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林闻笛回去的时候,刚才还气鼓鼓的小姑娘已经坐在书桌前乖乖学习了。
听见门口传来的动静后,林闻弦并没有像往常那样,一见着她去找梁境生就抓着她问个不停,反而刻意无视了这件事,只是简单招呼她道:“回来了啊,快过来吃水果吧,妈刚削好的。”
看样子母女俩已经和好了。
压在林闻笛心上的另一块石头也消失了。
她的注意力被最后一句话夺走,忽略了自家妹妹的异常反应,脚步轻快地朝书桌走过去。
虽然她不迷信,但还是感觉今天好像真的是她的幸运日。
顺利的、不顺利的事都有了一个好结果。
一想到这儿,林闻笛开心地松了口气,却没有急着吃水果,而是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本子,递给林闻弦,说道:“这是我这几天做的攻略,你看看最想去哪儿。”
“攻略?”
本来可以出去玩林闻弦已经够满足了,没想到她还准备得这么充分,眼睛瞬间变得比台灯还亮。
她立马放下笔,接过本子,兴奋地翻看着,嘴巴也没闲下来,丝毫不隐藏自己的拍马屁能力,过分卖力道:“姐!要是今年的感动中国年度人物没有你,我第一个去举报组委会搞黑幕!”
林闻笛习惯了她的胡言乱语,没有附和,笑着补充道:“如果你有别的地儿想去也可以和我说,我明天再查一查。”
“嗯……不用了不用了,我相信你的眼光,直接在这里面挑就行了。”
这话虽然说得好听,可明显没有走心,因为林闻弦连头都没有抬一下,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攻略本子上。
见状,林闻笛摸了摸她的脑袋,没有再出声干扰她,坐在一旁做自己的事。
*
海洋馆的工作暂时告一段落,林闻笛忙碌的生活也重新空闲下来。
自从那天晚上和梁境生把误会矛盾聊清楚后,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恢复正常。
和之前一样,每天有空她就去隔壁串串门,有时候梁境生不在院子里,她就用手机和他联系。
这样的平静一直持续到周末。
而这也意味着林闻弦期盼已久的两天一夜之旅终于拉开了序幕。
经过一番讨论,她们最终选择的出行地位于隔壁市,大约两个小时的车程。
周六林国敦正好上早班,出门的时候顺道把姐妹俩送到大巴车车站。
下车后,林闻笛先去买票,林闻弦则是坐在候车厅里,抱着鼓鼓的书包,开始清点自己的“财产”,确定没有漏下什么东西。
尽管在做攻略这件事上,她没有贡献什么,但在其他方面,她还是做了不少的准备。
比如,昨天下午她就拿着旅游基金,去超市大采购了一番,而战果全装在了她怀里的书包里。
不过林闻笛不知道这事儿,买完票回来正好看见这一幕,意外又不意外,打趣道:“你这是去郊游么?”
“什么郊游。你啊,一看就是成天只知道读书,严重缺乏生活经验。”
一一清点完毕后,林闻弦拉好拉链,摆出骄傲脸,说道:“等待会儿你见识到山上的东西贵得有多离谱,就知道我多么有先见之明了。”
这话乍一听更像是为了她假公济私的行为辩解,但仔细想一想,也不是全无道理。
林闻笛无法反驳,见时间差不多了,便提上大包小包,给她打下手,恭敬地邀请道:“那走吧,先知。”
周一的好运气似乎到今天也依稀存在。
林闻笛很幸运地买到了最后两张九点出发的票,提前了十分钟上车,在选择不多的空座中挑了一个稍微靠后的位置。
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暑假快结束了,大家好像都不约而同地想要抓紧最后一点时间放松,车上坐着的大多数是带着孩子的家长。
一上去,闹哄哄的说话声扑面而来,比外面的蝉鸣还要热闹几分。
林闻笛小心地避开在座位中间过道上打闹的小男孩们,正往后走着,却没想到竟在无意间瞥见了一张许久不见的熟悉面孔。
她独自坐在最后一排,只留给人一个侧脸的轮廓。
尽管如此,林闻笛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她俩上一次见面还是她去海洋馆面试的那天。
对于这场偶遇,林闻笛很是惊喜,和林闻弦说了一声后,加快脚步走过去,主动和对方打招呼。
“侯亭?”
一听这声音,侯亭收回望着窗外的视线,回头看了看。
看清说话的人后,她的眼底同样闪过一丝意外,却没有林闻笛表现得那么明显,很快便恢复正常,半开玩笑道:“这次算是你跟踪我么?”
跟踪?
十分耳熟的用词。
好像在不久之前,这还是她最常和侯亭说的一句话。
林闻笛突然尝到了“风水轮流转”的滋味,又不好说什么,毕竟都是之前种下的果,于是忽略了其中隐藏的一点点报复意味,继续问道:“你一个人么?”
