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问:如果给你一个机会,再次踏上遭遇了无数阻碍、没有获得任何美好回忆的追梦之旅,你还愿意再试一次吗?
…………
30XX年,娱乐产业遍地开花,各类游戏层出不穷,争夺用户的流量与注意力,宣传与福利无处不在,无所不用其极地展开了不见血的厮杀。
而在体验游戏的过程中,人们慢慢不再把游戏当做普通娱乐,而是变成了另类的冒险。
在异世界闯荡拯救公主与王子,成为救世英雄、攻略美人的题材普遍火热的情况下,一款闻所未闻的偶像养成游戏居然杀出了重围,火爆全网。
无数人从一开始的好奇到最后的沉迷,从不屑一顾到跪求更新。
围绕这款游戏的讨论永不止息,无论在哪个地方,一旦有人提起其中的一个剧情,就有人能立马接上话,一时间变成了交友搭讪的最佳话题。并不意外的是无数关于游戏的梗被扩散开来,成为大众日常对话中的用语。
这是名副其实的国民游戏。
但是所有热爱这个游戏的人,或者玩过这款游戏的人都不知道,在他们眼里视为虚假冒险的世界,对于另一些人,却是名副其实的生存冒险。
……………
巩才艺觉得自己有点紧张。
他忍不住又喝了一口水,低着头,专注于自己的虚拟终端屏幕,假装入迷地在看着什么,就和这里的其他人一样自然。
然而心思完全不对的人顺手一滑,就打开了之前缓存的搞笑视频,夸张的哈哈哈与戏谑的呼声瞬间从外放的音源冲出,挤满了这一间算不上拥挤的等候室,打破了之前略显沉静的氛围。
原来默然不语的人们纷纷转头,轻而无声的眼神集中在他身上,好似无形的烙铁,烫得他面红耳赤,什么话都说不出,只能憋出一句细小的“抱歉”。
巩才艺一边手忙脚乱地关了视频,一边脸红着不敢抬头,心下承认了事实——好吧,他真的比较紧张。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呀,现在、现在他可是在那个偶像育成学院的分班考试上!
那个被称为偶像摇篮、孕育了无数著名偶像的堪称顶级的偶像学院!
那个与其知名度一样响亮的退学率年年高升的学校啊!
虽然走了大运成功进入了学院,可也不知道自己会被分到哪个班,万一是极难对付的课程和老师,他一定会被扫地出门,直接被排除出道计划的。
报名这所学校的人,最丢人的结局莫过于此了。
巩才艺不想还好,一细想,那种无法纾解的心惊胆跳又席卷了自己全身,仿佛有只小巧的鼓在心脏中一声声敲打,吵得他坐立不安,手心冒汗。
不行,他得去冷静下。
巩才艺按住心脏处,轻缓地起身,动作小到尽量不影响其他人,直直朝着洗手间走去。
冰冷的水洗去了汗水,也带走了那些让人惴惴不安的慌张。听着哗啦啦的水声,巩才艺关上水龙头,深吸口气后呼出,终于觉得自己冷静些了。
保持着这样的状态,他如去时一般,无声地回到了原来的座位。
大概是理智有所回归的原因,坐了一会后,他发现自己放弃了压根看不进去的虚拟终端,居然开始无意识地打量起其他人,而不是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
之前都没有注意到,这里好看的人也太多了,简直帅哥含量超标,完全能把他这样的小透明比得尘埃都不如。
虽说这样等待考试的人不止现在他看见的这些,还有在别的考场的人,但就算在这个人算不上多的地方,光看了这些人的样子,巩才艺就有种自己输定了感觉。
几乎没有人和他一样,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那些人有安静地窝在墙角看终端屏幕的,有好像是认识,三三两两在一起小声聊天的,还有用手打着无声拍子沉浸在演出中的。
像他这种,大概就是炮灰预定了。
完蛋……哎?等等,好像还有一个比他更加不起眼的家伙。
宛如找到了一丝救命稻草,巩才艺小心翼翼地把目光瞥向那个坐在墙角处穿着黑色兜帽衫的男生。
他不太明白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穿这样的兜帽把脸遮得严严实实,但是可预想的理由倒是能轻易推测出来——来到这里的是想要成为偶像的人,如果是极为好看的人,在这样的场合,理应大大方方露出样貌。
会在被众多帅哥环绕的情况下,把脸挡起来,只能说明他和自己一样,大约长相不太显眼,或者说,被衬托得太灰暗了。
莫名地,巩才艺对这个看不清样貌的人升起了一股同伴间的惺惺相惜。
如果有机会的话,就去搭个话吧。
他这么想着,心里的底气在自觉拥有同伴后忽然高涨了起来。
越对某件事件感到焦急,时间似乎流逝得越快。没过多久,分班考试正式开始。
按照以往的传统,被叫到的人需要一个接一个地去等候室另一边的舞台进行表演,在得到成绩评价后就可以离开回到宿舍,等待第二天的分班结果。
说起来,每年的分班条件都不太一样,听说去年的ABCDE班是纯粹按照成绩排的,不知道今年会不会弄个类似的制度,把同一水平的人放在同一个班级里。
正在巩才艺考虑着这些的时候,这间等候室里的人陆续被叫出去,很快就轮到了他。
“三十六号,巩才艺。”
“在!”他急急忙忙地应声,猛地站起身,脑子有一瞬间混沌成一团,不知道要做什么,只是愣愣地跟着前面出去的人的脚步,亦步亦趋。
直到走了几步出了等候室,巩才艺才缓过神,意识到了目前情况的严峻。
但没等他想好怎么表演,就发现在他前面的那个人正好就是他先前注意到的炮灰二号,啊不,同伴。
巩才艺心头一喜,对未来的恐惧都被驱散些许。
总、总之,要是连续两个人的表演都一般般的话,他也不会太危险了吧?
