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珮宫里。
周贵妃再一次从被捏人中的痛感中醒来,眼睛还未睁开,泪水便已经从脸上划过,等眼睛完全睁开的时候,只见那眼白猩红猩红的,每一根红血丝都在散发着怨毒。
周贵妃这些年执掌后宫事,一是被六局二十四司架空,一是被彩蝶架空,又是被沉雾架空,自认一直安安静静地在宫里,存在感极低,也几乎没见过皇上几次。
更没有去招惹江婕妤。
可现在,江婕妤却是真真切切地要抢走她的儿子,抢走她已经养了七年的儿子!
江婕妤什么都有,显赫的家世,皇上的宠爱,前朝的倚重,风头无两的长公主,可怎么就偏偏要去抢她的孩子!
她越想着,却越反而流不出眼泪,可内心的情感却依旧不能平息,最终从哭,转成了喊。
她已经……实在没有多少眼泪了。
周家是不大看重她的,因为已经有了一位周将军,她这位周贵妃更多的是代表皇室宗亲的势力,而皇室宗亲的人,本来便是什么公主郡主县主乡君的,也是随时可以进宫的身份。
她入宫这么些年,从来没有周家的人给她送过什么。
如今她也只能自己熬着,哭红了眼,哭哑了嗓子。
她喊起来的声音是嘶哑的,带着一种被撕扯着的绝望感。只是在这冰冷的鸾珮宫里,没有人会与她感同身受地绝望。
到了连喊都喊不动了的时候,她竟是突然地抽离了,好像自己不在这鸾珮宫里,也不是什么宫妃,她仿佛飞在天上,高高在上地看着床上坐着的那个虚弱的女人。
她忽然间便得了一个奇怪的念头,那就是她真的很痛苦吗?为什么痛苦的人是她?为什么不能是别人呢?
对啊,为什么不能是别人呢?
周贵妃突然狞笑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反而是被挤了出来。
她抓着侍立在旁边的宫女银河,浑身都散发这濒死的癫狂:“我……本宫!本宫要争!要斗!要让整个皇宫里再也没有人敢欺负我!你帮我!你帮帮我!”
银河只是笑笑,扶着周贵妃靠在枕头上坐好,然后拿起一个瓷碗,将里面的水一勺一勺地喂给周贵妃:“娘娘不急,先喝些谁,奴婢慢些和您说……”
“您要是早这般想,也就不至于被翠风一个奴婢压在头上这么些年了。”
周贵妃想苦笑一下的,可她只觉得连张嘴和呼吸都很费力气,于是只得在心里想着,你不也是个奴婢吗?
可她什么都没说。
“奴婢保证,整个宫里,再不会有人欺负您了。”
周贵妃只是默默地听着,一口一口地将那水给喝得一滴也不剩,哪怕知道那水的味道不对,可她还是只能喝。
因为整个鸾珮宫,都只有这种水。
从御医到侍女,整个鸾珮宫,所有她能接触到的人,都已经被眼前这个叫银河的宫女控制了。
或者……她都不知道该称呼这个人彩蝶,还是沉雾了。
最开始的时候,她宫里的确是有个彩蝶的,后来这个彩蝶就换了人,再后来沉雾也来了她的宫里,后来沉雾没了,彩蝶也没了,可是她的宫里却突然出现了这个银河。
点心不再是有问题的点心了,可这满宫里的饮用水,都是有问题的,她自是将这宫里所有人的人都控制住了。好在大皇子的一饮一食都是从别处来的,并不从鸾珮宫的小厨房进出,不然她就算是再舍不得,也会将大皇子给送出去的。
她曾经安慰自己,大皇子赶紧去读书也好,可结果大皇子却成了别人的孩子……
大皇子回来与否不重要,她只是突然觉得过够了这宫里凄风苦雨的日子了。
银河爱做什么,就叫她做吧。
甚至大皇子,她现在都觉得或许死了更好。都死了,这世上再无什么大启,爱是谁家的天下,就是谁家的天下。
周贵妃忽而觉得心情美丽极了,甚至还起了身,沐浴更衣,做了个美美的指甲,画了个美美的妆。
镜中的那个自己,好像是第一次活过来了一般。
“娘娘今日真是漂亮极了。”银河站在一旁,由衷地赞叹道,只是这赞叹里,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审视意味。
周贵妃却并不管她,只是像是在对空气说话一般地道:“接下来我要怎么做?”
银河微微一笑:“那自然是去见一见皇上了。”
“皇上若是不见我呢?”
“那您就等着,剩下的事情,自然有奴婢们去做。”
周贵妃便不再问什么,高高地昂着头,前呼后拥地从鸾珮宫出发了。
身为贵妃,这本是出门应该有的排场,只不过周贵妃很少会去用罢了。她甚至都很少走出鸾珮宫的大门。
上一次,好像还是为了把大皇子接回来。
她是什么?周家的女儿?皇家的血脉?大皇子的养母?还是皇帝的妃嫔?罢了,都不重要。
至于银河要做什么,她甚至都觉得不重要。
整个鸾珮宫的人,几乎是倾巢而出,只留下最低等的小宫女小太监留在宫里看家。
这些人原本就不是近身伺候的,他们虽然属于鸾珮宫,却并不属于周贵妃,原本就不是能近身伺候的人。
夜晚的风有些冷,周贵妃却为了漂亮,穿着的仍是单薄的夏衣。
而她浑然不觉。
长长的队伍一路来到了宸极殿前,将皇上堵在了里面。
皇上这边没说见,也没说不见,等了好一会儿,没等到皇上的意思,却等到了江婕妤遇刺的消息。
周贵妃的心中没有丝毫的波澜,她就知道银河的行动总是干净利落,只是没想到,她会选择这么干净利落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