侯亭“嗯”了声,“你呢。”
“我和我妹妹一起。”
林闻笛边说边给她指了指前面的座位,本意是想给她介绍介绍林闻弦。
可惜当侯亭顺着她的手指望过去的时候,看见的是只有躲在座椅后鬼鬼祟祟偷看的人。
好在她完全能理解这番行为,自嘲地笑了笑,收回视线,感叹道:“看来你身边的人好像都挺担心我会带坏你啊。”
嗯?
林闻笛的重点放在了她说的这句话上,还不知道林闻弦被发现的事,慢了几拍才反应过来这话背后的深意。
她张了张口,想要解释,却被侯亭打断:“快回去坐着吧,马上就要发车了。”
闻言,林闻笛一顿,见她没有继续聊下去的意思,只能硬生生咽下已经到嘴边的话,讷讷地“哦”了一声,回到座位。
而林闻弦还不知道事情的后续。
她正深陷在偷看被发现的懊恼中,把脑袋当成了钻头,抵着座椅后背磨来磨去,却忽然感觉身侧的光线一暗,像是被人挡住了。
抬头一看,是林闻笛回来了。
她像是找到了依靠,赶紧凑过去,好奇道:“姐,那个人是不是就是上次我们在小区遇见的那个被家暴的女生啊?你们怎么认识的?”
上次这个问题被林闻笛蒙混过关,她没来得及细问,这次肯定要把握机会,好好问清楚。
不过由于其中有些事情太过复杂,就算全部说了,她也不一定可以理解,所以林闻笛还没想好要怎么和她解释。
最后,她只能尽量把答案简单化,回道:“上次不是和你说过么,她是严寒的朋友。”
“哦……”
林闻弦想起来了,脸上立马写上“我就知道”四个大字,评价也和上次一样:“果然,鬼屋先生的身边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人。”
奇奇怪怪的人当然指的是侯亭。
林闻笛一听,皱了皱眉,态度比上次强硬一点,不太赞同地纠正她:“以后不能乱评价不认识的人,也不能戴有色眼镜看他们,知道么?”
“我哪有乱评价。”
林闻弦不服气地皱了皱鼻子,拿出证据反驳道:“我也是根据我看见的事实作出判断啊,而且我的第六感可是很准的。”
“可是眼睛看见的也不一定是事实啊。”
林闻笛耐心地和她解释,说完,又发现自己好像有点太过武断,轻叹了一声:“不过我也不太了解她,就是觉得她应该不是什么坏人……”
“等等——”
原本林闻弦不打算再多说什么,可听到这儿,她忍不住打断,觉得自己有必要澄清一点:“我先申明一下哦,我只是说她有点奇怪而已,可没说她是坏人啊。”
“奇怪?哪里奇怪了?”
“你不觉得她整个人看上去特别无欲无求么?就好像经历过很多事,已经看透了这个世界似的。这一点简直和鬼屋先生一模一样!这个东西难道还会传染人不成?鬼屋先生我还能勉强理解,可是这个女生明明和你差不多大,为什么……”
林闻弦还在不停地分析着,殊不知身边的人早就没听了,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了其他地方。
这话突然点醒了林闻笛。
她回头看了眼一个人孤零零坐在最后的侯亭。
生人勿近的疏离气质将她和周围的人明确地区分开。
这下林闻笛好像终于有点理解林闻弦上一句话的意思了。
平时她只顾着关心梁境生,忽略了他身边的人,现在这样一对比,她才发现,不光是侯亭,严寒身上也有着相同的特质。
这时,正在长篇大论的人好像察觉到了她的分心,暂停了唠叨,不满道:“姐,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啊?”
