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人要是不学好就会变成一滩烂泥,秦扶春重生后时常觉得,自己重生前就是一滩烂泥,只是她没有想到重生后,自己还能再体验一把这种感觉。
现在她是一滩软绵绵的泥巴,和她混在一起的,还有泥娃娃百里千歌,泥娃娃陆慎,泥娃娃甲乙丙丁,全都一滩烂泥。
白月躺在岸边,还昏迷着。
暮色昏沉,光线昏暗下来。湖水荡开涟漪,银发的少年从水中浮起,露出不着寸缕的上身,冷白如玉的手里将最后一团泥巴也放上了岸,挨在了秦扶春边上。
秦扶春——很好,没有泥娃娃因为落水丧生,可喜可贺。
秦扶春正想着,忽然听到了一个声音。
“秦修士?”
秦扶春:“百里千歌?”
百里千歌:“秦修士你在哪里?”
秦扶春:“我在你边上,你怎么能和我说话?”
空灵中悠悠传来另外一道声音:“我也可以听到你们说话。”
秦扶春:“陆慎,你是不是挨着百里千歌?”
沉默了片刻,陆慎:“ 不,我感觉我挨着你。”
秦扶春……晦气!
百里千歌:“这是怎么回事?我们在水下找你,发现棺材中有一个和你长得很像的泥人,结果就被泥人拉到了这里。”
陆慎:“我们被困住了,我还看到了一个有一只手那么大的小泥人,长得也很像你。”
秦扶春……
“真巧,我看到了你和百里千歌是怎么被白月捏出来的,我猜测所有在银月湖附近出事的修士包括你们和我,都被困在了这个幻境泥人之中,你们应该也看到了一些保持着泥神像姿势的泥人,那里面应该困着一些凡人。”
百里千歌:“从未听过如此邪门的阵法,将人困在泥像之中,倒像是妖魔邪修的手法。”
秦扶春:“看看就知道了,我觉得可能是因为我们掉进水里变成了一滩混在一起的泥巴,所以能够听到彼此的声音。百里千歌你找找,无剑宗的弟子应该也都在这里。”
百里千歌……难怪他好像听到了同门弟子的声音,他还以为是幻觉。
不过,现在不是聊这些的时候。
“我们都不知道是怎么被困在这里的,要如何出去?温扶桑那边只能在幻境中支撑一个时辰,虽然幻境中时间流逝的比外面快,但我们进来之后一直被困,温扶桑那边支撑不了多久了。”
秦扶春:“这一切都和银月湖有关系,上一层幻境中泥神像和白月都出现了,但是上一层幻境的泥神像没有五官,我见到的白月是已经死去的。但是这里,泥神像开始拥有了五官,白月是活着的。”
陆慎:“上一层幻境阴森恐怖,从祭台,棺椁,到泥神像和冰冷的湖水,充斥着憎恨,怨念和想要毁灭一切的情感,这里却完全相反。”
秦扶春:“白月应该是连接两层幻境的钥匙,这里的白月是活着的,虽然这个幻境处处透着一丝诡异,暗藏着杀意,但是大体上安宁祥和,甚至美丽和浪漫,更像是有人编织出来的一个梦境。”
百里千歌:“可是,即使我们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我们若是找不到阵眼……”
秦扶春看到了被风吹动的银色发丝,水中的少年终于大着胆子靠近了白月,他透明的一半身躯藏在水下,人身的那一半完全浮出了水面。
他伸出手勾住了白月散开的黑色的长发,然后比着自己银色的发丝,好奇地摆弄了起来。
……
不知道眼前这个少年是妖是魔还是什么,但是很显然,如果这是一个刻意编造出来的美梦,那么以白月为中心出现的人里,和白月一样美好又完全区别于这个凡人世界的人,便是那个造梦的人。
秦扶春前世在南洲停留过,南洲的宗门魂修最强,而魂修,也是所有修士中,最会迷惑人心的,制造幻境便是他们的拿手绝活。
秦扶春在被南洲修士围剿时,屡屡被他们魂修得手,便是因为这些魂修会制造幻境,尤其以镜花门魂阵双修制造的幻境最厉害。
以防不胜防的乐声勾人入早就布好的幻境法阵,曲声一变,幻境中便是百种杀机,秦扶春曾经也领教过魂修的手段,只是鲜少经历魂修和阵修联手的高端幻境,为此吃了不少亏,每次逃出来都是重伤,靠着自己炼制的各种药扛着。
在诸多的幻境中,有一种是秦扶春最怕的。
那就是造梦的幻境。
那些幻境里,秦扶春还是让回春宗骄傲的弟子,黄金城里温扶桑没死,原扶风也没死,她救了陆慎,陆慎对她一心一意,她行走人间游历,四处行医,回到宗门,接了天春令……
现实中无法实现的一切,都在幻境中被实现,秦扶春总是沉溺其中,难以自拔。
第一次碰到这梦境,秦扶春差一点就死了。
只不过在最后关头,被她先一步下毒的魂修和阵修毒发,幻境自己瓦解,秦扶春才捡回了一条命。
第二次碰到这幻境,编织美梦的人大约修为不高,或许并不知道她在意些什么,编造的梦境错漏百出,秦扶春才从幻境中逃出。
最后一次,是她和竹成君一起掉进了幻境,那是一个三层的幻境。
