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无法反应过来,汹涌的湖水几乎是一瞬间将几人包围住。
谢涣林一个没抓住,那暗潮将他与陆白清拍了开来。
不过还好的是原本身上的剧痛在脱离幻境后减轻了不少,他能感觉整幅身体轻盈了不少。
无数雪花从湖面冲下,将他们四人团团包围住。
随即,一只手出现,将措不及防的谢涣林拢入了他的怀里,动作毫不拖泥带水,径直带着谢涣林向岸上游去。
谢涣林呛了好几口水,含带氧气的水珠从他口中一个接一个的冒出来。
自认倒霉,短时间内溺水两次。
他的头发被暗潮拍散散开在水中,不断飘来飘去,弄的眼睛痒痒的,顺带遮挡住了他的大部分视线。一系列突发情况与自身不协调的原因弄得他身体失衡,摇摇欲坠,下意识的紧紧搂住了那人的腰。
他们不断向上浮去,流水从上而下的冲力又把他到处游来游去的发丝冲回后头后去。他勉强在水中睁开双眼,看向眼前之人。
不看不要紧,一看不得了。
这一看便看得个清清楚楚。他只觉得自己不受控制的身体一僵,全身石化,一个不小心又呛了好几口水,水泡咕咚咕咚往上冒。
来人竟是陆泽遥!那莲花链不是断了吗?他是怎么收到消息的?
本来还算平稳的心跳在看清来人后飙升。
谢涣林自己也没想到,五十年后再和他见面竟是这样狼狈的一番光景,
那人并没看向他,谢涣林盯着他清晰的下颌线,一时竟是愣了神,就这样任由对方搂着,向上浮去。
他的眉眼依旧如原来那般深邃,只不过能明显看出对方早已褪去了少年的青涩,随之而来的是无法用言语直接表达的成熟稳重。
谢涣林垂眸,突然发现好像已经过了五十年了,一切都在变化着,就连不老不死的神仙也会有变化,只有他自己被留在了那时候。
不久,几人便顺利破水而出。
徐昭蓝与黄许迎两人早已在岸上等候,两人不远处还静立着另一位女子。
整个人的举止,神色神态,动作,无一不端庄而大方,温婉而柔和。那身青色素衣更是为她增添了几分温和之气。谢涣林想,那便是音神白珍了罢。
看向他们几人,谢涣林发现黄许迎和徐昭蓝那俩小朋友神色有点不对劲,刚准备喊他们一声,头顶便传来陆泽遥的声音:“…可以…先放开我了。“
谢涣林这才意识到他一直都在搂着陆泽遥的腰身没放开,尴尬把两只手撤开来,望向旁边,假装刚刚无事发生。
白珍走上前来,温声提醒:“还没结束呢各位,打好一百二十分的精神。”
谢涣林望向湖面,天还亮着。
原本清澈翠蓝的湖面被莫名染黑,阴云从四周向他们所处的位置靠来,附近的芦苇被狂风蹂躏着往一边倒去。
陆泽遥对手下两位小仙官道:“你们,先把那三位带着躲起来。”说罢,指了指一旁刚从湖内被救上来,仍旧昏迷不醒的陆白清和其余两位白衣小仙官。
黄许迎和徐昭蓝异口同声,无比整齐道:“是!”
谢涣林:……怎么在我面前不见得这两个小朋友恭恭敬敬的。他想,也许这就是来自上司的天生压制吧!
陆泽遥冷眼看向白珍,道:“附近居民都暂时撤走了?”
白珍答道:“自然。文神办事效率您放心。”
随后又见他转向谢涣林。
谢涣林单挑眉,面无表情,双手插胸,不甘示弱望回去,道:“慕华殿下,有什么要吩咐我的?”
陆泽遥沉默了一下,又偏过头去,声音低沉,“你自己小心点。”
谢涣林怔愣,过了好一会才开口道:“哦。”
这人总有办法用布包住自己的剪刀,任凭自己怎么挣扎都剪不破,五十年了,依旧如此。
不再给他们寒暄的机会,湖面,响声炸破天际,一道无比宽广的水柱直冲云霄。
白珍走上前去,道:“这恶鬼竟是化作水宦了。”
说话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她有什么情绪。
恶宦,指恶鬼放弃自身原本的身体与介质融为一体,将介质作为自己作恶可用的源头与力量。以水为介则为水宦,以土为介则为土宦,恶宦则是对其的统称。恶鬼是凡人生前所待的怨念催化而成,怨念越深实力也就够强大,一般的恶鬼基本都是不需要依靠介质来为自身提供额外力量的。除了一种情况,这恶鬼想要鱼死网破,最后赌一场。
那水柱不断变化着身形,最后化为了一条由水组成的巨蟒,毫不犹豫的向谢涣林他们三人冲来,准确的来说,是白珍所处的位置。
白珍开口,语气略带怜惜:“巨蟒也想脱皮成真龙,但你认为可能吗?”
