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外,青天白日,万里无云。
今日天气不错,曜日即为盛阳,此时祭祀最合适不过。
周喆五更天便已起身,换上了主祭的明黄色祭袍,头戴白羽冠。
待巳时一到,跨步登上祭台。
祭台之上所有祭祀用品都已准备完毕,祈祷果实丰收的祭文也已端端正正摆放在祭台中央的黄金支架上。
祭台下方右侧的空地上,站着五十人,皆是今次丰收祭争夺赤色厘子的祀者,而祭祀台前方则摆放着一排排的桌子与座椅,上边坐着的则是祀者们的亲眷又或者族中长辈,这些都是各城郡中身份不凡的人物,身旁还跟着不少仆役丫鬟们在旁伺候。
而另一侧,所有的祭品也都被赶到了一块,乾祭从囚车上下来,手脚上戴着镣铐;坤祭则被婆子们从帐篷里拉出来,排成了五排。乾祭在左,坤祭在右,均立在关押祭品的围栏内,后方有一群守卫将他们团团围住,和祀者一样,祭品都能够前无遮拦的看到祭台,不过祭品与参加丰收祭的祀者中间都隔着一大群围观者,彼此都无法看到对方。
周喆拿起高香,朝着天地跪拜了三次,起身净手后拿起祭文面对众人开始高声朗读。
宋良宵站在下方,如同按下静音件,一个字都不曾听进。她呆呆站着,脑海中正在不断回放着自己前二十八年的平凡人生。
她出生在一个很普通的工薪家庭里,上边还有一个哥哥,父母还算恩爱,家里不穷也没有大富大贵,这样的家庭在国内一抓一大把,没有任何特别。
而宋良宵本人也非常普通,普通的样貌,永远是在中游的学习成绩,没有特长,什么都学过一些,但都只会皮毛,没有一样精通。磕磕绊绊考上一个普通二本,分数只够选个普通的专业,毕业后面试了十几家单位才找到一份销售助理的工作,三年里跳了两次槽后才找到一个比较稳定有一定上升空间的岗位;在感情上她的经历则更简单,与恋人唐城青梅竹马,从小学起就是同班,大家都住在一栋家属楼里,关系非常好,等到情窦初开的年纪,彼此都互生好感,高中毕业后两人迅速确定恋情,大学他们都在同一座城市但不同学校,经历了四年的大学恋爱后,迎来的是五年工作四年异地的磨合与考验,等克服了零零种种的困难,经过深思熟虑后他们终于决定了要结婚,紧接着买房装修,挑选酒店婚纱,整个过程可以说顺其自然一气呵成。
像她这样平凡的人生要是写成小说,大概只能用乏善可陈去形容,满大街相似的人,根本不会有人愿意去翻阅。
但宋良宵却并没有觉得这份简单平凡有什么不好,相反她非常满意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在她看来人生不是小说并不需要很多的起伏与精彩供人去欣赏,在随着年岁的增长,她更是越来越体会到平淡就是种福气,没什么能比家人、爱人、自己的平安健康更重要了。
就连单位里的一些同事也会坦言羡慕自己,好友更是直言在当今如此复杂浮躁的社会中能拥有一份简单平淡的幸福生活是多么的难能可贵。
宋良宵一直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她有爱自己的父母,还有一个愿意与自己携手一生共同奋斗的唐成。她甚至还规划好了结婚后的生活,和唐成每个月去看几次电影,每年什么时候去旅游,又要在什么时候要个孩子,她相信自己有能力继续过好这样平淡又幸福的生活,哪怕会遇到波折,大概也不过是生命在走向衰败过程中每个人都要面对的生老病死罢了,但她不害怕,她要慢慢的陪着父母唐成一起变老,直到走完自己的一生躺到棺材里。
可现在呢?命运却是给她开了个非常可怕的玩笑,不过是在出租车上小睡了一会,再醒来时天地置换,她被命运无情的丢到了一个既陌生又可怕的异世里!
