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流产,举国默哀,皇帝特地为这位未出生的孩子修建陵墓,并赐名,傅念。
自流产之后,苏卿依的精神就变得有些恍惚,发呆的时间越来越长,经常自己一个人坐在殿门口的地上,有时候嘴里还有喃喃地说着什么,云纹好几次凑过去,只听到苏卿依一直在重复一句话:
“哥哥,嬷嬷什么时候回来。”
傅陌得知后,心中悲痛更甚,可是那又如何,纵便当初之事是傅雨白的计划,但默许这个计划的人是他,最终下令杀死容澈的人也是他,即便他同时也让萧陶留了苏卿依一命,并且伤了手筋断了她刺杀自尽以及其他自杀式报仇的可能,可是那又如何?
终归是他用最残忍的方法害死了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信任最依赖最亲近的人。世人皆以为他这个皇帝和厉帝那个暴君不一样,但其实人与人之间又怎会完全不一样呢?容历对傅雨白的那份爱意和想要皇位的野心并不冲突,而他对苏卿依,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皇宫里的傅陌不好过,陈王府里的绿桃也同样不好过,陈王死了,哪怕面对众多珍馐,她也觉得难以下咽,身子也一天一天清瘦下去。
直到几日前,她收到一封不知是谁送来的密信,信中的内容过于令人震惊,以至于让她还没看完就晕了过去,待醒来后就嚎啕大哭:“我真是瞎了眼,枉我还将她视作恩人,为她做了这么多的肮脏龌龊事,没想到,到头来竟是被当成了弃子!她怎能如此狠心,王爷可是我的命啊!她这般做,这是要活生生磋磨我……”
绿桃又哭了几天,连身边的侍女也看不下去了:“夫人如此磋磨自己,王爷泉下有知,也不得安心呐!”
侍女的话惊醒了绿桃,她咬牙擦干眼泪:“说得对,我决不能就这样放过杀死王爷的凶手!快,给我准备马车!”
“夫人,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绿桃恨恨地望向高处陈王的牌位,咬牙:“义山,去找太皇太后!”
……
七天后就是中秋节,今年因为苏卿依流产的事情,中秋佳宴便没有办得太隆重,只稍稍请了几位宗亲,还有朝廷上一些重臣。
中秋节前夜,容洛予突然跑去了将军府,将埋首在案桌上处理事务的萧陶揪出来,抬手就是一拳:“你大爷的我把你当兄弟,你居然做出这种事!”
萧陶硬生生挨了一拳,坐在地上缓缓擦掉嘴角的鲜血:“臣不知,还望郡王言明。”
容洛予揪住他的衣领:“你敢说,春猎血刺,不是因为你在容依依的授意下故意留了缝隙给容时的吗?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你差点害死了大哥!”
“郡王,臣,只忠于皇上,臣之所为,皆受于皇上。”
“你是说,这一切,大哥都知道?”
萧陶低头:“臣不敢断言。”
容洛予放开萧陶,心中思绪却千百转——如果萧陶的一切行为都授意于傅陌,那是不是,当初容依依中剑掉下悬崖是傅陌的安排,容依依计划的春猎血刺,傅陌全都知晓?!
“可是为何?大哥为什么要这样做?!”
“臣不知。”
容洛予咬牙,不再追究下去,黑着脸离开了将军府。回到汉王府,汉王府一如既往的安静,今夜更是静得可怕,容洛予收到最后一封的信,看完后,他的面色更加凝重,良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然后将书信挪到烛上,看着黄白色的纸张一点点变成灰烬,只觉得他的心情竟从未有过如此的沉重。
他又静坐了半晌,才起身去找汉王。
汉王同样没有歇息,只身坐在院子内自斟自饮,见容洛予来了没有什么反应,像是提前就知道他会来一般:“坐。”
容洛予坐到汉王身边:“父亲,您当初明知如果大哥的身份被发现就会给汉王府带来灭顶之灾,可是为何,您还是义无反顾地护下了大哥?”
汉王浅笑:“为臣者,就是要忠君,我容家受傅阳太子助益颇多,无论是为友为臣,我都必须要护下皇上。”
“那父亲现在,是忠于大哥吗?”
“是。”
“可是为何,孩儿调查容依依之事,得到的消息里,会出现父亲的名字呢?”
汉王一顿。
“当初姨母遣一侍女在容依依的饮食中下了七绝药,那位侍女,名唤紫鸢,家中父母健在,还有一位年幼的弟弟,此三人都是被姨母捏在手中以此要挟紫鸢,只是后来儿子查得,那紫鸢还有一胞妹,于数年前失踪,本该了无音讯,却又突然出现了,可就在孩儿寻到其处前就被人接走,孩儿再三调查,发现接走紫鸢胞妹的,不是别人,堪堪正是汉王府亲卫。”容洛予望向汉王,“后来孩儿调查到汉王府身上,当真是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父亲,您说您忠国忠君,可如今,您又做了什么?您竟然助纣为虐,帮助容依依加害姨母!甚至还潜藏逆王私兵!父亲,您知道您在做什么吗?!”
