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云未行便在那里啧啧道:“这地方倒真是清幽,在这儿读书,即便是个傻子,大概都能考出点功名来吧!”
他这话说的夸张,但确实云松书院是整个淮州乃至大晏都数一数二的,出了名的状元书塾,百年间就已经出过了两位宰相、六位状元、二十多榜眼探花,足可见其教导有方,能力不俗,尽管近几年实力有所下降,可风头依旧极盛。
两人听着读书声缓缓走进书院,看门的童子见了京畿司衙门的腰牌,赶紧跑进去通传,不多时两人就被请了进去。
云松书院里面同它的名字一样,随处可见松柏长青,书声朗朗间,松叶轻响,松香悠扬,让人置身其中都感觉甚是舒朗。
小书童带着两人穿廊过巷,终于到了书院院长的书房。
而那位院长也早早等在门口,二人走近,只见一鹤发老者站在门前,腰背挺直,一身月色道袍,慈眉善目的,看上去精神尚可,一眼望去便不自觉的让人对他感到亲近,只是似乎腿部有疾,因此只能拄着拐杖。
凌、云二人上前恭敬行礼,老院长笑着还礼,神色不卑不亢,并未对凌风澈的身份表现出畏惧和谄媚。
“二位远道而来,老朽本该亲自欢迎,奈何老朽腿有旧疾,实在不利于行,怠慢二位使者,还请见谅。”
大抵是因为教了一辈子的书,这老院长说话的语气掷地有声,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听着十分舒服认真。
凌风澈对于这样德高望重的老者向来恭敬,拱手道:“院长言重,我等冒昧前来,打扰院长清修,本就失礼,又如何敢劳动院长亲自迎接,院长实在言重了。”
云未行也在旁边随声附和,点头道:“是啊是啊,我们俩身强体健的,原也不用劳烦您老人家,院长快别这么说了!”
老院长见来人并非那些傲慢无礼之徒,心里也不免放心下来,笑着道:“好好好,那二人便随老朽进屋吧!”
说完,小书童已经上前搀扶,凌风澈仔细看去,发现这位院长的右脚似乎受过重伤,小腿以下基本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只是勉强挂在那里而已,他心念一动,默默将此事记录了下来。
二人进屋以后,四下简单扫视了一下,只见书房里的陈设十分简单,一张长桌,一把圈椅,其他四面墙都放置了四五个书架,满满当当地堆满了书籍,同时长桌上也放了几本书,基本上都是孔孟之道的注释抄本,另外便是些文章卷子,看来在他们到来之前,这位院长正在批阅学生卷子,并将注释写到书本上作为标记,以便上课时向学生们解释意思。
看来这位院长着实是位认真负责的好先生。凌风澈同云未行对视一眼,然后坐到了小书童拿上来的小凳子上。
老院长本名石鹤峰,原是大晏开国后的第二位状元,曾任先帝位时三品典撰,专门负责撰写宫中典籍,精通各类诗词典籍,后因年事已高,主动请辞,告老还乡,到云松书院任教院长。
这位老院长博古通今,教出过不少得意门生,也深受无数学生的尊敬,即便如今年迈,已多久未曾授课,但其威望依旧是响当当的。
凌风澈正襟危坐,倒没有表现出多少情绪,云未行却好奇的很,尽管坐着,一双眼还是滴溜溜地到处转。
石老院长倒是不在意他这有些失礼的样子,只笑呵呵地吩咐书童倒茶,一边温言问道:“不知凌捕头大驾光临所为何事?老朽深居山林,已多年不曾下山走动,也不知道有什么事可以帮得上忙的?”
凌风澈对于这样的开场白早已见怪不怪,石院长是位德高望重但又不拘泥于俗理的通透之人,他便也不多做客套,只拱手,一五一十地将前段时间发生的血案讲述了一遍,还照顾到老人家的身体,隐去了一部分细节,然后表明自己的来意。
“此番前来,一是为调查当年三位死者在此地做的或遇到过的事件详情,二则是想要向院长询问一下,是否有可疑的对象,以及近期是否有可疑的人来过这里?”
