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依,不闹了,好不好?”
苏卿依不知该如何回答,诚然,这些日子刚开始的冷漠是有她耍脾气的成分在,但愤怒过后便只剩下无力感,就好像你把玩了好久的心爱之物,突然被人抢了去,然后对你说,这个不是你的,是别人的东西。
“皇上,我是谁?”苏卿依颤着声音问道,伏在她肩头的傅陌默了一会,抬头,一双眼眸看了苏卿依半晌,突然凑上去,鼻尖碰到苏卿依的鼻尖,他蹭了蹭,似乎是在苏卿依身上落下他的标记。
傅陌愉悦地笑了一声:“你是依依。”
苏卿依咬牙:“依依又是谁?”
这下傅陌不再蹭她的鼻尖了,起身正视她:“苏卿依。”
苏卿依的心咯噔了一下——都说酒后吐真言,看傅陌的回答,莫不是他并未把她当作惊华公主?可若真如此,那夜他又为何说出那样绝情的话?
苏卿依陷入了死胡同了,一时绕不出来,傅陌在她上头默默望着,听苏卿依不确定地又道:“你当真分得清,现在我是苏卿依,不是容依……”
接下来的一个字消失在两人的唇齿中,傅陌将嘴里的酒香尽数渡给苏卿依,也不管苏卿依两只小手的推拒,反正依着苏卿依手的力气,就跟他挠痒痒似的,不仅不具任何威胁,还令他心痒难耐。那夜苏卿依醉酒的记忆在脑海里重现,傅陌忍不住压下苏卿依作乱的小手,更加不容拒绝地深吻下去。
一吻结束,苏卿依已经上气不接下气,这些日子的冷淡都被这一吻迎刃而解,但苏卿依还是想弄明白,可刚开口,傅陌就抱紧她:“别说,别说那个名字。”
“……”
半晌,她听到一道沙哑的声音:“她已经死了。”
苏卿依恍惚想起,自打她入宫后,所有人都称呼惊华公主的封号,从无一人在傅陌面前说起过容依依这三个字,原来是在顾及傅陌吗?只是傅陌不是心悦惊华公主的吗,一个名字而已,在他面前竟也说不得?
苏卿依还在晃神,突然觉得被子下,她的腰带被人解开,随后作恶的大手牢牢握住了她的腰肢,略烫的温度穿过衣物传达到她的肌肤上,而且大手掌心的温度还有上升的趋势,烫得抖了又抖。察觉到大手开始解衣,苏卿依一把抓住,却反被握住,拉到那只手的主人嘴边。
“怎么手如此冰凉?”傅陌哈了口气,拇指和食指掐着苏卿依的一根手指头玩,不一会,凉凉的小手就被他暖好了。末了,傅陌才看向苏卿依,弯了弯眼睛:“依依,待天气再暖些,我带你去春猎,好不好?”说完,也不等苏卿依回答就接着道:“猎场那里有一大片草原,我们可以在那放风筝,那里还有几片树林,若依依喜欢,我带你去狩猎如何?”
苏卿依动了动嘴唇:“我……”
傅陌却不再听,俯身堵住了苏卿依的小嘴……
与此同时,将军府内,容洛予和萧陶面对面而坐,容洛予目光如炬,让在看公文的萧陶浑身不自在,终于,萧陶忍不住了:“郡王来此处,就是为了看微臣处理公事的?”
容洛予盯着他:“我方才说的事,你如何想的?”
萧陶扶额:“郡王要微臣如何作想?”
“惊华那丫头最怕蚯蚓了,看一眼都要脸色发白,可是吧,今天那条蚯蚓,又肥又长,离苏卿依这么近,我一直观察着她的神色,真的一点惊讶惧怕都没有!”
萧陶咳了几声:“郡王那个……您该称呼为‘娘娘’……”
容洛予显然没听他说话:“从表面来说吧,苏卿依和惊华的差别真的很大,哪怕是在突发状况下,两个人的反应也是不同的。可我总是有种奇奇怪怪的感觉,我总觉得苏卿依她和惊华之间有什么联系,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联系……”
“咳咳,您多虑了。”
“上次大哥说苏卿依以前用过不少的珍贵药材,她什么时候用的?若是回苏府前,她又没钱又没身份的,完全买不起珍贵的药材,她……”
萧陶打断他:“据探子回报,是娘娘回苏府后被烫伤,外敷内服了好些珍贵药材才没有留下伤疤的。”
容洛予想了又想,似乎一切都没有疑点,没有一点矛盾的地方,想至此,他颓然坐在椅子上:“我许是魔怔了吧……”自己喃喃了一会,容洛予又问:“当初……当初你追她的时候,刺中了她哪里来着?”
