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下众人先是面面相觑,旋即抱团的抱团,独杠的独杠,散阵投巢去了。
长风玄手攥着折扇背在身后,踱步走向那片木屋群,寝室没有进行划分,这可真是难倒她了。
她本是想独占一个寝室的,但走近才发现早已没了空寝室,怪她走得慢咯?她决定不争不抢,先去悠然楼打探打探情况,寝室嘛,最后哪间空了便住哪间,反正不能独占,住哪都一样。
长风玄信步走入悠然楼,里头几乎没人,想来旁人都是先安置好住处,再来熟悉校场,她却是反其道而行之了。
一楼大堂井然有序置着上百张桌子,每张桌子旁配二十把椅子,一层可容纳约莫两千人。从大堂右侧纸窗往外看,隐约看到庖屋,里面几十名庖人、厨娘正紧锣密鼓地准备今日的午膳。
一层一层往上走,每层楼外是回形走廊,六楼便是顶层,此后一日三餐将在此用膳,万人同时用膳,届时必定人头攒动,热闹非凡,有无本事做到有条不紊就不得而知了。
在悠然楼顶层外的回廊遥望,晴空万里,穴湖碧波荡漾,景致赏心悦目,风光旖旎,越看越令人身心安宁,心中烦闷渐散,长风玄阖眼深吸口气,这倒是个赏景的好去处。
龙吟山庄处于穴湖中央,犹如猛兽蛰伏在烟波浩渺的湖面,静谧无争,然则平静之下隐藏着的又是怎样的暗潮汹涌?当真有叛徒吗?他离开了吗?叛徒藏在哪一副面容之下?倘若叛徒不存在,裴篱难不成人间蒸发了?一条条线缠绕铺展,怎么理也理不清,像一张网把她从头到脚罩住,拼命想找到出口,最终却越缠越紧。
长风玄胸中郁郁烦闷,暗暗下定决心:“定要寻到突破口!”
踱完悠然楼,需去寻个寝室落脚了,否则夜里连睡觉的床都没有。
迤迤然回到木屋群,越过一间间木屋,又越过一排排木屋,长风玄内心一个“咯噔”:“不会没空床了吧!?大爷的,裴门管事怎么安排的寝室!”
最后一排木屋已行过大半,只余下最后四间木屋,长风玄不由扶额,倒数第四间,扭头瞅了瞅:我天!有空床铺!
尽管内心激越,面上仍需维持从容,她缓缓走进木屋,屋内同窗目光如刀“嗖嗖”朝她射来,其中一个容貌清秀的姑娘一下坐到空床铺上:“这床铺有主了!”
长风玄暗恼,走到腿都酸了,好不容易逮到无主的床铺,竟然拿不下?她莞尔一笑:“一床装不下您,得要俩?”
听得此话,有人忍俊不禁“噗呲”笑出声来,那姑娘胀得满脸通红,嘴唇嚅动着想反驳,临了气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狠狠跺了跺脚,眼睁睁看着长风玄转身大步离开。
再走过两间满铺的木屋,长风玄觉得今夜睡床这事有点悬,不禁回想方才溜达过的地方有无哪处适合露宿的。
走到最后一间木屋门前,她深吸口气,视死如归般瞥了眼屋内,左、右首各摆有两张床,四张床有三张已经收拾妥当,剩下右首里侧一张空荡荡的床,空!荡!荡!的!床!
长风玄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下坐在空床上,像是要烙下属于自己的徽记。
撂下包袱后,她在寝室内转悠了一圈,靠近后门处置有一张四仙方桌,配四张凳子,应是标配,一路过来所有寝室皆是如此。
出了后门,右侧是浴室,左侧算是长廊,嗯……不算长的长廊,因是最后一排木屋,长廊外头便是种满花草的空地,稍远处能看到校场周边的古树,景致尚可。
其余三人不在木屋内,长风玄确实逛累了,床也没顾上收拾整理,直接躺倒沉沉睡了过去。
待长风玄醒来,天色微沉,纸窗透出暮霭的紫红,乱逛一通及没用午膳的结局往往十分凄凉,她已经饿得腿脚发软,加之床铺尚未拾掇,倍感头疼。
一阵脚步声逼近,长风玄赶紧起来扯了扯睡皱了的衣摆,整理好着装,准备与同寝室的同窗来个正式会晤,毕竟她来时没瞧见他们,这算是几人的第一次晤面。
三人陆续迈入门槛,其中一人她认识——裴铭,这得多深厚的缘分才能让她走完所有木屋还能碰到他,这该死的缘分,害她腿都快走瘸了,还不如当初就让裴铭帮她留个床铺!虽心中腹诽不已,脸上仍是一派淡然。
居中的公子仪表堂堂,诞姿既丰,世胄有纪,确乃恂恂公子,但他目光坚毅,下颌线紧绷,唇习惯性抿着,俨然是武林中的所谓“正派人士”,做事必定一板一眼,长风玄瞬间给他贴了标签:太无趣,须远离!