“嗯?我在听。”
“才怪。”
不管怎么说,姐妹俩也朝夕相处了十几年。
林闻弦并没有被骗过去,一看她就知道她没有专心,还以为她不爱听这些话,于是懒得浪费口水了,果断闭上嘴巴,终止了这个话题,安静看小说。
林闻笛也没有追加解释什么,本来就没怎么收回来的思绪继续在上一个话题里飘荡。
时间和窗外的风景一起飞逝。
直到身边时不时传来咚咚咚的声响,她才稍微回过神,奇怪地循声扭头一看。
只见林闻弦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脑袋有一下没一下地撞在车窗上。
……
林闻笛被自家妹妹的马虎行为弄得哭笑不得,赶紧脱下身上的外套,叠好垫在车窗上,免得她磕着脑袋,不料反被窗外的景色夺走注意力。
不断变化的风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稳定地固定在一大片深浅不一的绿色上。
成群的动物逐渐出现在视野里。
车里的小孩子最先注意到这一幕,兴奋地闹腾起来,吵醒了林闻弦。
她揉了揉眼,第一反应是到目的地了,随意瞥了瞥窗外,等看清后,瞌睡全不见了,整个人顿时变得精神抖擞,紧紧地贴在车窗上,恨不得能马上跳下去,难掩激动之情。
林闻笛被她的情绪感染,替她理了理后脑勺翘起的头发,跟着看了会儿,说道:“这次你先委屈委屈,以后我再带你去真正的大草原。”
她知道林闻弦喜欢草原,可惜这次时间和资金都有限,没办法去太远的地方,所以只能采取就近原则,选择了这家最近十分热门的牧场。
反常的是,林闻弦竟破天荒地对这个美好的畅想不感兴趣。
“姐,你怎么还搞歧视呢,草原哪分什么大小真假。”
她回过头,扬了扬下巴,颇有志向地承诺道:“再说了,下次就是我带你出来玩儿了,地点我来定。”
这话似乎一下子把人带回到发生争吵的那个夜晚。
林闻笛手上的动作稍作停顿,表情略微诧异。
她没想到林闻弦会这样说,毕竟她以为当时饭桌上那些话只是说过就忘的气话,谁知她居然一直放在了心上。
看样子关于赚钱给她花这件事,小姑娘好像真的下定了决心。
欣慰之余,林闻笛又不免对她感到愧疚。
她现在才意识到,不管有心还是无心,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算伤口已经愈合,也依然会留下伤痕。
还等着被表扬的人却不知道她的心思,见她迟迟不说话,怀疑自己的能力受到了她的质疑,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问道:“怎么了,是不是不相信我的能力?”
闻言,林闻弦的目光慢慢在她的脸上聚焦。
“当然相信。”她回过神,笑着拍了拍林闻弦的脑袋,回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下次全交给你。”
“这还差不多。”
林闻弦轻哼了一声,对她的反应满意了,重新兴致勃勃地望向窗外。
大巴车继续在蜿蜒的山路上行驶。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左右的样子,它的速度减慢,驶进景区停车场,终于有了停下来的趋势。
见状,林闻弦彻底坐不住了,赶紧换到外面的座位上,没等车停稳,便已经提前做好了下车准备。
当车门打开的时候,林闻笛正在检查有没有东西落下了。
她刚想叮嘱林闻弦待会儿“慢一点”“注意安全”之类的,结果话还没说出口,对方就已经一个箭步冲到门口,迫不及待地跳下车,兴奋地活动着因为长时间久坐而有些僵硬的身体。
再一看,那些争着抢着在第一时间下车的全是平均年龄不到十岁的小孩子。
林闻笛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有追上去。
反正她不急于这一时,接着做没完成的检查工作。
见车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她才站起来,结果正好又和后面的侯亭撞上。
打照面的瞬间,关心的话不自觉地从林闻笛的嘴里蹦出来,问道:“你定了住的地方吗?要不要和我们一块儿?”
虽然是在山上,不过这里的住宿选择很多,除了可以在牧场里搭帐篷,享受露天野营的乐趣,还可以选择牧场自营的十分有特色的独栋木屋。
前提条件是,资金充足的话。
对于学生党来说,当然还是选择当地人开的高性价比家庭民宿比较划算。
遗憾的是,侯亭好像并不领情,语气不冷不热:“别这么关心不熟的人,还是照顾好你妹妹吧。”
“……”
林闻笛又被堵得哑口无言。
其实平时她也不是一个热衷交际的人,今天又接连在侯亭身上碰了两次壁,受打击之余,不免感到有些好笑,不知道对方是不是还在为了刚才林闻弦的偷看不高兴。
正想着,潜在嫌疑人的脸忽然贴在车窗上,眼睛里写满焦急,一边使劲儿拍车窗,一边催促道:“姐,请你动作麻利点!”
林闻弦现在只想快点放下行李,然后飞奔到草原上打滚。
谁知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好不容易等到自家姐姐下车,刚打算直奔民宿,她又在东张西望间瞥见一道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激动的心情顿时被大白天见鬼的惊吓感冻结。
林闻弦停下动作,瞪大双眼,连忙拉了拉身边人的衣袖,心情复杂地和她确认道:“姐……你看,那是鬼屋先生么?”
林闻笛以为她又在闹着玩,没把这话当回事,等在手机地图上搜索好了民宿地址后,才慢悠悠地抬头。
远处雪山高耸入云,山脊上一道道雪痕,沐浴在明媚的阳光下,反射出圣洁的光芒,用自然的画笔勾勒出一幅世界名画。
而从弥漫的雾气中走来的男人成了这幅名画的点睛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