怀抱这样念想的男生加快脚步,伸出手想要拍前面的人一下,来个友好的自我介绍,再顺便结成炮灰联盟。
带着兜帽的人脚步不停,却好似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轻轻地朝着他转了下头。
几缕墨色的发丝从兜帽的边缘逃逸,掩藏的翠色在阴影下一划而过,宛如被短暂照亮的华贵宝石,晃得人忍不住屏息。
巩才艺的脚步顿住了,他站在原地片刻,望着前方继续前进的人,缓缓收回了伸出的手。
他没看清那个兜帽男的脸,却记住了那人的眼神——
那是野兽孤注一掷、绝不认输的眼神。
原本不知何处安放的手不知不觉间捏紧,他忍不住轻嘲自己——什么啊,到头来,那根本不是什么同伴。
那是静静蛰伏的狩猎者啊。
带着某些笃定,巩才艺匆匆整理心情,加速跟上了将他远远抛下的人。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他到达后台进行准备的时候,那个兜帽男已经换了身衣服,站在了前面的舞台上。
在舞台侧面的他还是看不清那个人的表情,隐约看得出是不错的长相,也看得清那人的动作,听得见那人的声音。
那人轻轻垂下手臂,微微低着头,宛如静待着的优美鸟儿。背后熟悉的音乐响起的瞬间,巩才艺立马认出他表演的是著名歌剧《黑天鹅之死》中的独角戏部分。
《黑天鹅之死》讲述了一只追寻幻想乡的天鹅疲惫至死的故事。
它的难度对他们这样的没有进行过专业学习的人来说,算得上高,如果成功一定能获得相当不错的分数。但如果失败,就一定会被冠以“自不量力”的名头,扔到不被关注的角落。
所以这次的这只天鹅,是会乘风而起,还是半途折了翅膀,坠落而亡呢?
巩才艺不知道自己在期待着什么,却一眼都不愿放过地看着在舞台上表演起来的演员。
然后,他看见了,那人动作的刹那,一只真正的黑天鹅“哗”地扬起羽翼,以恍如遮天蔽日的气势,高高地、高高地在舞台之上自由热烈地飞翔起来。
它尚且不知自己追寻的事物虚无缥缈,无影无踪。可每一次挥动翅膀的瞬间,每一次与风雨搏斗的刹那,都能凭空生出无穷的勇气,坚定不移、磐石难摧地前进着。
仿佛不知疲倦,不知辛劳,那只称得上固执的生灵,翻过高山、跨越海洋、奔向森林、探寻天空。
无所不能去,无所不敢闯。
然后它……会笔直地冲向殒命的终局。
就像现在的他,无论做什么都是无用功,以他的水平,终究不可能达到众人所仰望的高度。
他所追寻的,只不过是自己臆想的果实,实际上什么也得不到。
说不定还会落得一个一无所有的下场。
看着那样的姿态,巩才艺忽然有些难言的愤懑,像是被无形的沼泽纠缠着向下,脑中只留下不解的质问——什么啊,你知道你到底会去往何方吗?你知道你能得到什么吗?
等待你的不过是死亡,不过是既定的悲剧,就算你这么认真地、拼尽全力也没有用!
你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才能这样坦然地、无畏地飞翔。
看吧,你现在已经无法行动,即将沉入黑暗的湖底,再也回不到平静的当初。
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寻求什么虚无的理想之地,安分地当一只普通的天鹅。
他不确定自己到底是在问那只天鹅,还是在问此刻隐隐对这一切心生怯意、想要逃离的自己,可他无法移开视线,追随着那位笨拙的追梦者,想要得到答案。
舞台上的舞者似乎在应和他的想法,表演出的天鹅沉入湖水的刹那,艰难地、痛苦地向着遥远的天空挥动翅膀,想要回到那里,再次继续旅途。
那不过是徒劳。
窒息与沉寂代替了远行的高歌,无边的寂寞与孤独伴随终曲。
追寻梦想的天鹅,倒在了看见梦想之前。
恍然若失的巩才艺攥着拳,准备等待最后的屈服——那就是抗争者的下场。
低低的吟声似是嘲笑,惊醒了梦呓的囚徒。
在他难以理解的目光中,理应不甘的天鹅平静下来,只是最后长久地注视了天空,宛如做完最后的道别,就张开翅膀,毅然投入了湖水的怀抱,陷入了永恒的安眠。
就算看不清那人的表情,他也明白,那只天鹅是何等的自由。
不畏死亡,也不惧开始。
——【我从未后悔过。到这里,也心满意足。】
那只从容接受命运的天鹅,这么表达着。
自始至终,它都是高洁美丽的,未曾有过一刻狼狈。
开始如是,结束亦如是。
那位舞台上的表演者,让这样的灵魂出现在了这里,赢得了一个或许微不足道的旁观者的敬意。
起码,巩才艺知道,自己的心跳与悸动,停不下来。
恍惚间,他看见那人弯腰鞠躬,再次介绍:“我是星斗。一川星斗烂无数,长天一月坠林梢的星斗。”
如星辰、如光亮本身的人。
那是星斗。
这章视角可能有些误导,但星斗才是主角。
请留意。
一川星斗烂无数,长天一月坠林梢,出自龚自珍的《己亥杂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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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