面对激动的容洛予,汉王却神色淡淡:“我做这些,自然有我的道理。”
容洛予脸上的不可思议更甚,他突然觉得这个他从小敬佩到大的父亲,他竟然从来都不懂过!儿时,即便知道傅陌的身份,但他对他们每一个孩子都是公平的,而他教授自己最多的,就是要忠君忠国,在他的影响下,容洛予对傅陌也同样是忠心耿耿的,可是现在他却得知,那个教他会忠君忠国的人,居然背叛了傅陌,背叛了燕云国!
汉王:“明日,一切就该结束了。”
……
第二天傍晚,中秋佳宴准时举行,众人纷纷坐在殿内等着傅陌的到来,座上各人神色各异,汉王一如既往的忧郁沉默,容洛予则是一改之前的跳脱显得心事重重,容洛歆一无所知,萧陶沉默以对,宗亲之中唯独缺了陈王妃。
而宴会的主人,傅陌才刚刚到达留芳殿。
这几日下来,苏卿依不知是不是想通了,精神越来越好,原本失神的眼睛逐渐重现光彩,傅陌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是见苏卿依每日状况渐佳,便没有多想。
一推开门,他就看见苏卿依在铜镜前细细装扮。
大红色的流仙裙似火,裹住她玲珑的身体,白皙的肌肤,水灵灵的杏眼,樱桃红的小嘴……这样的苏卿依很美,这种美并不浮于表面,而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美。这让傅陌有一瞬间的恍惚,他仿佛看到了六年前那个祈雨的若水神女,世间任何一个人的不敬就是对她的亵渎!
苏卿依缓缓望向傅陌,笑盈盈道:“陌哥哥,我美吗?”
傅陌失神道:“依依甚美,让人心神荡漾。”
这句话似乎取悦了苏卿依,她脸上的笑容更深:“走吧,别让他们等久了。”
尽管苏卿依突然的改变令傅陌失神,但是傅陌理智尚在,心中不免有几分疑惑,于是在心中又仔仔细细地确认了一遍所有的细节,明确苏卿依这些日子的确没有接触过其他人,宴会上的所有事情都事无巨细地经过他的再三确认,应该不会有意外。
这样细细确认完,傅陌才稍稍放心。
宴会进行得的确很顺利,歌舞升平,其乐融融,苏卿依却只是默默坐着浅笑,就像是个只会微笑的提线木偶,傅陌有些不安,正想问她,却听见底下突然没了声音,转头一看,就看到没有来赴宴的绿桃正端着陈王的牌位缓缓走来。
苏卿依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
绿桃端着陈王的牌位高高举起,对着傅陌行了个大礼。
傅陌皱眉:“不过是寻常宴会,陈王妃为何行此大礼?”
绿桃依旧跪着,身板挺得笔直,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殿内的每个人听到:“臣妇此礼,并非为此中秋宴会,而是向皇上告发皇后魅惑君主、欺君叛国的大逆之罪!”
绿桃的话一出,殿内炸开了锅,众臣纷纷议论,怀疑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射向苏卿依。
傅陌瞧见苏卿依嘴角的笑意,心里警铃大作:“污蔑皇后乃是大罪,下去!”
绿桃又高举陈王的牌位磕了个响头:“臣妇曾为皇后侍女,曾为皇后做过许多腌臜事情,如今臣妇丧夫,愿首告以抵身上罪孽!皇上,皇后罪大恶极,不可饶恕,还请皇上许臣妇详奏!”
傅陌看向苏卿依,那个美人依旧笑着,却不同于方才没有灵魂的笑容,而是带着欣慰,和得意……?傅陌的冷汗一瞬间冒出,他不敢细想,黑脸道:“够了,真不想听,下去!”
“皇上,陈王妃所言,臣略有调查,臣可以保证,陈王妃所言不虚,还请皇上准许王妃详奏。”容洛予缓缓下跪。
绿桃见容洛予替她撑腰,便清了清嗓子,道:“臣妇一要状告皇后娘娘,以逆贼之身伪装成苏家庶女入宫,而后为万无一失,派人蛊惑苏家嫡女、苏家主母苏余氏犯事进而毁去整个苏家!二要状告娘娘买通杜府府医之女蛊惑杜盈以药惑君,进而扰乱后宫。三要状告娘娘自服毒药嫁祸太皇太后,事成之后,将知情之人一一灭口。四要状告娘娘春猎之行于逆王容时里应外合,刺杀皇上,暗杀陈王,制造春猎血刺!四条大罪,人证物证具有,还请皇上明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