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闷的气息带着凛冽的杀气扑面而来。
奚芷凝惊讶地睁大眼睛,她无法想象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前一刻看上去还很正常的花蓉钰露出了完全不同的气息。
杀气。奚芷凝不可能看错,花蓉钰眼底冰冷狠绝杀意一丝不漏的落在她眼底。
“花蓉钰,你……干什么?”奚芷凝压低声音,可是因为山洞中的空气越来越薄弱,她此刻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微不可闻。
花蓉钰没有应声,而且用最直接的行动给了奚芷凝答案。
花蓉钰那比山洞壁更寒凉的指尖如同铁钳拉住了奚芷凝的咽喉,山洞中本来微弱的气体此刻更是无法传递到奚芷凝心口。
依旧是那样淡淡优雅的香味,缓缓地从花蓉钰身上散发出来,让人宛若被一片花海包裹着般宁静悠远。然而,此刻优雅的香味却带着致命的杀气,带让奚芷凝绝望的气息。
手指用力握紧花蓉钰的手腕,企图拉拽开那双卡住呼吸的手。
奚芷凝想不明白是什么让花蓉钰突然改变了主意想要她的命,可是,她却肯定的知道,她不想死,也不甘心就这样死。
挣扎,更深的挣扎。
药效后的虚弱让奚芷凝渐渐陷入绝望,她的力道远不如花蓉钰。
一个人的死亡,会是怎样的色彩?
花蓉钰见过很多人的死亡,残忍的,温柔的,她都从来没有在意过。在她眼底,死亡的色彩都是一个色彩。
黑色。无尽头的黑色。
可是,为何偏偏有一个人会不同呢?花蓉钰眼底有一丝迷惑,一丝不解,一丝震撼。
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让多年来习惯理智控制的身体逾越了她的意志,心底的颤动让她的手也不受控制轻轻的抖动。
可心里越是困惑,越是震撼,花蓉钰的杀气也越浓重起来。
夜色笼罩的山洞沉闷而压抑,弥漫着一股死亡的气息。
拥有夜视的奚芷凝凝望着花蓉钰眼底的血红色,她眼底的迷惑渐渐褪去,漆黑眼眸的亦发的清亮,恰似一汪平静无波的清潭。
“你怕了。”嘴角微动,眼底闪过一丝嘲讽的笑意,发不出声音的咽喉却清晰地表达出了这三个字。
无声无息,花蓉钰依旧读懂了那唇角吐露的嘲讽。虽然面部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可她的微微绷紧的身体还是出卖了她此时此刻的心绪。
眼神更冷了几分,此刻的花蓉钰哪里还是那个惯常都带着温润笑意的人?
“你若不死,我也许会后悔。你懂。”花蓉钰寒冰般的呢喃划过奚芷凝的耳畔,低沉沙哑,像是在给奚芷凝一个解释,又像是在说她服自己。
奚芷凝一怔,望向花蓉钰的眼神多了一分她自己都分不清的复杂。
无头无尾的话,奚芷凝却听懂了。
刚刚走到山洞角落里沉默的片刻里,她除了懊恼自己突如其来的不受控制的心绪,还有一个想法便是扼杀。
一个自己无法控制的变数代表的危险,远远超过了她能想象的。然而,扼杀最简单干脆不留后顾之忧,让危险彻底消失的方法,只有一个。
杀意,她也有那么一瞬间划过心底。若不是身体虚弱无力,她是不是会采取和花蓉钰一样的方法?
答案是什么,奚芷凝说不清。或许,她采取的方式比花蓉钰更狠绝也未可知。
既然如此,那她对花蓉钰喃喃自语般的话,还有什么好说?
难道她还真的天真地以为之前花蓉钰救她不是有所图?还是她并不想要花蓉钰的命?
