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鹤将每天泡在藏书阁翻找先辈历劫的记载,时不时和鸯未眠积累一下情史的素材,见到帝扶月马上躲在书架上面,待鸯未眠确定了帝离月没有跟着时才跳下来,连梯子都不爬了。
帝扶月语气中好像出现了一丝震惊:“我从来不知道,原来离月也有能让人避之如蛇蝎的一天。”
想起自己口干舌燥嗓子冒烟的惨痛经历,戚鹤将到如今还心有余悸:“离月他……实力强悍。”
与帝扶月和帝离月的相处都还不错,只是前者露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又总作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戚鹤将和鸯未眠也拐弯抹角试探过几句,每当此时她都各种推脱,久而久之,二人也就索性不在意了。
不知帝扶月和帝离月说了些什么,他现在不会“丧心病狂”到半夜拉着戚鹤将给自己念书了,白日里也没再每时每刻缠在戚鹤将身边,后者只觉生活又有了盼头,空闲出来的时间偶尔研究一下种花、偶尔翻找一下书籍,多数时候是在随机挑选地点发呆。
哦,也不是纯发呆,一般还会伴随一句:“没有灵力的日子真是好生无趣。”
见他这样,鸯未眠找了一个机会问帝扶月为什么能用灵力,后者的回答支支吾吾连不成句,只说自己也不知道。鸯未眠不知道她有没有事瞒着自己,但那是人家自己的事,他总不能强求。他又看了看愁眉苦脸的戚鹤将,决定让对方自己消化。
反正一年也不长,忍忍就过去了。
“鸯鸯!”这天戚鹤将手里拿着一本书就朝鸯未眠跑来,“你看我找到了什么?”
鸯未眠偏过头去看:“什么东西?”
“这本书写的是神史!我在这里翻了这么久的书,全是写发生在人间的各种故事,这还是第一本有些正经东西的书!”
的确是第一本,不然那些看似正经的先辈历劫记也不会被戚鹤将当成情史材料了。
闻此鸯未眠也来了兴趣:“哦?这么稀有?那这本书写的是些什么?”
“还是个故事。不过这好像是真事,说几千年前有个人死了,魂魄缠绕在他女儿手上,散着光像水一样流淌……”
话到此戚鹤将顿了一下,鸯未眠很自然地接上话茬:“鸾翔神使?”
戚鹤将手上的金光缓缓浮现,而后脱手往书上凑了过去,随后兴奋得“上蹿下跳”。
戚鹤将把日渐活泼的鸾翔捞了回来:“……这样看来写的是对的。”
“然后呢?”
“然后,这缕神魂一直像小溪一样不急不缓地循环流,直到有一天他女儿去见了一个人,他停滞了一瞬,然后流淌的轨迹变得杂乱无章,这个人不在的时候就又恢复正常了……后来女儿发现这个人就是杀死她父亲的凶手。”戚鹤将往后又翻了一页,“这样的例子还挺多,全中了。”
戚鹤将低头,看了看缠绕着鸾翔神魂的手臂。大多数时候,金色是隐藏起来的。
看出来他情绪不高,鸯未眠把那本翻开的书按了回去,脸上挂着柔和的笑:“看这些东西,哪有看我有意思?”
手里的书被合上,戚鹤将下意识抬起眼帘,发现鸯未眠离自己不过两寸的距离,呼吸滚烫。他不自觉将手搭在了鸯未眠的腰上,感觉触到了什么东西,冰凉又轻柔,低头去看,是鸯未眠像绸缎一样披散的发。而这一动作,直接让自己的眼帘碰上了鸯未眠的唇。
身后突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戚鹤将猛地回头,看到了呆愣在那里的帝离月,他手上还维持着拿书的姿势。
……
一室寂静。
门外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鸯未眠撑着身体要离开戚鹤将,可地上乱七八糟的全是书,他膝盖被书角硌得疼,又摔回去了。
帝扶月跨过门槛进来,一眼望见的是只看背影就很呆滞的帝离月;抬眼,远处是脸快要贴在一起、身体已经贴在一起的戚鹤将和鸯未眠,后者还呈一个诡异的姿势压在戚鹤将身上。
……
啊,这该死的沉默。
帝扶月感觉自己也呆滞了一瞬,然后两步上前抓住帝离月的袖子就往外跑:“是我与舍弟打扰了二位,这就走!”
戚鹤将抬手要拦:“扶月姑娘!”没拦住。
鸯未眠:“……”
这不过是一个生活中小小的小插曲,无伤大雅。
这天戚鹤将突然想起了自己要好好种的花,乐颠颠跑到灵泉旁去看,发现已经结出了一个硕大的花苞,还对外飘散出幽幽清香。戚鹤将满意地点头,并在心里毫不吝啬地夸奖自己。按照目前的长势,再过几日戚鹤将就可以把这花摘下来送给鸯未眠了。
想到鸯未眠那张脸,他心里不由浮现出在人间时听到过的一句话:鲜花配美人。
“啧。”戚鹤将在心里念叨,“这样的大美人是我的。”想想就开心。
他念叨的大美人这边,正在任劳任怨地给帝离月念书。
在将“神君为爱剥去神籍,永堕凡尘”念了一百二十八遍的时候,饶是鸯未眠脾气再好也不免有些上头:“离月啊,就非得是这一本吗?”
