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个小兔子一样跑远,躲进厨房里。
他深呼吸几次,再次肯定这个女人天生克他。她的一颦一笑,一泫一泣都牵引着他的情绪。或是心软或是同情,总会让他忘记这十年来自己背的黑锅。
她时不时偷偷瞄他,如同受惊后怯怯的小兔子生怕有人会伤害她。他不是二十几岁的毛头小子,这样的小动作哪能逃过他的眼睛。
还挺有趣的,他气闷闷地想。
像他小时候养的一只小兔子,那是一只普通的小兔子,是他在外面捡的。他偷偷养了很久,一直藏在房间里。后来父亲终于发现兔子的存在,发了很大一通脾气。
父亲不是生气他养宠物,而是生气他养的宠物是小兔子。
他目光微沉,身为魏家的继承人连兔子都不能养。一切可能让他变弱变软的因素都不被允许存在,他要养就必须养藏獒。他在父亲的要求下努力成长,时刻谨记着自己身为魏家继承人的责任。
十年前的那一次意外,是他人生中破天荒的一次。
他自嘲一笑,舔舔唇。
这次他算不算是养了个大的…
——兔子。
夜里一只雪白的小兔子闯进他的梦里,和他小时候养的那一只一模一样。他隐约觉得就是过去的那只兔子,欣喜地把小兔子抱进怀里。
小兔子的毛又软又舒服,他就喜欢这样萌哒哒的小东西。
摸着摸着他感觉有些不对劲,怀里的小兔子好像变成了一个女人。女人有着娇花一样的唇瓣,像兔子一样哭得红红的大眼睛,长长湿湿的睫毛和雪白滑嫩的皮肤。
这…这不是家里藏着的小女人吗?
他感觉自己刹那间的血管贲张,身体速度升起某种熟悉的反应。他知道是梦,在梦里他向来随心所欲不会隐忍。
一场梦里荒唐过后睁开眼睛又是熟悉的场景,他低低骂了一句脏话然后去卫生间冲洗。都是那个罪魁祸首害的,害得他接连两天做这样的梦。
换下来的衣服丢进收纳篓里,他回房里深深看一眼那紧闭着房门的次卧。
夏慈心起得早,先是洗脸刷牙然后衣服。她拎起魏策换下来的衣服,闻到和昨天一样的气息,暗想着他的体味怎么这么重。
突然她似乎是想到什么,盯着手里的平角裤。
这…这…这不会是那个男人的遗什么味道吧,手里的平角裤顿时变得烫手,被她像扔垃圾一样甩出去。过了好半天,她重新做好心理建设把它捡起来,然后闭着眼睛把它洗完。
因为这个猜想,她有些无法直视魏策的那张脸。
魏策吃早饭的时候就发现她一直低着头,回答他的话都像是蚊子在叫。他纳着闷,不知道这个小女人又在玩什么把戏。
“你低着头干什么,没脸见人吗?”
“是。”她怯怯地半抬头,“我昨天把你的水果吃了,我很后悔。”
原来是这件事。
他眯着眼,要说她心眼多会做戏吧,有时候又觉得她挺可怜的。可能是从小生活的不好,不就是吃了一盒车厘子,他还真看不得她这样愧疚的样子。
手快速地在手机上划着,他下好了单。
同城生鲜速达的快递在两个小时内送到,夏慈心在打开保温箱后看到满满一箱车厘子,她愣住了。
监控那头的魏策皱起眉,难道她还不高兴吗?
她不是不高兴,而是感动。
在米家的时候,所有的好东西她都不敢动,吃饭时她只会夹面前的菜。米家乐正是知道这一点,总会让阿姨在摆盘时做手脚。
有时候她的面前只有汤,有时候是一盘素菜。
这样的进口水果她是不敢动的,除非是家华非要塞到她的嘴里。魏先生是觉得她喜欢吃,所以才买这么多的吗?
魏策紧紧盯着她的脸,她好像在哭?
为什么?
然后他看到她把东西放进厨房,再出来时手里端着一盘洗好的车厘子,她一边吃一边嘴里还说着什么话。
他把音量调大,听到她在说:“三块钱、六块钱、九块钱、十二块钱……六十块钱。已经吃了六十块钱,不能再吃了。”
原来她在算价格。
他顿觉好笑,小骗子还挺可爱的。
手机放在一旁,他打开电脑开始工作。眼角的余光不时瞄着手机的屏幕,看着她像小蜜蜂一样地忙进忙出,一时拖地擦地,一时钻进厨房半天不出来。
近十一点的时候,内线响起,前台说有位姓曾的小姐来访,是他母亲让她来的。
姓曾的小姐?
