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心阁位于龙尾峰上,容涵领着韩青岚走过栈桥,抬头仰望,翠松掩映,微风流云,山顶有一宅子若隐若现。
待来到山巅,韩青岚不免震惊于田家的财力和人力。
此地宛如蓬莱仙岛,脚下云海翻腾,松涛澎湃。背山而建的两层楼宇雕梁画栋,屋顶铺满了琉璃瓦,熠熠生辉。
屋檐下悬挂着黑底绿字的匾额——言心阁,雕饰了莲纹,镶嵌了珠玉。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彰显着徽州田家的富庶。
言心阁里静悄悄的,惟有蝉鸣雀啼相伴。容涵带韩青岚来到房中,一位六十来岁,脸上架着爱戴的老叟已经在里面等候。
老人就是赵师傅,韩青岚把画给了他,随容涵去到二楼。侍女依照田澜的吩咐在屋里燃起熏香,对韩青岚掩唇一笑,独自下楼去了。
二楼十分宽敞,从东到西足有六七丈。干干净净,没有一点灰尘,应是家仆经常打扫的缘故。
若说言心阁外观就够金碧辉煌,那二楼的布置摆设更是令人瞋目结舌。尤其是正对卧床的青玉屏风,世上罕有。屏风多以木头镂雕或是书画为主,而这座屏风的屏心乃是一整块两尺见方的青玉。除了架子床、书案、榻床、屏风、长桌外,光博古架就放了三座,瓷器、青铜器、木器、玉雕应有尽有。墙上挂满了字画,山水、花鸟、仕女皆有,以人像居多。其中有三成都与桃花有关,譬如水点桃花梅瓶、桃林仕女图。
韩青岚仔仔细细看完一圈,没发现跟秦思狂有关的蛛丝马迹,倒是愈加能确定田澜好色一事。
岑乐让韩青岚上黄山是为了确认白曲究竟在不在剪云山庄,如果他说得没错,秦思狂真与田澜有过节,那就算玉公子上了山,又如何保证能带着白曲全身而退呢?
韩青岚头顶双髻,但不是孩童,十八岁的年纪已经可以娶妻生子了。岑先生说过,田澜是个好色之人。甫一见面白曲就说给他画画,其实是为了把自己留在身边,不想田澜对他有非分之想。韩青岚不认识卜棠,但对方今日在月潭与白曲二人一唱一和,要他拿画去找罗弦装裱,显然也是为了赶他下山。
可他拒绝了,故意说出罗弦不在五梅斋一事。这两日,韩青岚从侍女们口中得知田澜日常起居都在言心阁,里面藏宝无数。此时有机会进去探查,他自然不愿错过机会。
人在楼上,隐隐听到楼下赵师傅裱画发出的声响。熏香气味温和,宁神静气。当斜阳余晖穿过雕栏照在地面时,韩青岚举目远眺,天幕半是金黄半砖红,霞光艳影映照群峰,令人陶醉。
夕阳逐渐落到云海之下,韩青岚感觉眼皮越来越沉重。天总是要黑的,他干脆和衣卧在屋内那张雕花木床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等他睁开眼,屋里灯火恍恍,首先映入眼帘便是那座青玉屏风。
屋里除了香料还有浓郁的酒香。灯火映照下,韩青岚透过青玉,隐约见屏风后的桌边坐了一人,他这才发现原来玉屏风上刻有纹样。
那是道十分窈窕的身影,长发散落肩头,腰间挽纱,双腿修长圆润。
他缓缓坐起身,屏风那头的人闻声也站了起来,身影映在屏风之上,奇妙地与青玉屏风上的人融合成了一幅图。
青玉屏上的背影……
韩青岚睁大眼睛,看着田澜越过屏风,摇摇晃晃朝自己走来,最后两步一个踉跄,他下意识伸手扶了一把。
田澜坐上床,一手撑在床沿,一手抬起了韩青岚的下巴。中年男人依旧是醉得神志不清的模样,对着眼前人一笑,酒气伴随笑声一齐喷在对方脸上。
田澜眼窝很深,剑眉鹰目,一笑起来甚是骇人。可惜少年素来沉着稳重,也不会装模作样,田澜一口浓郁的“仙气”甚至没能让他皱下眉。
田澜笑意更深,沉声道:“唱戏要唱全本,你装都不装,怎能叫我上当?”
韩青岚考虑之后觉得他说得对,于是扯动嘴角笑笑。
他顺从的样子逗乐了田澜。
“连棠儿都想救你,你却不肯走,偏要进来言心阁……你想要什么?”
韩青岚反问道:“我说了您就会给吗?”
田澜的指腹从他鬓角滑到下颌,幽幽道:“那得看你要什么。”
韩青岚侧过头,似乎在躲避男人的碰触。
“庄主家财万贯,想给你下套的人一定不少。”
“不错,不过田某偷香窃玉的时候,他们还没出生呢,”田澜凝视韩青岚的眼眸,“不是所有人我都会给他们机会。”
“那庄主为何要给晚生机会?”
