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午,老六回来了,命令手下的人给高振麟解除了手铐,然后说:“我出去问了一圈,你确实不是□□,那你买这些武器到底干什么?”
“我们只是做买卖,中间人赚个差价这种你见过不少吧?”高振麟说,“你放心,咱们也就做这一单,你不问我买去干什么,我也不说在你这儿买的。出了你家的门,我们谁也不认识谁。”
“话是这么讲,可是万一你出事,查到我这里,那我不就完了?”老六点燃一根雪茄,又问,“抽烟吗?”
高振麟从自己口袋里拿出烟,点上一根:“我抽这个。你那个我嫌太冲。”
“你不知道,我早就被盯上了,要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再搞这个,他们肯定会抓我进去。”老六嘬一口烟,“不过,话说回来,你是杨小姐介绍来的,多少证明你就算不是□□,也跟□□远不了。”
“咱俩一见如故,你又是个聪明人,那我索性什么都给你说了吧。”高振麟情知不说实话是无法让老六放心的,便道,“我现在掌握了一个情报,就是如果国民党撤退出重庆,他们就要把电厂、水厂、自来水厂炸毁。我一家老小都在重庆,又不可能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要是没了水电这些,你说让我一家人怎么过活?所以,我要阻止他们这样干。”
“这倒是一个不错的理由。”老六用探究的眼神看着他:“那么多个工厂就凭你一个人,能行?”
“我一个人当然不行。不过我暗地里已经调查过了,那些厂子里的工人都组织了护厂队,我买武器就是给他们的。”高振麟咽一口口水,“现在这几个厂的重要地方已经有国民党的军队在看守了,工人们赤手空拳对付不了他们。”
“我劝你还是不要管这些。你可以先把家里的老小送走嘛,何必搞这些掉脑袋的事情。”
“不瞒你说,我和我太太都是保密局的,要把孩子们送回北平老家,就怕以后见不着了。”
老六不再说话,吐了口烟,把手里的雪茄灭了,问:“你要买什么?”
待听高振麟一一说了,老六又问:“要买这些可是要花不少钱的,你有吗?”
“多少?”高振麟问完,听老六说了个数字,便道,“我算了一下,就差五千。这五千我先欠着,三天之内一定给到你。”
“那你就少拿五千的货。我这里从不赊账。”
“六老板,你也出去打听了一圈,多少知道我高振麟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不会差你这五千的。”
“这个我当然知道,不然也不会跟你做这单买卖。就这么定吧,你先少拿五千的货。”末了,老六又加了句,“再说了,国民党现在也不是马上就撤的。”
没有办法,事态紧急,只能先拿到一批再说。高振麟妥协道:“我现在去取钱,你准备货。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把钱取到后,高振麟再次来到老六家。
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老六硬要高振麟先跟他一起吃饭,说是有事商量。高振麟无奈,只好按捺住急切的心情,在桌边坐下。
老六倒了两杯酒,先和高振麟各自干了一杯,然后说:“这批武器你全拿去,三天内你把差的五千给我。不过货不在城里,在江北,正好那边离你说的工厂都不远,晚些我派人帮你运货。”
这话实在让高振麟有些意外,可没等他琢磨,老六又接着说:“我其实也时刻关注着战局,国民党烂泥上不了墙,所以我下月就要离开重庆去香港。我呢,是生在重庆、长在重庆的,就算是离开,也是不忍心看见它被人破坏,所以你的行动我完全支持,库房里的武器你都拿走,就当我清库了。”
老六话音刚落,高振麟便拿起酒杯:“六老板有情有义,是条汉子!我高振麟敬你一杯。”
两个人仰脖饮尽,高振麟又试探性地问老六:“不过等你走了,你这些手下的人怎么办?”
“我准备了遣散费,让他们各自回家。”
“我果然没看走眼!”高振麟又夸了句,起身给老六的酒杯满上,“我在想,如果你手下的人有愿意跟着我干的,可以去工厂里加入护厂队,也算替你给这座城市尽一点心。”
老六“嗯”了一声,低头吃口菜:“这倒是个主意,我这两天问问他们。”
“其实他们去了厂里大有用武之地,因为护厂队的工人并不擅长用武器,你的人去了可以教他们,然后带领他们。”
老六挑了下眉毛:“高先生,我还想问你一句,你到底是不是共/产/党?”
