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渡 第79章 面甲

话落，血色的藤蔓如同活物一般蜿蜒而行，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卿陌染袭来，似要将他撕裂，后而吞噬殆尽。

卿陌染岂敢大意，那血藤带有至阴至邪之气，一旦沾染，便会立刻侵蚀人的神智，让其陷入疯魔，即便他是双灵之躯亦不能掉以轻心。

他双掌翻飞，周遭风云骤起，形成道道旋风，不断将那血藤卷向天空，而后又被卷落在地。

而就在这时赤灵兽突兀嘶鸣，无数条极为粗壮的血藤拔地而起，如同一张密集的网，朝着卿陌染席卷而去。

这一刻卿陌染的心中升起了强烈的危机感，但是他已经来不及闪避。

然则，一股磅礴的力量自他身边爆发，竟是赤灵兽用已庞然之躯为其挡住了那来势汹汹的血藤。

嘶鸣声起，震耳欲聋，只片刻功夫那拔地而起血藤就被赤灵兽尽数击碎。

卿陌染万万没有想到那至阴至邪之气对赤灵兽非但毫无作用，甚至没有对它造成一点伤害。

“孽畜，只一夜之间就忘了谁是你的主人？！”

清羽手中化出长鞭狠狠抽打在赤灵兽的身上。

赤灵兽吃痛低吼，却并不闪躲，似是任由那长满倒刺的长鞭抽打在自己身上。

卿陌染见赤灵兽身上鳞甲脱落，鲜血淋漓，心中十分不忍。

还未及开口那更为狠辣的鞭子已再度落下。

“啪！”

鞭子落下，带起的劲风撕裂了虚空，直接将挡在赤灵兽身前的人儿抽得飞了出去。

卿陌染重重撞在岩壁之上，呕出一大口鲜血。

此时，他整个背部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可他仍挣扎着爬了起来，看向清羽：“此地凶险，同我回去吧！"

清羽皱了皱眉，后而轻蔑的嗤笑着，他道：“好啊，你若挨得下我这最后一鞭，我便同你回去！”

清羽眼中满是杀意，扬起长鞭朝着卿陌染抽打过去。

卿陌染闭了眼，他知道，这一鞭落下恐怕他再也没有机会离开此地，可他仍是没有半分犹疑。

就在那倒刺长鞭即将落到卿陌染的身上时，一个人护在了他的身前。

清羽一惊，连忙收鞭，可为时已晚。

长鞭擦着那人的脸飞了过去，竟是生生掀去他大半皮肉，露出森森白骨。

这一刻，清羽的心是颤的，那个他梦了三万年的痴迷此刻已不复存在。

青丝变白发，容颜已全非，唯有那水蓝色的双眸依旧明亮，只可惜他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

然而，那被抽打之人竟是没有丝毫反应，即使病骨支离也仍护在卿陌染的面前对着那挥鞭的人道：“追其过往皆我一人之责，你又何必迁怒于他。”

此言一出，清羽愣怔当场，他已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是魔神夙樆，还是那人曾爱过的小哭包念清？

昨日，清羽携澜汐来了这血藤谷后一直混沌不明，直到今日清晨他才渐渐清醒。

当他睁开眼，感受到眼前的人时，他便知道清羽仍是未能逃过邪魂缠身，不然，他又怎会将自己用已血藤牢牢捆缚。

北冥渊两大禁地，一是黑水潭，二是血藤谷，那“潭”只封印魔兽，而这“谷”只长血藤。

血藤是一种极为特殊的存在，它由地狱深处生长而出，传说，九幽阴气太重，故而凝结出这种藤，它吸食的怨念与祟气越多，越能炼化出自己的精华，从而使得翠植变成血红，因此也被称为魔鬼藤。

藤蔓本身繁茂无害，可它的汁液却是奇毒，一旦沾染，轻则神智失常，重则毙命。

卿陌染听闻这声音当即睁了眼，只见身前的男子气若游丝，然则，那背脊依旧挺拔，若不是那飘逸的白发沾染了斑斑血迹，几乎让人以为方才那一鞭根本没有伤到他分毫。

“伤势如何？”

卿陌染站在那人身后，隐约可见那伤口触目惊心。

此时，澜汐是澜汐，也亦是封尘，可他既不是战神也不是灵主，只是一个五感尽失的常人。

他用已仅有的一点听觉回应卿陌染：“无碍！”

在他转头的瞬间，卿陌染看到了那可怖又狰狞的创口。

“你的脸……”

卿陌染看着那人的脸却怎么也说不出后边的话。

封尘抬手似要触摸自己的脸，可那手却久久没有落下。

他后知后觉容颜已毁，然，那面色却没有太大的波澜，反倒是释然一笑：“此前的数万年，这张脸也从未示人。”

当然，这句话看漫不经心，实则蕴含着无尽的沧桑和苦涩。

数十万年前，灵主封尘终于倒下了，昏迷不醒之际，身边化出一道虚影。

“封尘，你要守护世间苍灵，可谁又来守护你呢？你看看你，真是可怜！”

夙樆勾起他的下颚，看着封尘憔悴不堪的脸，不知为何指尖轻轻划过他的唇，他的鼻，直至他的眉心，竟将丝丝灵流注入了封尘体内，收手时那人脸上的愁绪显然是不见了。

封尘可以守护万灵，可他从不敢奢望有谁会来守护他，更不可能想到能够让他得以安眠的人是那个与他厮杀不休的邪魔。

这一觉封尘睡了好久，在睁眼时恰好一片桐花落入了他的掌心。

封尘看着掌中花瓣嫣然一笑，后而轻嗅花香，这花香浅淡却很是好闻。

“落花留香，情浅缘长，愿你化得灵身，岁岁安康。”

话落，封尘将一滴鲜血注入花瓣，片刻，花瓣翻飞而起，萦绕在他的身侧久久不落。

夙樆因此净了灵根，无论风霜雨雪，日久岁深，那桐花锦簇，经久不败。

再后来苍梧山上遍处桐花，封尘便常常坐在树下轻抚墨玉古琴。

曾几何时，封尘的膝边多了一坛好酒，那酒香恬淡，却是让人回味无穷，每每饮下，封尘奏出的乐曲也就格外的悠扬。

直至噬魂祸世，天下苍灵哀鸣。

封尘以灵身为冢封印噬魂，却不想反被魔气所侵。

夙樆知道，想要救下封尘唯有吸食他身上的魔气，替他成魔。

这日，魔神夙樆与灵主封尘打得昏天地暗，在封尘快要耗尽精元之时，夙樆夺回了尚存的一点神识。

封尘最终杀死了魔神，然而他却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他有机会杀了自己，为何就这样死在了自己的剑下。

直到苍梧山桐花凋零，封尘这才明白，他杀死的魔神竟是与他日夜相守的花灵。

花灵与他百年相守，予他依靠，佑他安眠，现如今自己却亲手杀了他。

封尘只觉眼角犯酸，下一秒泪水打湿了一朵飘落的桐花，却不想那花瓣竟是慢慢化出人形，一道虚渺的影子似是要轻抚他的脸，只是可惜未能触及那影子就已消无，只留下一句：“你说过情浅缘长，只是可惜我在再也见不到你。”

至此，桐花尽落，再也不曾盛放。

此后数万年，封尘金缕遮面，再也无人得见其真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