谢涣林听着她这话,大脑飞速旋转着,想着有哪些地方没被他理清的。
下一刻,白珍消失在原地。陆泽遥化出一把长枪,飞速冲上前去,直接和那水蟒来了个正面一击。
略微的地动山摇。
慕华殿闻名天下,一是靠殿内主神陆泽遥,二则是靠着他那杆白缨长枪。
那枪说来,极为沉重,纵然是一健壮的普通男子也不容易拿起。枪身乌黑如玉,为何是白缨呢,大抵是那枪身尾端所系为白莲铜像。
那白莲铜像还是谢涣林那时给他的,还记得是谢晓纯亲手雕刻了两朵,两朵都给了他,他便留了一朵给了陆泽遥,只是没想到他还留着,留到了现在,当然,说不定只是懒得换,谢涣林心想。
谢涣林知道那长枪还有另一个名字,沐雪。
这杆长枪是从陆泽遥祖辈世代传承下来的,原名沐血,陆泽遥那时嫌这名字太过直白血腥,便为其更名沐雪,倒也造就了一方美谈,广为流传。
如今还是他第一次见到飞升后的沐雪拿出来作战。
只见沐雪一击,便将那水蟒的头部打散开来,水花四溅如同玻璃四散开来,谢涣林一个躲闪不及时,不小心叫他划伤了左手手背,他轻轻“啧”了一声。
随后,无数雪花凭空出现粘附至水蟒身上,从那水蟒的内部开始结冰,迅速冻至那水蟒尾部,只是眨眼的事,便见一整只水蟒以及整个湖面都冻成了冰天雪地。
沐雪轻轻一击便有如此大的威力,动起真格了又有几人能战?当真不愧是武神新秀。
只见消失的白珍此刻轻飘飘的落在那巨蟒顶起的脊背处,她手一挥,四颗棋子整整齐齐的布在湖面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再一挥,手上竟是又抱着一把古琴,手一拨便弹出一串连音,一道法阵应声而现。
她捏手汇集法力,张唇念诀。谢涣林最后只听到一她喊了声“破!”
还没等到水蟒完全挣破冰囚,白珍便已经将她打个稀碎,最后的胜负不言而喻,他们赢得格外轻松。
“好诶好诶!殿下好帅!不愧是殿下,一击即破!”谢涣林回头,原本躲在树后的黄许迎他们跑了出来,分外欢喜。
白珍腼腆微笑:“阿迎还真会逗人开心,只是凑巧这只恶宦好对付罢了,要知道这一招可见用了我大部分法力,再来一招我怕是不行了,你呀,就别夸我一个文神啦,你家殿下才是最厉害的。”
黄许迎又夸起陆泽遥来:“是!我们殿下超厉害!”
陆泽遥收起沐雪,向他们走了过来,脸上是难见的温和。
谢涣林:呵呵。
谢涣林开口道:“白珍殿下。”
白珍很温柔的看向了他:“嗯?怎么了,谢公子。”
谢涣林道:“你认得我?”
白珍笑笑,”自然啊,我们慕华殿下失踪多年的’挚友‘,我怎么会不认得呢?”
谢涣林瞬间明白她在拿哪件事打趣了,羞的脸都红了起来。他硬顺着白珍的话往下说,一个余光都不给陆泽遥,他开口道:“白珍殿下,现下能否解释一下这洞庭台恶鬼一事了?我想着,想必您是知情的吧。”
说到这,白珍面露愧色,道:“实在很抱歉把你们扯进来。事情是这样…这恶鬼生前名为淘彤,想必事情你们在底下也知道的差不多了。她本身琵琶技艺精湛,听众众多,也算是名动一方的名人,但偏偏心思不纯,妄想靠那般下作法子飞升成神。最后竟是惨遭反噬,还白白连累的许多人,最后堕成恶鬼。我赶到时已经是一片炼狱,最后算是草草的将她封印在了这湖底。也是我法力不精和狂妄自大,居然自信到一届文神还想诛杀恶鬼,这才导致封印减弱,她有机会得以重新做乱,把你们卷了进来,实在不好意思。“
听到这,黄许迎已经是泪流满面了,哭着梗咽道:”呜呜呜不是你的错。都是那个坏女人!恶鬼作恶就该被诛杀!“
恶鬼就一定会作恶吗?一定是恶鬼作恶吗?恶鬼就一定要被诛杀吗?谢涣林心想,那如果天神作恶呢?天神该不该被诛杀?
陆泽遥适时开口道:”许迎,昭蓝。”
“是!”
“带另外几位仙官回天庭吧,早点带他们回去疗伤。我与白珍殿下还有要事相商。”
“是!”嘴上答应得快,行动却是如乌龟般缓慢,他们磨磨蹭蹭的收拾着,显然还不太想离开。
那另外两位白衣小仙官走的时候还恋恋不舍的,问谢涣林:“公子,你叫什么名字,我们以后来你神殿找你玩!”
谢涣林礼貌微笑,双眼弯弯:“好啊,来地府找我玩吧。”
那两位明显没听见谢焕林说的,于是自顾自的介绍起来。
“在下李招远!”
“在下李招玄!”
他们又指了指还在昏迷的陆白清:“这是陆白清!”