哪怕至今已在鬼门关前走过几次,她也还在恍惚不敢确定自己到底是在现实还是噩梦。
接下来要怎么做,宋良宵不知道。
严箐是给她指了一条活路,但就凭她现在这副身躯,以及她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一切都无从下手。不是说喊喊口号,咬咬牙就能够意志坚定犹如神力加身在绝境中找到出路,正常情况下一个人所有的底气皆源自于自身正确的认知与匹配的实力,最后再加上一点点的运气。
宋良宵没有,对这方世界既不了解也无实力,可能连那一点点的运气都不存在。
自己真的能抢到赤色厘子活下去吗?
祭台上周喆祭文吟唱完毕,护卫上前将所有的祭品都赶到最前方,拉开分隔中荒山异兽区的栅栏,宋良宵被人推挤着,只能被迫停止思考。
“呈祭品!”
伴着周喆的一声高喊,前方栅栏被打开,身后守卫用刀剑在后方指挥着,将近百名祭品全部都赶入了中荒山异兽区内。
栅栏关闭,一排排弓箭手从后方鱼贯而出,整齐划一的站在栅栏后方,将手中的弓箭举起,瞄准了所有的祭品。
“所有人!统统都往前走!后退一步,杀无赦!”
凶狠的声音响彻在所有人耳中,如同待宰羔羊的祭品们不敢不当一回事,哪怕带着镣铐,也都默默的在往前走,不少乾祭开始暗自打量起四周的环境,寻求任何可以逃跑的机会。
宋良宵也被迫跟着人群在动,她越走越是心慌,最后忍不住的略微回头看了一眼,在看到栅栏后方整齐划一举着弓的弓箭手后,是惊得赶忙收回视线。
别看现在所有祭品走在一片看似开阔平静的草丛中,但这里生长的野草足有半人高,层层叠叠累加在一块,下边也不知隐藏了多少看不见的危机。而且这里也实在太安静了,明明是异兽区,可他们行走已经有小半柱香功夫,就连一只昆虫都看不到,诡异的气息扑面而来。
宋良宵精神高度紧张,她不断左右张望,试图从周围人群中找寻前几日看到的那个眼神明亮的少年,只是不知是野草太高还是少年所在位置比较偏,她始终没能从那些戴着镣铐的男子里找到少年的身影。
她还看到了豆蔻,受伤的豆蔻虽然在帐篷里养了几日,但是却未得到很好的治疗,她肩膀上的伤口已经化脓,此刻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神志似乎不也是很清醒,看样子应该是发烧了。她拖着身体在走路,被野草绊着每一步都摇晃不稳,落在坤祭队伍最后的位置,盲从的跟着大队伍。
白篙与丁香则在队伍中间处,她们和宋良宵一样紧张的环顾四周,面露惊惶之色,应该说所有的少女都非常的紧张恐惧,生怕草丛中会冒出什么奇怪的野兽一口将她们给吞噬!
沙沙,沙沙……
似乎开始起风了,野草随风摇摆,发出细细声响,原本寂静的草丛好似活了过来。
也是此时,有什么在草丛下从四面八方穿梭而来,很快一声凄厉惨烈的尖叫划破耳膜:
“啊啊啊啊!!!”
是豆蔻的声音!
宋良宵猛的回过头,瞬间她看到了宛若恐怖电影里的一幕:
数十只小臂大小的的透明老鼠不知从何处钻出,全部都压在豆蔻身上啃食着她的身体!
它们身躯都是透明的,能够看到肌肉下汩汩流动的血管与内脏还有森森的白骨,既恶心又恐怖!也正因为它们身体是透明的,透过皮骨间的间隙依旧能够清楚看到压在它们下边的豆蔻身躯被一点点啃食的过程,血肉坑洼不平的在减少,然后是内脏,眼睛,脑浆,每一口都是鲜血飞溅,血花全都溅在老鼠们透明的身躯以及地上,渗出了一滩血红色水洼。
短短数个呼吸功夫,宋良宵见证了一个妙龄少女活生生被啃成一副白骨的地狱景象,她脑海中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断了。
“啊啊啊啊!!!”