南洲三大门派联手,造了一个无比庞大的美梦幻境,若非那次有竹成君在,秦扶春就死在里面了。
竹成君带着她逃出来后告诉她,这种造梦的幻境阵眼都藏在最深的一层中,但实际上更高深的阵眼是不以实物为阵眼,而是以人为阵眼。
用一个人的一段记忆,一段心绪,一段念想编织出的幻境,要想破解,必须让这个人自己从梦境中清醒过来,明白一切皆为虚假,她自己要离开幻境,这个幻境世界才会崩塌。
秦扶春遇到的那个幻境,是魂修勾出了她的心魔编造梦境。
……
而眼前这个幻境,让白月或者眼前这个少年醒过来,应该就能破解幻境了。
“南洲镜花门魂修和阵修擅长造一种叫美梦的幻境阵法,和我们所处的这个阵法相似。这种阵法更多的时候不存在阵眼,要解开幻境就要打碎美梦,让造梦者和提供梦境内容的人醒过来。”
“所以——我们要想办法,让白月和眼前这个人意识到,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那么幻境自然会坍塌。”
陆慎:“但是我们说话,他们听不到。我们现在是一滩泥。”
秦扶春……
*
白月落水后很快就被水下的少年救了上来,昏迷了没多久,大约是因为头发扯得头皮疼,很快就皱眉醒了。
但是她醒来后却发现自己被人救上了岸,可是周围除了一团泥巴外,空无一人。
但是白月低头,发现自己的头发上缠了好几根银色丝线,像是被人绑了上去。
她将头发上的银丝解开,放在月光下仔细看了许久,面露震惊:“这好像不是银线……头发吗?”
白月想了想,有些疑惑地将这些银色头发装在了自己随身的袋子里,然后看了一眼地上的泥巴,皱着眉将泥巴都装进了荷叶带回家。
竹筏还在湖水中央,但是天黑了,白月不想游到湖中心去拿回自己的竹筏,所以就沿着湖边往回走。
“不知道是谁救了我,明天傍晚来,说不定能见到好心人。”
“到时候,送一个泥神像给他吧。”
白月脚步轻快地走在月下,未曾察觉,背后湖水里有微微的浪花翻涌。
第二天仍然是重复前一日的生活,白月一早就用篮子装着做好的泥神像和一些陶罐子陶碗去了集市。
不过到了满月村的村口,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白月昨日遗落在银月湖中央的竹筏,此刻好端端地停泊在往日她停竹筏的地方。
白月和周围的人打听,却没人知道这竹筏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阿月,你确定你丢了竹筏吗?我早上来的时候,你的竹筏就在这里了。”
“是啊,牛叔一向是最早来取竹筏的人,他来的时候天都没亮呢。”
“说不准是哪家小子半夜不睡觉,去帮阿月找竹筏了!傻小子怎么不留在这里等阿月,做好事不说出来,可是讨不到媳妇的!”
……
大家说得越来越热闹,饶是阿月听惯了这些,还是有些脸红,立刻跳上了竹筏。
竹筏飘到了集市附近,白月便将昨晚抱着泥的荷叶打开,然后重新捏起了泥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泥人混在了一起,这次秦扶春被重新做出来之后,依然可以和陆慎还有百里千歌他们说话,只是大家仍然不能动弹,还是被困在泥人里面。
白月做好了泥人,然后将秦扶春抱在了怀里,问秦扶春:“小泥人,你说,是谁把竹筏给我找回来了?昨晚我回到村子已经很晚了,也没有和别人知道我的竹筏丢了,我本来打算问别人借一个竹筏的。”
秦扶春……她知道啊,除了银月湖里那个银发少年,还能有谁?
但是她现在没办法张嘴说话。
不过白月也不需要泥人说话,自言自语了一会儿后,她忽然发现自己的竹筏桌子底下多了一个莲蓬。
“莲蓬,难道是送回竹筏的人送我的?”
白月拿起莲蓬,却发现莲蓬中央,原本藏着莲子的一个小孔里,有一颗浑圆的白珍珠。
被放在桌边的秦扶春眼尖,瞥见竹筏不远处的水下,有什么发光的东西快速闪过。
那个银发的少年又出现了,他的活动范围果然不止一个银月湖,借着水,他可以自由来往这三个村庄。
很好,大家是有过命交情的人,毕竟一起做过一滩烂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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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泥神像(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