他眉头锁成川字关掉手机屏幕,到底给了自己姑姑一个面子让人上来。
曾柔柔要长相有长相要心计有心计,在很多人眼中这样的女人有学历有教养进退有度还有野心,是最好的事业合作伴侣。
如果不考虑个人感受,她是个很不错的联姻对象。
但是他魏策什么时候任人摆布过,十前年的那件事是一次意外。他的人生只摔过那一次跟头,也只有那一件事情让他妥协过,米家以为是拿捏住他的命脉一而再再而三的索要好处,实际上他完全是因为那个女人。
没有人知道多少次夜里梦中旖旎,他梦到的都是那个女人。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些年为什么他对别的女人都没有兴趣,是因为中了那个女人的毒。
他恼怒过,甚至鄙视过自己。
可是现在一想到那个小女人就在自己的家中,他又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窃喜。这种窃喜隐蔽而令人着迷,让人欲罢不能。
曾柔柔礼貌地敲门进来,先是嘴里说着抱歉打扰的话,教养和礼仪双双在线。紧接着她赞叹一番他办公室的装修品味,还和美学扯上关系,不时冒出那些蜚声国际的大师名字。
魏策懒懒抬眸,目光中露出些许嫌弃,“是吗?我一直嫌弃这个装修,当年是外包给装修公司的。我还打算过段时间重装,没想到曾小姐这么喜欢。”
曾柔柔完美妆容的脸有一丝变化,还算能维持住表情。
她走的是知性风,穿衣打扮类型介于御姐和富贵花之间。魏策这些年眼光毒辣,一眼就看出她是一个白莲花和心机女的结合体。
想到家里的那个小女人,他发现也不是所有的心机女都让人讨厌。
她的手上提着一个保温盒,“魏伯母说你一忙起来总顾不上吃饭,这些菜是我自己做的,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菜色不错,味道也很不错。
糖醋排骨、清蒸红鱼、清炒小白菜,还有一道淡菜冬瓜汤。
他眸微闪,“原来曾小姐还会做菜,请问这道糖醋排骨怎么做?”
曾柔柔明显有备而来,闻言心下一喜。她优雅地端起那道糖醋排骨,逐一介绍起每道工序和步骤。
看到他不停地在电脑前工作还不时点头,心里更是窃喜不已。
“我在国外生活几年,平时特别不喜欢出去玩。那些留学生天天办舞会开趴之类的事,我都不感兴趣。我就喜欢安安静静的画画,安安静静地自己做上几道菜,慢慢地享受独处的宁静。”
富家太太们最喜欢这样的女孩子,视为儿媳的上上人选。怪不得姑姑一拉线,母亲那里也跟着上心。
他从屏幕前抬头,微笑地看着她,“曾小姐确实用心,背得一字不差。”
笔记本的屏幕转过来对着她,打开的页面正是排骨的做法。
她优雅的表情略僵,假装不知道地凑近看,“咦,还真是哦。我学菜的时候就是在网上查的菜谱,然后牢牢记在心里。原来我们查的都是同一条信息,真是有缘份。”
很好,反应能力不错。
但更让人讨厌了。
魏策示意她把东西拿回去,“我与人约了饭,多谢曾小姐的美意。”
曾柔柔一点也不介意,甚至还有一些羞赧,“是我没有提前和你打招呼,下回我一定注意。”
很识大体,不紧逼不强求。
她稍坐一会,看到他一直在忙后告辞离开。
他的脸色在她走后一点点地沉下来,玩转着手中的笔眼中全是阴鸷。拿起桌上的手机,对着那个爱心头像点击视频请求。
手机的铃声把正在上厕所浏览新闻的夏慈心吓了一跳,等看到那个用黑乎乎江面做头像的人发来视频,她手忙脚乱地接通。
“你在干什么?怎么这么久才接?”
“我…我刚才在卫生间。”她小脸通红,不知所措。
不是闹肚子就是上卫生间,她的借口还真是特别。
他以手作拳放在唇边轻咳一声,“赶紧去做饭,我一个小时后到家。”
“那你…你想吃什么?”
“排骨吧。”
“好的。”
视频中断。
魏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