尖叫声如同风暴瞬间炸裂开来,不是一个人,是几乎所有看到这一幕的少女们都在尖叫!
乱了慌了!失去理智的祭品们四下疯狂逃散,还有不少祭品因为恐惧而乱了方向直接朝后方跑去,但在下一刻,一支支利箭横空出世,贯穿了他们的脑袋与胸膛,侥幸没被射中的是吓得立刻转换方向,而倒下的尸体则被一群群蜂拥而至的骨鼠群瞬间给淹没。
宋良宵这会亦是发了狂的朝前奔跑,早在被赶入草丛时,她还心怀侥幸,天真的妄想会有那么一线的生机,她妄想可以冷静,妄想着有勇有谋……直到豆蔻被分食惨死于眼前时,她才真正领悟到祭品的含义以及死亡降临时的绝望,什么冷静,什么计划,什么狗屁奇人统统都被抛在了脑后,剩下只有恐惧在驱使着本能去逃离!
在现代和平社会建立起的安全感一刻完全被颠覆!理智瞬间被摧毁!
但这不能怪她,她已经很努力在调整自己了,知道穿越时她还能撑,遇到异兽袭击时也还能撑,就算被人威逼压迫时她也还在硬撑着,哪怕思想已经摇摇欲坠,终究也还是跨过了这些槛,如今在直面了更残忍的死亡后,她终是撑不住了。
慌不择路中她能感觉到四周一个个的身影都在不断被扑到,救命声惨叫声,声声刺激着她的耳膜!很快就连最后的思考的能力也都丧失,脑海中只留下一个绝望的:跑!
快跑!无论去哪里,只要离开这个恐怖的草丛炼狱怎么样都行!
她宛若一只受惊的猎物横在草丛里冲直撞,看到骨鼠就躲避,失去思考的她自然也就没有察觉四周的骨鼠似乎在有意识的在驱赶她,将她朝着着草丛最深处引去……
骨鼠的捕猎已经开始,后方那些祀者早借着第一个祭品倒下的间隙,纷纷都跨入了异兽区,朝着山林深处赶去。
祭祀一般会在果实成熟前几日举行,以给大家充足的时间寻找奇树。祀者手中都握有地图,能够清楚知晓奇树的位置,等赤色厘子成熟那一霎,便是真正残酷的斗争开始之时。
草丛内活祭品不断被扑倒啃食,祀者们一步也不敢多留,铆足力气穿梭于其中,敢于到异兽区闯一闯的人多少都有功夫在身,运气不好被骨鼠缠住的也就只有三、五人,骨鼠们不但喜欢嫩肉鲜美的少女,也喜欢奇人资质高的人类,不多会这三五人在与骨鼠周旋中出现了伤口,只要身上被咬伤口超过三处,他们便迅速撤离,毫不留恋立刻逃出异兽区回到营地进行包扎治疗。
逃离也就意味着失败,失去了竞争的资格,保住小命同时这几名祀者也倍感丧气,但最终他们还是没有勇气再冲入异兽区,奇人虽好,但也得有命去争,实力不济就该及时退出保命。
不到一刻钟,那些借祭品摆脱骨鼠的祀者都陆续脱离骨鼠地界,进入到更深处的山林。
草丛处的啃食声逐渐开始减小,直到许久后所有野草停止晃动一切又都恢复平静,除了某些区域的野草上能够看到各种不规则的红色液体,与最初进入时没有任何的区别。
至于那些散落在草丛深处近百具尸骨将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沉入烂泥中被掩埋腐蚀,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没错,赤色厘子的灵感来源就是车厘子,某写的时候正好在吃车厘子,嘿嘿,索性就用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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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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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