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魂不散 第132章 第132章

话说当时，黑、白无常拿铁链子往他的脖子上一套，随即就刮起了一阵子旋风，顷刻间就把他的魂灵子勾到了青天衙门里。到地方，直接往堂下一丢，再就顾不上管他了。王疤脸战战兢兢，蜷缩在地下。同时，就又听见许多棍子敲击地面，发出了一阵紧似一阵催命的声音，“威——武——”猛听两边里喝堂的声音，也齐扑扑地喊开了。反正也不敢抬头看，只是进门以前就觉察到了，这个衙门与众不同：拔地倚天，特别有气势！与自己到过的，一点儿都不相同，这里不仅阴森恐怖，凉风习习；而且从来也没有感觉过有今个这么恐怖的。一时，喝堂的声音全部落了地，就又听见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在审问他：“堂下何人？系何方人士？”王疤脸心怀鬼胎，结巴了半天答不上来：“小人姓王，反正就记得我是王家寨的人。”接着，就又听见一阵子窸窸窣窣翻账本子的声音，随即就没有任何动静了。顿时，衙门里鸦雀无声，尤其渗人。

千百年来，崔府君就是个嫉恶如仇的神。只见他一目十行，细细儿浏览。原来，亡人生前干下的每一件事情，账本子上都有记载，而且还特别详细：某年、月、日，时，某地，某人，一笔不错，全部记录在案。就见他怒目圆睁，专挑紧要处仔细看：其一、□□妇女，故意杀人罪。某年、月、日、时，王疤脸在收租期间，□□了梁家妇女，当时被她的男人抓了一个现行，想不通，气不过，因此就动了手。王疤脸挨了打，回家后，借口故意拖欠，唆使打手将其抓回府里，栓住头发，吊到树上就是一顿毒打，直打到头皮撕裂，流血过多而死。其二、刑讯逼供，故意伤害罪。某年、月、日、时，为催讨地租，把王五抓到了家里，私设刑讯，四肢捆住，两条腿埋在雪堆里一天，致使其严重冻伤，因而失去了双下肢，落下了终生残疾，成了废人。崔府君越看越气，才看到这一段，便又生了慈悲心，不由感叹：“这就有些过分了……”

心里到底还是不足，拿过来再看：其三、□□幼女，致其死亡罪。某年、月、日、时，在长工祁大家，趁其不在家，□□了祁大十二岁的黄花闺女，致使其流血过多，后投井自杀。其四、故意杀人罪。某年、月、日、时，到佃户袁旺家通租，逼不出来，把袁旺赶出了房屋，逐出了当地，讲理时，被他的打手活活打死了。其五、趁火打劫罪。民国十八年□□，王疤脸把大部分钱换成银元埋在水牢底下，剩下的钱以很高的利息借给急用钱的饥民了，月息高达百分之五十。因无力偿还，好多壮劳力或上吊，或被他挑断了脚筋，大部分受不住磨难，郁郁而终。其六、故意盘剥，毁坏青苗罪。某年、月、日、时，申四海遇到急难，借了二十块大洋。三年后，钱生钱，利滚利，连本带利数目巨大，多次归还，结果却越还越多。无奈，只能是把自家的三亩好地，连同打下的庄稼，还有三间房屋全部抵顶给了王家。王家想种谷子，随意破坏了地里的麦苗。其七、□□了库明仁妻、女，其家人不服，后告官。谁想官商勾结，蛇鼠一窝，最终活埋库明仁罪。其八、……

崔府君才看了小半页，就再也读不下去了，气得他浑身儿都打颤：“你说这个都是人干下的事情吗？简直就是牲口！如此说来，这厮作孽太多，罄竹难书。随便挑出来两三条，就足够他下十八层地狱了。”想到这里，再没有犹豫，一举手就要发签。回头时又犹豫下了，“怎么孟婆神又给我使眼色？而且还笑眯眯的！莫非是不令我发签之意？”心里疑惑，当下便住了手，仅仅就问了一句：“你可知罪吗？”王疤脸心怀鬼胎，头也不敢抬起来，支吾了半天，竟然连一句囫囵话也说不出来。听堂上又一拍惊堂木，说他：“大胆！本官在此问话，你那里支支吾吾，分明就是无视法庭，蔑视本官！”又大声呵斥：“来呀，与我夹起来，先打这厮三十个背花，回头再细细地问他！”牛头、马面答应一声，当下就要动手。谁知孟婆神又忙忙挤过来挡住了，耳语：“王老爷来拜。”崔府君吹胡子、瞪眼睛，甚是不解：“哪里来的王老爷？”又一想：“此时找我，不知又是为了啥事？”孟婆神先是瞅了一眼王疤脸，回头又笑下了：“你进去，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即时宣布：“既然如此——暂先把人犯压入大牢，待本官详加盘查，回头再细细儿问他，等全部调查明白后，再行发落。免得毛手毛脚，误伤了好人！”顿时退堂。

过来，早见一个头戴逍遥巾，身披天仙衣，脚踏棉布鞋，斜挎粗布包，偏瘦，少须的老汉立在当地，听见有人进来了，于是便斜着眼睛偷偷看，一见是崔府君，顿时便满脸堆笑，乐呵呵地迎上来了，一边走，一边又自己作介绍：“本人姓王，祖辈都是王家寨的人。现在云州府任讼师一职。”崔府君顿时明白了，还是上司衙门里来的，“哎呀，原来是王老爷驾到！久仰、久仰！”又就乱猜情：“难不成，刚才的王家人，和你是一家子？”说：“惭愧！正是老朽的老大娃子！”又就感叹：“忠孝不能两全啊！老汉我这几年公务繁忙，居家的时候短，加上一个家业大，因此就疏于管理，谁想就养下了这些个不肖的孽障，误触犯了冥司的律例不说，还干下了许多伤天害理的事情。今日赶过来，还不是为了给这个不孝子消业？”就又说，“求崔爷法外开恩，为小儿指点迷津，放他一条生路，让他在人世上多吃点亏，多受些磨难，他就知道改过自新的了！”

崔府君听了，踌躇半晌，似有难言之隐，“这个？就怕是律例上说不过去；再者，你我都手握重权，身居要职，都是冥司里主持公道的神。如果我们两个带头犯法，一旦要是走漏了消息，再传出去了，别的不说，就怕在人世上的影响不太好啊！真担心书写时会留下败笔！”王老爷听了，忍不住大笑，大大咧咧说道：“你我都是性情中人。有些事，心知肚明即可，无须明言！”崔府君听了忙问：“不知王爷说的是哪一方面？”看王老爷欲言又止，便又追问：“本官愚昧，孤陋寡闻。请王爷明示！”说：“死店活人开！所谓律例，不过就是几张废纸，上面又写了几行死翘翘的文字；然而人的嘴是活的，上嘴唇可以粘天，下嘴唇可以着地，斜三横四，出入随意。想我从人世上开始讲理，一直讲到现在，如今到了阴曹地府，也没有清清白白讲清楚一件事！你想啊，各种条条框框，都是为那些穷鬼们编织的。你我身居高位，理当跳出三界外，不受任何约束才对！——这一点，难道还用得着你我再怀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