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匣香 第2章 第二章

齐鬙殷未曾料想晓颦肚中心思，只依然寻个理由去见自己未来的妻子。

“崔妈妈，你看齐家公子越来越不像话，眼直直地只差没钉根钉子。”鲁晓颦见齐鬙殷伸个脖子，呆头呆脑地朝自己望去，心中厌了大半。

本想挨着面子作罢，可齐鬙殷见到鲁晓颦的眸子透着火儿，非但不恼，还笑语盈盈。让鲁晓颦笑不得气也不得。

“你怎么也不避嫌？如今你我都是大人了。”鲁晓颦似乎没有看见崔妈妈铁青的脸色，自顾个地询问齐鬙殷。

“你不看我又怎知我看你？”齐鬙殷有心戏弄鲁晓颦，也就不在意其他干扰。

“你真失礼！”

鲁晓颦小脸气得鼓鼓，腮帮子像吹气的金鱼。齐鬙殷见了异常得意。

及至晚上，齐鬙殷想起鲁晓颦的模样不觉更加有趣，以后结婚和这样的伴侣一起生活，指不定生活红橙黄绿青蓝紫各色都有，枯草叶般的日子大约是没有了。“桃花开东园，含笑夸冬日。偶蒙春风荣，生此艳阳质。”鲁晓颦的美也大致如此吧。

陷入恋爱里的人神情总与常人不大一样，齐鬙殷端着饭碗、和人说话都是咪咪地笑着，有时又隔道雨雾的愁苦，原本聪明的一个人现在也变呆了。他的叔公看穿了侄孙的心思，择了黄道吉日特地置了一大批厚礼前去提亲。

齐哲程虽是齐鬙殷的叔公，其实比齐鬙殷的父亲还小个三岁，十三四来岁就弃文从商，当时他的父亲齐恩荣还未过世，看到儿子不成文要去经商丢老祖宗的脸，气得拖着拐杖打地，命儿子下跪认错。倔强的儿子看见父亲老迈，表面答应不再干这辱没斯文的买卖，背地里依然我行我素,做着丝绸布匹生意。慢慢生意也大了。

清政府倒台后，齐鬙殷一家日益败落，全仰仗他这位叔公接济。话说这位齐哲程早年娶了位门当户对的小脚姑娘刘氏，性格纯良，虽生得不是万分美丽却别有风韵，手扶膝间，此女娇憨顿生，前仰后合地笑的颤花乱坠。识字不多，说话泼辣有趣，张口一出，一大堆俚语浑话，据说是从打小伺候自己的奶妈子那偷来的。齐哲程得到刘氏像得到世间难见的珍宝，早晚捧着。齐哲程的父母齐恩荣和戴娇娥讨厌刘氏，见不得她在自己面前出现。刘氏早上请安，晚上和女眷用饭都遭诟病。鲜活的一个生命两年之内枯萎、花落，没有留下一男半女。像是发泄自己心中的郁气，齐哲程没有再娶。偶尔也只是泛舟狎妓，或者掏出刘氏模糊的旧照怀念斯人。齐鬙殷打小就被齐哲程当成亲儿子待，现在猜透齐鬙殷的想法自然也就想着为孩子促成良玉之事。

鲁绍凫得知齐哲程光临，立即从内堂抱拳迎接：“叔叔远道而来，晚辈恭迎来迟，还望见谅。”

此时丫环芮则端上屯溪珍眉搁置四角起托的茶几上，薄翼的紫金砂杯沿卷去一个缺口，如池塘绿荷卷叶未有张开，犀魄的内壁盛装的黄色茶汁舞弄些绿光，对于鲁绍凫尤爱舞文弄墨，齐哲程一直觉得精细过头，他撒开青色长袍，端坐雕刻蝙蝠紫檀香木的靠椅上，徐徐吐语：“一直忙于生意，原本想早些过来拜访，但是踌躇会惊扰府上，因此时至今日才登门拜访。”