帝离月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书,随后拿出纸笔,覆在腿上歪歪扭扭地写道:“我就喜欢这本。”
鸯未眠觉得自己大概能理解戚鹤将当时的崩溃了。不过他脑子一动,找到了解决办法。
在帝离月又一次提笔要写的时候,鸯未眠装作不小心扯走了他按在手下的那张纸,黑墨便直接点到了帝离月腿上,在浅色的布料上格外醒目。
鸯未眠故作吃惊地问:“离月你怎的这般不小心?墨点子沾上这浅色的衣裳又难看又难洗。”
不给帝离月说话的机会,他就推着人往外走:“快些去换身衣裳吧,顺便抓紧时间将墨迹洗了,等干了愈发不好洗。”
帝离月脚下不愿意动,回身要把书拿着。
鸯未眠当然不可能让他如愿,手上的力道不免加重,脚下步子也急促起来,愣是连哄带骗把帝离月推走了。
“快些去吧,我就在这儿等你。”言闭“砰”的一声就将门关上了。
帝离月看了看眼前紧闭的门,又看了看自己身上还往下流淌的黑墨,转身慢慢悠悠地走了。
嗯……看来鸯未眠也没有那么“任劳任怨”。
***
皓月高悬,千里银装。
之前帝扶月说过,为了隔绝扶月山与外界,天池表面上看着深不见底,其实只上面薄薄一层水,下面是罩着整座山的结界。所以,没有灵力也可以在天池上自由行走。
戚鹤将一脚踏入池中,青光浮现,随着水上的涟漪一起向四周荡开。他一路走向池中心去追寻鸯未眠,身后也落了一路的青光。
鸯未眠的皮肤在强烈的月光照拂下显得更为雪白,隐隐发光。月色下,红衣翻飞,有时长得触到水面,再起时就带了一路水花。黑发金冠红衣,他明明永远都是这幅模样,戚鹤将却觉得永远都看不够。
“我的好鸯鸯,你慢一点。”
鸯未眠停下来,转过身看着他:“怎么了?”
戚鹤将上前,负于身后的手拿出,是一朵略大于他掌心的花。整体呈楝色①,莹莹月色下,泛着淡蓝的光。
他语气有些不自然:“送你。”
鸯未眠欢欢喜喜地接过,不忘问道:“这花哪来的?”
“种的。”
“不会是特意种来送我的吧?”
戚鹤将望着鸯未眠只一顶金冠的发顶,出了神。鸯未眠迟迟没等到答案,转过头来看他:“在想什么呢?”
戚鹤将看了他一眼,又把花拿了回来,抬手,别在了他发顶的金冠旁边。金冠反射的光一部分落在花上,暖玉生辉。戚鹤将退出三步细细端详,这才笑出来:“好看。”
鸯未眠摸摸头上的花,笑着默认了他的说法。又道:“你怎么也不多种一朵,我们一起带,多般配呀。”
戚鹤将想了想那些不是叶子黄了就是花瓣没了的“前车之鉴”,痛苦地闭了闭眼,哑着嗓子开口:“……大男人,头上戴朵花像什么样子。”
“……”
“不像样子”的鸯未眠决定不和他一般见识,在月色下翩翩跃动,一路青光。他的衣摆翻飞如炽热的火焰,落在戚鹤将眼里,他突然福至心灵,觉得好像很久之前他们就深深爱过。
脑中突然闪过支离破碎的画面,有人月下起舞,一转眼他又颓然倒地;耳边充斥着怒骂哭嚎。突然有人踏碎天命而归,将碎成飞灰的灵魂牢牢捆在一起,冲天的怨气盖住了一切苦难,六山十八洲血色涛涛,迫使人匆匆诀别。
回过神时,眼前是鸯未眠那张面如冠玉的美人脸。只是美人现在眉头紧锁,目露担忧:“你怎么了戚哥哥?怎么哭了?”
那些画面快得抓不住,戚鹤将要仔细去看,只感到了无尽的痛楚,竟未发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他抹了一把泪,笑着道:“没怎么。”
他顶着这样的表情说这话实在不怎么能让人信服,鸯未眠加重语气问:“真的吗?”
戚鹤将抬眼,明月悬于头顶,毫不吝啬它的月光,照在两人身上,像是共白头。他轻轻点头:“我只是想,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们到了不得不分离的地步,我可以说……”
“我们曾沐浴过同一片月光。”
①楝色:楝liàn,淡蓝紫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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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