“当然是因为你值得。”
田澜拉起韩青岚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胡子搔得他掌心发痒,只是这般调戏还不足以令少年变色。
为老不尊。
韩青岚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他一向觉得秦思狂不正经,但相比田澜,他二哥简直能担得“君子”二字。
田澜把韩青岚的手握在掌中反复摩挲,见少年眉头都没跳一下,忍不住道:“为何还不动手?”
“晚生不明庄主的意思。”
“掌心有茧,应是常年使兵器所致。以你的气度,绝不是寻常人家的书童。”
“庄主真的不认识我?”
田澜叹道:“我已有十多年没有下过山了,吃穿用度都由棠儿送上来,江湖人事多是略有耳闻。你显然还不到二十岁,我当然不认识了。不过,”他话锋一转,拉着韩青岚的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你有武功在身,只要掐住我的咽喉,想要什么我都得给你。”
韩青岚瞥了眼窗外天色:“可是庄主命人点了香,我在屋里待了一个多时辰,怕是再高武功也使不出来。”
田澜愣了下,旋即指尖下滑,探得少年的脉搏。
“你既然知道,为何仍旧毫无惧色?”
韩青岚淡淡道:“黔驴技穷、无计可施、无可奈何,庄主喜欢哪种解释?”
田澜再次擒住少年的手,五指紧扣,将他压在床榻之上,于耳畔轻声道:“不试试怎知无计可施?”
韩青岚老实道:“不瞒庄主,床笫之事……晚生不会。”
田澜闻言非但没有失望,反而像是在无意中得到了件宝贝似的,满脸掩藏不住的兴奋之情。
“要我告诉你吗?”
“虚心求教。”
田澜大笑起来,大约是从未经历过被人□□还得自己手把手亲自教授的情形。
“交欢之礼,首先得坦诚相待。要解带脱衣,才能同谐鱼水(咳咳)之欢,共效于飞之愿。”
韩青岚琢磨了一番,大约是明白了。他推了下田澜的肩膀,示意男人起身。
……
韩青岚瞅了眼玉屏风,似乎受到了启发,抬手解开了头上的发带。就像玉屏中人一样,乌黑的头发撒在背上,有几缕落在颊边。
田澜忍不住伸手拨开他脸颊旁的头发,迷离的目光尽是满意,眼里的是面前的少年却又好像不是他。
……
韩青岚咬了咬唇,他俯下身,忽然注意到田澜胸口有道两寸长的伤痕。那是陈年旧伤,与通常泛红的旧伤不同,它微微发黑。他伸手轻触,好像是被灼烧过的痕迹。
田澜一把擒住他的手,送到唇边轻吻。
韩青岚眉头轻皱,似有不悦。他拿起身旁刚刚解下的发带,绑住了男人不停作怪的手。
田澜十分诧异……
他戏虐道:“这床结实得很,不用担心。”
发带很长,在田澜手上绕了两圈,然后紧紧系在了床柱上。
韩青岚颔首:“那便最好。”
田澜饶有兴致地注视着少年,等待他的下一步行动,没想到对方支起身,把衣服又一件件穿了回去。
田澜开始察觉不对劲,咬牙道:“你这是何意?”
韩青岚束好腰带,衣着整齐得好似方才无事发生,只是发丝有些许凌乱。
男人面色骤变,双手用力往下挣,反复挣扎了三回终于放弃。
“庄主若是十多年不入江湖,那八十年前的孔雀锦总该有所听闻吧?”
孔雀锦——千年不蠹、刀枪不入的孔雀锦。
田澜怒目圆睁,厉声道:“你到底是谁,何人派你来的?”
“要我告诉你吗?”
任谁赤身**地被牢牢绑在床上,脸色都不会好看。田澜面肌抽搐,本就阴鸷的面容愈加发黑。
“容我猜猜,你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剪云山庄,八成是为了白曲。一个月来,他只送了一幅画给朋友。所以你是集贤楼的人。”
韩青岚定定望着田澜,心中思量——白曲给自己送生辰贺礼,田澜并未从中阻拦,按说与集贤楼应该没有仇怨。但他不想冒险。
于是他轻轻一笑,悠然道:“是。”
他答得如此干脆,反倒令田澜生疑。
“你年纪轻轻,怎的学会如此毒辣的招数?”
韩青岚撇撇嘴,不由得反思,算不算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呢……
田澜又道:“中了乌云香,你的武功四个时辰内无法恢复。就算把我绑在这儿,你也没法带走白曲。除非你一把火把言心阁烧了,与我同归于尽。”
韩青岚冷冷一笑,他踱步到屏风前,回身望着田澜,还是那副不喜不怒,不卑不亢的模样。
“庄主房里挂有书画二十九幅,十五幅是仕女图,所画皆是国色天香的美人。唯有这扇屏风,您摆在床前,每日清晨一睁眼就能瞧见它,也望着它入睡。想来,‘他’一定对你很重要。”
他左手置于屏风上,只要一用力就能将其推倒。
倘若不是被捆住,田澜此刻一定暴跳如雷。
“黄口小儿,你要是敢动它……”
“田庄主,”韩青岚截断他的话,恭恭敬敬道,“晚生自踏入剪云山庄起,从未有过任何念头要对您不利。反倒是您……欺人太甚呐。”
删了几百个字“……”
一切尽在不言中
其实嘛也没有啊(叹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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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三十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