鲁老爷圆光的脸上晒出几丝红润，恰如春风中随飘的柳絮，奏歌自己的得意，他装势称道：“不敢！”

齐哲程也未回闪，直接了当说：“实不相瞒我这次造访实则是为我的孙侄，他与贵府千金从小结的娃娃亲，如今鲁姑娘已到二八碧玉年华，我侄孙也近弱冠之年，二人青梅竹马，脾性都是知根知底，你我二家又是故交多年，委实内心想早日结为亲家，以了心事。”

鲁绍凫眼角尖尖的内红色彩更淡，拉长的单眼皮眼睛内含着明珠般光亮，原本顺着鼻梁拱起的波浪瞬间拉平，脸色僵了一瞬间又还原，他笼起袖子，似有似无地瞟向下座的齐哲程，笑着说：“叔叔说的是，晚辈也有这份心思，不过看着孩子还小，就想等她再年长些谈论婚嫁。”

“也不小了，16岁该是嫁人的时候了。”齐哲程装作没看见鲁绍凫的异样，罔顾自说。

鲁绍凫没奈何只得耐着性子和齐哲程应酬。

余晖倾斜，阴暗的客堂上浮起少许昏黄，鲁绍凫陪笑说：“容晚辈做周详考虑，再答复叔叔。”

齐哲程告辞后，鲁绍凫手拿清单看着齐哲程送来的彩礼，一把又丢向老管家娄四，说：“你把齐老爷带来的东西点当好，放置库房去。”

大太太董碧婉的卧房内——

鲁绍凫站着由董碧婉解去长袍衣扣，脸色愠怒：“齐家太不像话，自持当年在光绪爷的那点子作风拿到我这摆官腔！齐哲程是什么货色！不过是一个买卖人！”

“我听人说齐家现在都已经穷途末路，他们每月使得月钱还不如我们府里头几个下人的。 ”董碧婉俊俏的嘴唇一抿，唇下刻出豆荚儿的弯子，眼神愈发精神。

“老爷，您何必为这事生气。他家还不是没有下聘！不过纳个采而已，您是留洋回来的，见识比一般读书人多几分，何必与他人计较！”

“鬙殷这孩子看着是招人疼的，样貌也与我家颦儿相配，只可惜他是妾氏生养的孩子，虽扶了正做了续弦的，可怎么能跟我们这样的家庭结亲呢？”晓颦的母亲的脸上清白得没有一丝痕迹，这声音也虚若缥缈地散在交叠的瓦片上，声音不大却有力。

鲁绍凫闻言点了点头，很奇怪鲁绍凫做事从来不征求妻子的意见，唯独这事他完全听从了董碧婉的话。

董碧婉除去鲁绍凫袍子，搭在衣架上摆放整齐，回过身道：“都是陈年旧事，寻个理由推辞便是。”

鲁绍凫心里窝着的一团火被董碧婉的一席话泯灭，身体上下轻松许多，他从没觉得妻子这么贴心过，搂着妻子的肩膀大笑：“董卿真是我肚中的响应虫！”

董碧婉雅媚一笑，看着金匣子前堆积的黄玉翡翠没有回答。

纳采为旧时期求取婚嫁的一种。中国婚嫁旧习崇尚三书六礼制，所谓三书是指聘书、礼书和迎书，是婚嫁过程中所用的文书。而六礼是指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和亲迎。媒人在旧社会是一项被人看不起的职业。所以有部TVB电视剧把冰人（媒人）说得职业很崇高，受人景仰。那是不正确的。在这故事里用了首要的纳采，在《仪礼·士昏礼》有“昏礼，下达纳采。用雁。”是什么意思呢？就是男方向女方求婚，派个媒人以一只大雁做礼物，询问女方家愿不愿意。愿意的话其后才是“问名”。

至于主人欢迎宾客到家，遇到年长的，应该请他坐哪，有点疑问。如果是上座，又觉得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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