萧陶垂下眼眸,手下无意识地摩擦着手指,沉声回答:“回郡王,一剑穿心。”
“这么说,她真的已经死了五年……不,现在已经是第六年了……”
“那一夜,也似今晚如此寂静……”
【六年前京郊断崖岭】
月色彷徨,一片静谧,突然,一道娇小的身影的出现,打破了京郊断崖岭前树林的寂静。
“驾——”
她一身染血的华服,一边不时地回头张望,一边不停地驱使马匹跑得更快些。
几道黑影如同鬼魅,闪现在不远处的树枝上。
“公主,得罪了。”
说完,一记飞刀,狠狠扎入马匹的脖子,鲜血喷涌而出,棕色的马惨叫一声摔在地上,马上的惊华也被甩了出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染血的衣服被石子划破,娇嫩的肌肤也被划出几道伤口,鲜血混着泥土从脸上滑落。
暗处的萧陶和摔在地上的惊华对上了视线,只见那女孩眼底闪过一丝狠厉,咬牙从地上挣扎着爬起,往断崖方向跑去。可是很快,她的力气被耗尽,一路上都淌着她的血,但她仍未停止,直到断崖前。
面前是万丈深渊,背后是冷血杀手。
萧陶来到女孩跟前,身后的几个黑影自然也停下了脚步。
这是萧陶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和惊华接触,今日早上的惊华公主,还身着华贵宫服,坐在花园里的秋千上,一边荡着,一边拿着书,一边吃着果子,偶尔看到什么有趣的内容,发出两声欢快的笑声,那时候,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一举一动都优雅至极。而现在,华贵的宫服上又是血又是泥土,站在断崖前,一边站着,一边警惕地看着他么,一边握住腰间的软剑,偶尔一个风吹草动,都要吓得后退半步,这时候,她是被逼上绝路的逃亡者,一举一动都狼狈不堪。
面前的女孩方十四岁,还未长开,一双杏眼睁得大大的,眼里满是警惕,坚韧的模样像极了容澈。再过个几年,以这女孩的才华和容貌,必将闻名天下,只可惜,她不可能名动天下,也不可能活到几年后。
“公主,你已无退路。”
几乎是在萧陶说完的那一瞬间,软剑就破空而来,直刺他的要害,不带半点的犹豫。只可惜,惊华公主不习武,她的身手,是在练舞和骑射中练出来的,在不习武的人的眼里,她的这一剑速度够快,角度够狠,可在她面前的不是普通人,而是专业的杀手!
“咻——”
“啪——”
仅一眨眼,萧陶的剑便已经回鞘,而惊华的软剑却掉在了地上,连带着的,是她血肉模糊的手腕。
萧陶看着鲜血从她的指间滑落,面无表情:“若公主能好好配合,卑职会让公主走得体面。”
——什么体面,不过是死状不会那样凄惨罢了!
惊华冷笑,手突然一挥,一块事物被她抛出,萧陶一惊,以为是她藏起来的炸|药包,胡乱中,萧陶为了不让惊华借此逃脱,咬牙一剑刺向那小小的身躯。
“啪嗒——”
一块上好的玉在地上碎成了几块,与此同时,鲜血从惊华的嘴角滑出。
萧陶收回剑,鲜血喷出,溅了他一身。
“咳咳……”惊华脸色苍白,却挤出一个笑容,下一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小小的身体往后倒去,如同被折断双翼的小鸟,从高空坠下,逐渐消失在萧陶的视线里。
“我会回来的,等着。”
——这是惊华公主留在这世上最后的一句话。
“主子说死要见尸,这该如何?”一个黑衣人闪身来到崖边,看向崖下,似乎在找峭壁边缘有没有什么机关暗道可能会让惊华逃脱。
萧陶不理他,走到碎玉边,玉上还沾着鲜红色的鲜血,不知是谁的。他看了半晌,蹲下来拿出一块干净的帕子,将碎玉小心翼翼地包裹起来。
“任务已经完成了,回去吧。”
【六年后皇宫留芳殿】
苏卿依紧闭着眼睛,睡得正熟,似乎察觉到身边有异动,呢喃了一声,翻了个身,却将一段布满痕迹的藕臂露了出来。
傅陌见了,倾身帮她将被子盖好,望着苏卿依的睡颜,嘴唇勾了勾,为她将一缕青丝理好,这才小心翼翼地离开床榻。他从自己脱下的外衫里摸出一方帕子,放置手心,抬手将帕子解开,几块碎玉便落入他的眼里,仔细一看,碎玉破碎的边缘还有一层暗红色,与周围的淡淡的翡翠色格格不入。
傅陌来到桌前,将一块一块的碎玉拿出来放在桌上,小心地拼好,只是玉早已摔碎,且一些碎片已经遗失,即便拼得再好,也不复从前。
拼不好,修不了,即便重新造一块一摸一样的,也终究不是原先的这一块。
“依依,这是北凉进贡的暖玉,暖玉养人,我把它做成了块玉牌,你看喜欢吗?这块玉牌,就是你的生辰礼物了,若是不喜欢,我再选一样与你。”
“嗯?这块玉牌上的念字是什么意思?呵,我只是觉着这个字与你有缘,便做成了这个字,若是不喜欢……嗯?依依喜欢?那便好。”
情之一字,不知所起,念念不忘。
她终归没明白这个字背后的含义,直到后来,这个字被摔碎了,如同他的爱恋。
留芳殿的窗没有关好,夜风吹来,苏卿依又踢了被子,冷得发抖,还秀秀气气地打了个喷嚏,也让傅陌从自己的思绪当中清醒了过来。他叹了口气,收好碎玉,然后钻进被窝里,将苏卿依牢牢抱住,嗅着苏卿依身上淡淡的香味,傅陌安心地闭上眼睛:
“依依,欢迎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