“我不是共/产/党,但是我为共/产/党工作。”高振麟打了个擦边球。
“杨小姐带你来的时候,我就已经猜到了。”老六看着他点点头,接着十分感慨地环顾四周,“我在这个房子里生活了三十几年,这就要离开了,说实话,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说一句,其实你可以不走的。就算共/产/党来了,也应该会善待你,毕竟你也为共/产/党做过事情的。”
“我也是这么想,但是考虑再三,最后还是决定离开。就是不知道这次走了以后,什么时候还能回来。都说共/产/党共产,要是我再回来估计这房子就共产了。”说着这些,老六不禁有些伤感。
高振麟见老六主意已经打定,也就不好再劝。
把武器分发到护厂队手里后,高振麟才回了家。进门时,已经是接近夜里十二点了,曹茜茹还坐在客厅里看书等他,见他回来,连忙起身要去厨房给他热饭热菜。
高振麟说:“我来吧,你不会做。”
“今天晚上秦思明和阎纳来家里了,说是阎纳要带着两个孩子回老家。”
高振麟一愣:“阎纳带孩子回老家?这么说,难道秦思明收到要离开重庆的命令了?”
“应该还没有,我收到的文件里面,并没看到关于秦思明要离开重庆的事。”曹茜茹摇摇头,顿了下,又说,“不过,有个事情很棘手,我听说舅舅在做一个计划,可能是对二处所有人员的去留做安排。”
“他通知你离开重庆没有?”
曹茜茹再次摇头:“我想过几天去试探一下他的口风,问问他我们到底是去还是留。”
***
“你先带着两个孩子回老家,等我的信。”秦思明看着阎纳收拾行李,说,“据我所知,如果抵挡不住共军,咱们就要撤离台湾。”
“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阎纳说,“你前些日子不是说老曹有意把你留在重庆蛰伏吗?我想跟你在一起,我把俩孩子送回去安置下就回来。”
“你不能回来。留在重庆是很危险的,孩子们不能离了父母,身边至少得有一个。要是我没了,至少还有你。”
“你就这么悲观?孩子们在老家是安全的,我弟弟会照顾他们,他们要去香港再转道去台湾。这重庆要是真到了危险时候,我和你在一起还可以帮助你。”
“唉,老曹让我留下的时候我就该拒绝,一家人一起去台湾就好了。”秦思明蹙眉说道,“你看童钊这人早早给自己留了后路,打通了上面的关节,所以第一批就安排他撤离。”
“童钊这人吧,在我看来是没有什么本事的,老戴在的时候他紧跟老戴,老戴死了他又掉头紧贴毛人凤。他除了溜须拍马还能做什么?也不想想当初是谁——”大约是怨怪童钊忘恩负义,阎纳不禁有些忿忿地哼了了声,又道,“你别再劝我了,我已经决定了。等我一带孩子走,你就把这套房子退了租,找个没人注意的地方去住,从现在起我们是要开始低调了。”
秦思明坐下,掏出烟点上:“这样也好,两个人在一起也还有个照应。”
“对呀,你一个人在重庆我是不放心的,就是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阎纳狠狠扎紧包裹行李的布袋子,捆结实了,然后坐在床沿看着秦思明,“让你留下不就是要你蛰伏吗?要是只有你一个人,肯定会让人怀疑,两个人反倒就没有那么容易引起注意了。”
“你说得对。”
“你教我那一套也是时候拿出来用了。”阎纳笑着说了句,又问,“高振麟和曹茜茹会留下吗?”
“不知道。”秦思明嘬一口烟:“老曹没说,具体的名单是保密的。不过我想他俩留下的可能性是极大的,毕竟高振麟去过延安,而且他俩还分别抚养了□□的遗孤,单这两点,就非常有利于他们留下来蛰伏的,只是最终要看高振麟和□□的关系。”
阎纳有些嗔怪地道:“都到现在了,你还认为高振麟是我们的人?你呀!想当初齐淑珍被抓,就说明曹茜茹身上也是有疑点的。如果上面让他俩留下,那真是遂了他们的心意。”
“哎,高振麟这个人,我始终觉得看不太透。我跟他也斗了这么多年,可还是没能办了他们,对我来说真是个失败。”
“话不能这么说,石汀不是从延安回来后也照样得到重用了吗?不过也有人说石汀是回来蛰伏的,还说他在延安已经加入了□□。所以说啊,有些人别说你看不透,上面那些掌大权的人也照样糊涂。”
秦思明点点头:“没错,那个石汀是个多精明的人,党内有老人说他是‘一事二主,两边无伤’,当之无愧的老奸巨猾啊!”
说完,秦思明起身把床上的行李放到椅子上,道:“时间不早了,赶紧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