自嘲地笑笑,奚芷凝不奇怪花蓉钰的做法,怪只怪她竟然有瞬间的迷惑,错失了先机。
事已至此,不是你死便是我活,奚芷凝想不出第二个选择。杀气从奚芷凝身体里升腾起,迎向花蓉钰的杀意。
既然掩饰无用,她又何须再掩饰隐藏。
两股杀意碰撞,无声无息,没有硝烟,却惊心动魄。四目相望,两个相互要至对方死地的人,眼眸流转间却是惊人的心意相通。
对的时间,遇上对的人,那是一种幸福。然而,错误的时间,遇上对的人,只是一场无可挽回的悲伤。
一个人孤独,两个却寂寞。或许,就是此刻两人心底的心情。
“早死早超生吧。”奚芷凝嘴角露出苦涩的笑,像是放弃了挣扎。
可正是此时,变故突然而生。本来被花蓉钰卡住咽喉奚芷凝,她的右手手腕力道却突然增长,在花蓉钰没有防备的瞬间,她左手闪电般抬起如同夜鹰般迅速地卡住了花蓉钰的咽喉。
奚芷凝的速度实在是太快,力道又出乎花蓉钰的意料之中,让她根本来不了闪躲开来。
当然,奚芷凝也付出了代价。她左手爆发出力道后,握紧花蓉钰手腕阻止她收紧咽喉的力道消弱了半分。
别小看这半分力道,花蓉钰本来还不能全部收拢的指尖渐渐有了收拢的迹象。
当然,花蓉钰此刻也不轻松,因为奚芷凝的左手也如同她一般地在收拢,卡住了她的咽喉。
花蓉钰不得不动用她的左手宛如奚芷凝那般阻止她收拢的指尖。
相同的姿势,相同的手法,竟然是同归于尽的方法。
花蓉钰的手渐渐收拢握紧奚芷凝的咽喉,而这一过程中,奚芷凝没有放弃任何一次可以挣脱的机会,不仅如此,她漆黑深邃的眼眸还一瞬不瞬地望着花蓉钰。
没有妥协,没有祈求,没有怨恨,有的是如同火光般耀眼的色彩。
明明是漆黑一片,明明是黝黑的眼眸,花蓉钰却看出了仿佛燃烧着火焰的色彩。
孤寂又耀眼的色彩。
花蓉钰的心一动,握紧奚芷凝咽喉的指尖也似乎产生了宛若麻木般的痛楚,不是特别强烈,却缠绵不绝。
很奇妙的感觉,呼吸快要消散,然奚芷凝却感觉她和花蓉钰在四目相望的瞬间,像是看透了隐藏在暗夜深处的花蓉钰,又像是看到了阴影深处的自己。
奚芷凝感觉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微弱,若不是强大的意志力支撑着她,她恐怕早就坚持不住了。
一秒,两秒,还是更久。奚芷凝分不清,她只感觉头昏沉的厉害,黑暗似乎就近在咫尺。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暗无天日的房间里,潮湿阴暗,带着永远散不去的霉味。
高高挥舞的皮鞭,满是伤痕的指尖,数不清的毒药留下的痛楚在身体里肆意……
“不…”奚芷凝失声力竭的喊,然而山洞里她传出来的声音却是沙哑低沉到几不可闻。
有温润液体从奚芷凝眼角滑落,溅到了花蓉钰的指尖。
花蓉钰的心猛然抽搐,又是那种不可控制的陌生情绪,生生地穿透了她的理智,搅动了她牢不可破的意志力。
花蓉钰收拢的指尖瞬间停顿,直到她的手腕处被奚芷凝尖利的指甲刺入,她才惊觉她竟然又走神了。
“头,这里搜过了,没有人。”
“这边也没有人,估计是离开这片树林了。”
“坏了,我们肯定是上当了,我们往树林外追。”
不大不小的声音瓮声瓮气地隔着山壁传来,仿若黎明前的曙光照耀着奚芷凝。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在她眼前模糊,快要失去意识前,她感觉到花蓉钰的手微微停顿了,然后她就听到了山洞外隐约的对话。
一阵急促离开的脚步声,四周又再度陷入了夜色的幽静之中。
若是之前奚芷凝听到了远去的脚步声,肯定开心,可现在她却高兴不起来。
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她握紧花蓉钰咽喉的手缓缓落下,她知道,她已经消耗掉了她所有的力气。
死亡,就如此地接近她。奚芷凝放弃了最后的挣扎,不是不想,而是无能为力。
缓缓地闭上眼睛,奚芷凝等待着最后的黑暗来临。
或许,死亡也是一种幸福。没有死去的勇气,可以被宛如自己一般的人扼杀生命,也算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了。
说实话,她并不恨花蓉钰,在被关押在那阴暗潮湿的小房间里,她不止一次想到过死亡。
看不到尽头的折磨,日日夜夜被毒药消耗着身体最后的力气。然而,每当身体沉入黑暗要融入夜色的时候,心底涌动出一丝不甘。
仿佛,还有什么事情等着她,仿佛还有什么未了的牵挂。就是这样的一丝不甘,让她熬过了在小黑屋里半年。
半年后,她被挑选出来,走出了那间可怕的不见天日的房间。据说,只有通过这样考验的人才有资格学习后来的琴棋书画,学习权谋之术,才有资格走出困扰着她的那片看似美丽却实则肮脏的庭院。
她还记得那一天,那是半年后她第一次看到黎明前的佛晓。黑夜前的黎明,晨曦的光亮透过指尖落到她眼底,是那样的动人心魄。
可惜,也许再无法见到样的美景了。奚芷凝带着最后的遗憾,指尖垂下朝着冰冷的地面滑落,撞向了之前封闭山洞滚落下来尖锐石子上。
钝痛从手腕处传来,奚芷凝知道手腕肯定受到了不小的伤。然,她都要离开这个尘世了,这样的伤痛有没有似乎也并不再重要了。
当最后一丝力气耗尽后,她知道所有的遗憾和不甘也将消散无痕,她会得到解脱。
死亡,不可怕。可怕的只是等待死亡的漫长毫无边际的时间。
牵动嘴角,奚芷凝勾勒出一抹浅淡的笑,宛若清风般漂浮,宛若明月般皎洁,让她整个人像是山间清泉般纯净无暇。
花蓉钰一瞬不瞬地望着奚芷凝,她望着奚芷凝的眼眸复杂而深邃。最终,她的手缓缓离开了奚芷凝的咽喉。
“也许,终有一天我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奚芷凝彻底失去意识前她隐约听到了花蓉钰那句似解释又似自言自语的话。
落花飘摇东风起,流水悠然西方去。
不是不怜惺惺意,怎奈相逢未适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