另一位姑娘明眸皓齿,亭亭玉立,着竹青纱裙,绷着张小脸,眼中满是桀骜不驯,但眼神和善,目光澄澈,都说眼睛是心灵之窗,可见此人心地纯良,值得结交,这类人深交后有难她会替你挡,有事她也真上,这才是挚友的典范嘛!
裴铭见她站得笔挺,当即快步走向她:“阿岚,你终于醒了!我还怕你昏厥了,我们用完午膳回来看你躺在床上,本想让你先去用膳回来再歇息,但怎么唤你都不醒。”
长风玄嘴角抽了抽,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本是在冥想,许是冥想过程中意识到环境陌生,所以身体下意识停止冥想,但意识又无法脱离冥想状态,这过程比较复杂,等日后空闲再与你详谈。”
裴铭不疑有他:“你下次冥想可与我一起,我给你守着。”
长风玄耳根有些发烫,沉重的罪恶感压在她心头,压得她都不敢直视裴铭的双眼了,只得话题急转:“你们这是用过晚膳了?”
“嗯,我们才用过晚膳,我瞧你一直没起来,给你带了晚膳,快吃吧!”
她轻咳一声提醒道:“阿铭,烦请你为我引见一下两位同窗。”
裴铭似乎才想起有其他人在场,脸上浮现出些许局促,他看向另外两人道:“她姓长风,名玄,字岚尘,嗯……她是姑娘,同住时多有不便,我们作为男子,理当多迁就她们些。”最后一句他是对着柳岄讲的。
“不必、不必,既是来习训,苦点累点不算什么。”长风玄。
“在习训营中,苦累必然无法避免,何须迁就?”居中公子。
长风玄与居中公子同时开口,话音一落满场寂静,落针可闻,居中公子没料到她会说出“不必”,长风玄同样没想到他会说出那样一番话,对此她倒是很看得开,本就没打算与他深交,因此并不介怀他的话。
她嘴角一扬,笑得灿烂无比:“有道理!我无需他人迁就,但也别指望我迁就他人。我这个人吧,随性惯了,若是有人试图在寝室内要求我按他的行事风格做事,别怪我不客气,我这算是先礼后兵了啊!”她斜睨着居中公子,是不介怀,但也不忍着,谁怕谁?
目光不移,语气放柔:“阿铭,这位同窗是哪个大门派的贵公子?我迫不及待想要结识!”“迫不及待”四字讲得咬牙切齿。
裴铭有些牙疼,这发展不太妙啊,他示意居中公子道:“阿岚,这位公子姓柳,名岄,是绵州柳氏宗族子弟,”又示意那位姑娘,“这一位姑娘姓柳,名蛮,是阿岄的堂妹,她年纪比较小,刚满十四,本不打算让她进习训营,但……”
话没说完,柳蛮便迫不及待插话:“是我自己坚持要来的,家人不同意也没办法,来习训营远离管束,还可以结识江湖好汉,我可不愿错失这机遇!”说完还一脸傲娇地刮了下鼻子,长风玄觉得她怪有趣的,未来的寝室生活大概不会太糟。
长风玄拱手朝柳蛮施礼:“柳姑娘,日后请多指教。”
又对着柳岄略一颔首:“柳公子,日后也请多指教。”最后“指教”二字加重语气。
柳岄心想:得!开罪她了!
柳岄与柳蛮随即拱手还礼,柳岄礼数周到,似是对长风玄的无礼毫不在意。
同寝同窗的第一次会面,在尴尬且暗地埋下了仇恨的种子中落幕。
卯正时刻,长风玄就听到寝室内有轻微响动,她没睡够,不想动,眼睛撑开一条缝瞧了瞧,天色暗沉,透过纸窗的幽光,看到响动来源之人正在更衣,柳岄早起是要与朝曦肩并肩吗?他也灿烂不过阳光啊!这人也忒不厚道了,旁人都睡着呢,他非得早起,还把她吵醒了,长风玄痛苦地把被衾一扯,盖过头脸继续睡回笼觉。
半个时辰后,寝室内的另外两人陆续起来,整理床铺的整理床铺,洗漱的洗漱,吵得长风玄再也无法赖在床上,她终于一鼓作气爬了起来,用力抹了一把脸,将被衾搅成一团抛到床角落,整理床铺什么的,不需要!到夜里叠好的被衾与搅成一团的不都是摊开了用,费那事干嘛。
长风玄取出一套长袍,信步到浴室,洗漱完换上,随后慢悠悠出去,坐在桌子旁为自己沏了一壶茶,也给裴铭和柳蛮斟了杯茶在桌上,看他们忙忙碌碌,似在欣赏一幅美景。
裴铭看着起得比他们晚,此刻却坐着品茶的长风玄,再看她凌乱的床铺和神清气爽的装扮,一脸不可思议:“阿岚,你这便整理好了?”
柳蛮抬眼瞧了下,笑得意味深长。
长风玄颔首:“好了啊!我身上哪儿不妥?”
裴铭看看她的床铺,实在太凌乱了,他光瞧见都觉得难受,欲言又止,想去帮她叠被衾又觉得不妥当,毕竟她是姑娘,男女有别,最终只能将内心的心痒难耐克制下去,不看!就当没这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