姓潘、字富、名权贵。不过这个人有个最大的好处,但凡人家的大干小事,只要一到了他的手里,根本就没有一件办不成的。也就是说,这个人办事,不但靠谱,而且还有一把子金刚钻,因此上人送绰号八面风。原来,瓷器店的样子看上去极其简陋,而老板却享用阔绰,局外人很难明白其中的缘故:为因地方官员,每夜都在这家小店里打麻将赌钱,一面又进行各种交易。有利可图的,若是没人来说情,就派潘老板登门勾引,潘顺势收取好处费。因这一点好处,确实也够他逍遥了。
时节不大,王疤脸到了,只是在说下的地方,没有把人找见,因此上问潘老板:“老兄,推事走了哪里了?喊的这么急,不知又是为了啥?”八面风听了龇牙咧嘴地笑,顿时把他拽到门外头,指着对面不远处的一家破门楼子让他看:“究竟为了啥,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人在马家里,你过去问一下就清楚了。”谁想这个马家正是一家私娼。吴推事因付不清十块大洋的嫖资,被姐儿把衣服藏起来了,如今还光着个身子,没有办法回法院;但又害怕耽误了下午开庭的时间,只好请联手帮忙解决。先帮他把账结清。正当回来的路上,两个人还忘不了要说几个荤段子:“尤爷,你每天都在这条街上混,小弟弟的皮确实也松了,实话人也舒服了。但有个问题我始终弄不明白,就想请教一下您老人家?”尤推事笑着说他:“啥问题,没有必要遮遮掩掩的,你放心说!”王疤脸实实在在咳了一声,这才笑着问他:“每天都在这里吃喝嫖赌,难道就不怕风声出去,或者出了什么岔子吗?”只见尤爷的大嘴一咧,又拿大手在大背头上轻轻儿一抹,忍不住就笑出声来了:“来的都是一丘之貉,我还怕他哪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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