石院长年近八旬,乍闻此等惨烈的凶案也是听的胆战心惊,脸色都白了几分,又听说是自己当年教授过的学生,尽管这三人品行不端,在学院里时更是作恶不少,可作为老师,听见自己的学生死于非命,多少还是有些不忍唏嘘。
“怎会发生如此恶劣的事情?凌捕头可有查到什么线索?若有何需要,尽管问,老朽必当知无不言。”
凌风澈拱手道:“多谢院长慷慨相助,晚辈此番正是来调查线索的,劳烦院长能不能详细讲一下三位死者生前在书院所发生过的事情,越详细越好。”
石院长闻言,皱眉细细回想了一下,然后忽然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书房东侧的几个书架旁,一边在其中翻找,一边道:“那三位到云松书院读书已经是三四年前的事了,老朽年纪大了,多少事都已经记不清了,不过云松有一旧例,就是会将所有来云松读书备考的学子信息都详细记录下来,其在书院念书的所有大小事宜都会被记录,以便有任何纠纷之时都能查阅得到,那三人……”
老院长语气顿了顿,复又道:“那三位就读期间做过不少错事,这卷宗里应该也有记录的。”
说话间,石院长总算找到了记录这杨百烈三人的卷宗,长时间的站立让他有些累,默默地长舒一口气,慢慢拿着三卷宗文走了过来,凌、云二人忙上前,凌风澈接过宗文,云未行则伸手搀扶着石院长坐下。
“这三卷便是他们三个的卷宗,二人尽可查阅。”
石院长向云未行道谢之后,便喘着气说道,似乎是真的有些疲惫了,靠在圈椅上慢慢调息。
凌风澈见状便也不再多客气,同云未行一人一本,详细翻看起来。
不过这卷宗上所记录的,与他们查到的情况都大同小异,基本没什么价值,而且对于他们在院做的那些事情都进行了美化修改,欺辱同学成了同窗纠纷,调戏良家也只轻描淡写地写了什么作风不羁,云未行看了都直呼胡扯!
不过在卷宗的最后几页,记录离院缘由的地方,都统一写的因病归家静养,似乎是有意为之。
凌风澈将这几页递于石院长过目,有意试探,“这离院原因写的是因病,借问院长,您是否记得这三人当时是得了什么病?怎么会同时染上又同时离院治疗呢?”
不过这位石院长眼睛虽有些不济,但是倒也不傻,扫了一眼这卷宗,便摇头叹道:“凌捕头心知肚明,又何必假意试探。”
此言一出,凌风澈急忙拱手,歉然道:“晚辈不敢,只是因为这卷宗所记与我等调查结果有些出入,且最后三人离校前发生的事情也未有记录,晚辈心有困惑才有此一问,实非试探。”
云未行在旁边看得一愣一愣的,这是怎么回事?
不过石院长并未多计较,只哀叹一声,沉声道:“不怪你,实则是此事乃我云松书院百年以来发生过最大的丑闻,一旦泄露,不仅云松的名声毁于一旦,更会连累无辜者受害,老朽当年也是没办法,才会出此下策。”
说着他悲哀地摇摇头,似是不想再提过往,只道:“当年他们三人做了那么多的错事,这也许就是他们的报应吧。哎······”
“可现在这三人都死了,凶手依旧逍遥法外,国有国法,杀人便是杀人,此事并非报应,石院长,您德高望重,深明大义,不该为凶手开脱。”
凌风澈此言让石院长脑海一震,方清醒过来自己刚才那段话的失态,慌忙收敛心神。等缓过神,这才将当年的事娓娓道来。
其他的事件基本都和云未行搜查到的差不了多少,唯独三人调戏师母与同窗之妹这两件事,其惨烈远超他们的所知。
当年,杨百烈、奉孝存、金参愈三人见司学之妻王氏容貌秀美柔顺,趁司学不在家中,借指点学业之便上门请教,王氏性格温和,见是书院学子,不疑有他,便请几人入府等候,谁料几人见色起意,不断出言调戏,甚至几欲动手,王氏羞愤难挡,想要逃走,却被几人拦住,欲行不轨,要不是王氏贞烈,大声呼救引来邻里救命,只怕难逃魔掌。
闵司学知晓此事,急忙赶回,正巧碰见王氏因耻于名声受损,准备投井,险险被闵司学拦下。之后,闵司学便带着那天亲眼目睹事件的证人,去了淮州知府衙门鸣冤。
起初知府邹蒙听闻此事也是甚为愤慨,当即便下令抓捕为首的杨百烈三人并一众闹事者,可怜闵司学以为遇上了位青天老爷,自己妻子的委屈能得到伸张,谁知这件事在第二日开审之时却来了个惊天逆转,起初是杨百烈等人一口咬定是其妻子故意勾引,他们几人并无逾矩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