黄许迎一人一个拳头敲了上去,骂道:“叫你们平时好好修炼,这下搞得好,对面的人是阴官仙官都分不清!”
李招远,李招玄:“啊???”
好一对可爱的亲兄弟。谢涣林笑着招手和他们说再见。
待他们走远后,他又看向白珍:“白珍殿下,小辈们算是都走了,现下可愿意与谢某吐露实情?”
白珍还是原来的样子,温润如玉,道:“谢公子,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谢涣林只觉得讽刺,道:“那我来替您说罢。淘彤大概并不是自己走火入魔了,而是被你设计的走火入魔了。”
白珍的脸色不动声色地差了一分。
他接着道:“我一直在奇怪,为何到了湖底那鬼气那么重的地方,那恶鬼却是一点杀意都没有,相反的,在那几个小仙官要困死的时候,她还乐意把他们带进那幻境内护着。我还奇怪,为何那壁画最后一幕少了一些东西,为何你明明已经将那女鬼封在血池之内却又要再外设一层禁制,还只能进不能出。更奇怪,为何那恶鬼的嘴要被莫名其妙给缝上说不了话,为何那恶鬼千方百计想引导我看到火场内那个最后光临的人。想必她最后一眼看着的就是你吧,白珍殿下。”
白珍还是微微笑着。
“淘彤自然有罪,可你为何要设计她走火入魔?为何不能是光明正大的擒拿?既然是设计她走火入魔,又为何还要把在场的无辜之人的性命都拉进去?你看她走火入魔觉得报应不爽,还想更进一步。你眼睁睁的看着她和无辜之人被烧死,还要缝上她的嘴巴,叫她有冤不能申,再把她灌进冰冷的池水里,顺带着把那些死者的冤魂给放进去,叫她生生世世的痛苦,事情结束,竟是还想装作是她,每年再投些无辜者的性命进去,看着鬼魂相残不得超生,再设下这禁制。可真是,好手段,好心计。”
白珍依然是微笑着,语气却有了些阴沉,她看向陆泽遥,试图转移话题,“陆将军,你这小朋友怕不是疯了吧?”
谢涣林道:“回答。”
白珍无奈,还是微笑着如实回答:“谢公子是否又有些多愁善感了?有没有一种可能,那壁画是我画的?想让她日日看着忏悔,我也不成想她反倒是越看越怨罢。再说,再设一层禁制不好吗?有去无回,虽然有时可能会伤及无辜,但至少保险。而且,你又凭什么认为让她走火入魔的人是我?你有何证据?我那时的确去看了她最后一眼,但那又能代表什么?至于封嘴嘛…我想问,您亲眼看到了吗?最后,我说过了,我只是一届文神,封印自然不牢固,你又为什么觉得是我要每年都装作她去害人呢?不能是她自己去的吗?”
她又笑了笑,“嗯?”
说罢,便扭头准备离开,边走边道:“谢公子,心怀正义是好事,但还求别太敏感,弄,巧,成,拙。这天底下最没用的便是正义公平二词,从来都没有绝对的公平与正义。况且,就算你今天说的都是对的,那又能奈我何?你亲手拿到了证据吗?你亲手让其他人看到了证据吗?她既是要追求邪升,就应该懂得暗含的天谴。”
她最后扭头看了谢焕林一眼,“关于淘彤的事实就是,她犯错在先,不管之后她有多委屈,那也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凡人,不值得同情的恶鬼,我是上位者,她敢触动我的利益,也应该预料到自己的下场。”
她平复一下心情又道:“谢公子,不必第一次见面把场面闹得那么僵,说不定以后你还有我能帮的上忙的地方,来日方长。你们俩兄弟自己好好叙叙旧吧,毕竟上次见面闹的很难堪呢,不如趁这次把话聊开来,我还是很盼着你俩能好的。”
说罢,甩头而去。
只剩他和陆泽遥在原地。
过了一会,谢涣林问道旁边的人:“为什么不管?”
陆泽遥开口道:“现下不是时机……现下天庭已经通缉她了。”
谢涣林站在原地良久,长吸一口气,抬脚准备离开。
陆泽遥见他情绪不对,赶忙道:“我和她,做了个交易,那法术禁制只有她能解开。”
做了个交易,他这次放过她,她放他们从湖底出来。
谢涣林冷淡道:“哦。”
陆泽遥跟在他身后,犹豫再三,开口道:“阿林。”
谢涣林烦道:“别叫我阿林。“
陆泽遥道:”跟我回去。跟我回天庭,阿林。“
“你的阿林五十年前已经死了,他自己在玄武门一刀把头砍掉的。”
两人沉默良久。
拳头打在了软棉花上。
谢涣林心中还是微微不忍,开口道:“你早点回去吧,我不属于任何地方,我是个犯人,我得赎罪。自己都救不了,还想着替别人洗刷冤屈……你回去吧。那件事不是你的错,你没必要为我分担那份苦痛。”
背后的人嗯了一声。
谢涣林垂眸,径直离开了原地。
宝宝们,本章由于写的有点急,内容难免有点粗糙,后面几天会修文的,如果觉得这章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也可以提哦~揪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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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洞庭水台旧人新逢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