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回合下来,平如故一对二已觉得吃力,突然毫无防备地被戚鹤将从身后一掌推到了鸯未眠剑上,顿时血流如注。他捂着伤口怒道:“你们二对一,卑鄙!”
鸯未眠持剑向前,在剑尖离平如故右眼仅咫尺之遥时才堪堪停住,随后收回:“哦?那告诉你个更卑鄙的,这把剑,是从你屋子里偷走的。我看看啊,叫——上穷~”
戚鹤将在一旁听着,没忍住,笑了。
平如故听闻剑名,气得又要吐血。
上穷碧落下黄泉,是不渊前后的三把邪剑。据说,这三把剑都出自同一铸剑师之手,上穷最先出世、被他送了人,后来二人双双身死,这三把剑便遗失在茫茫天地间。
上穷是最好找的一把,据传言,它的主人死在如山。平如故也是历经千辛万苦,才上如山取回了这把剑。
鸯未眠将上穷拿在手里,当寻常玩意儿一样丢来甩去,随后看着平如故:“这把剑,就是破局的关键对吧?”
平如故自然不想告诉他,但因为舍不得上穷剑也不想跑。
鸯未眠得不到回答也不急,他手抚上剑身,运转灵力:“你要是不说,那我就只好毁了这把剑,毕竟……它要是没了,这幻境自然也就没了。”
戚鹤将抱臂站在一旁,煞有介事地点头。
“你!你们这两个伪君子!简直卑鄙!”
戚鹤将挑眉:“这是你第三次说我们卑鄙了。”
“胡说,第二次明明是你们自己说的!卑鄙,竟然还想冤枉我!”平如故看来真是气的不轻。
“没事啊,现在是第三次了。”戚鹤将调侃道。
鸯未眠道:“这个先不要纠结了,不过,你说我们伪君子,又是什么意思?”
平如故冷嗤:“和齐之谐扯上关系的,都是伪君子。”
两人在脑中搜索一会儿,才算是想起了齐之谐这号人,随后又同时表示震惊:“你认识他?”
“要不是为了清浅,谁愿意认识那种人。”
鸯未眠问:“那你认识他的时候多少岁?”
平如故答:“三十八。”
鸯未眠算了算,凑近戚鹤将低声道:“一百六十岁了。”
戚鹤将拍手。
平如故没好气:“你鼓掌干什么?”
“你命真长。”
这之后他也没给平如故反应的时间,用法术将地上清理干净就坐下去,鸯未眠紧跟着坐在了他身旁。
“你们又干什么?”
“听你讲故事。”
“什么?!”平如故感觉自己一百六十年的气全在今天生完了。
“你脚下的地是干净的,坐吧。”
平如故低头看了一眼,还真是干净的。他不屑冷嗤,然后——坐了。
***
冷风乍起、时入深秋,平如故血洗上京何府。
神明在人间,多是仗着灵力自视甚高之辈,没有谁会去修习人间的功法,可神明在人间又受限制:滥用灵力要遭反噬。
平如故提着上穷,白剑进,红剑出。
他原无意伤人性命,只想找自己躲在何府的仇家。
可上门询问的时候,何家主摆明了要偏袒那人,任平如故如何问都咬死说没见过。平如故故那时戾气满身、加之被反噬已成既定事实,干脆破罐子破摔,提着邪剑上穷将何府上下杀了个干净。
何清浅因在宫中请旨出征而逃过一劫。
她稍后回府,见家中惨相和提着滴血长剑正翻看尸身的平如故,愣了一下。
怔愣过后,抬手将剑对准平如故的咽喉。
她当然杀不了他。
平如故及时侧身并拍开何清浅手中的剑,却在回头看到她面容时恍惚了一下,直击命门的剑也调转了方向,架在了她脖颈一侧。
——那张脸实在美丽。
“还等什么?要杀要剐你赶紧,或者我就是自戕,做了鬼也会来找你的。”
平如故收了剑:“我不杀你。本也不欲杀你家人。”
他向何清浅解释了事情的原委,并道了歉,说:“我本愿意任姑娘处置,只是翻遍了所有尸身也没找到那人,实在心有不甘。”
即使平如故话说得诚恳,何清浅依旧横眉冷对:“哼,你当然找不到,那东西早跑了。”
平如故听到何清浅对那人的称呼稍加惊讶:“姑娘,知道他不是人?”
“他就差把‘邪气’两个字写脸上了,瞎子才看不出来。”何清浅嗤笑,继而又话锋一转,“不过,你看起来,也不是人吧?”
平如故惊讶于眼前人的聪明,也点头承认:“我是极北之地而来的神明。”
何清浅道:“我不在意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如果你是为了寻仇,我可以告诉你那东西去了哪里,但他死后,何府上下的血债,我要你拿命来抵。”
“…好。”平如故取出自己的命星交给何清浅,“三日后,你捏碎它,我则身死魂灭。”
何清浅握紧命星,按下现在就捏碎的冲动,手往东一指:“往前三十里,竹林深处有一间屋子,他就在那里。”
“多谢。”
二人背道而行,各赴使命。
***
其实根本用不到三日,次日天未明时,平如故就一剑斩了那邪魔。
他一直在等。他觉得何清浅大概率不会遵循三日之约,会提前把命星捏碎。
可是没有。
非但没有,三日过去,平如故依旧活得好好的。他心下疑惑,又终日惶惶,最后按捺不住,循着和命星间的牵连找到了何清浅——昏迷不醒、生死不知的何清浅。
换作如今做了许多年商人的平如故,会选择对自己益处最大的做法:拿回命星直接走人,心情不好的话还会顺便灭口。
可当下是百年前的平如故,何清浅红颜化骨、身销黄土,他不忍。
于是平如故刚踏出去的脚又缩回,再转身时便换了一副面容,将何清浅带回了自己的人间的住所。
他知道何清浅要赶赴沙场,且圣上下旨,若她在规定的时间内不到,在这个王朝便不再有立足之地。
于是他无视了天道的警告,催动灵力治疗何清浅的伤。遭了反噬,身上的神息也彻底褪去。
半个时辰后,何清浅悠悠转醒,已经认不出平如故了,警惕道:“你是谁?”
“在下姓平,字如故,见姑娘受伤于林中,又四下无人,便擅自将姑娘带回,还望勿怪。”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相当谦卑了,何清浅也不好意思自己刚才的态度:“原是如此。多谢平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姓,季,名浅。”她是在赶往战场的路上受了埋伏才沦落至此,所以必须隐瞒身份。
何清浅突然想起了平如故的命星,开始到处翻找。
平如故顿了一下,还是把命星掏了出来:“季姑娘,是在找这个吗?”
何清浅往他的手上一看,点了头并伸手接过:“多谢。”
平如故装作好奇地问:“这东西,看着不似人间之物?”
何清浅点头:“平公子好眼力,这的确不是人间之物,它的主人,是一位神明。”
“那位神明,和季姑娘什么关系?”平如故本以为何清浅会答仇人,或者该死之人。
可何清浅静默一下,然后道:“…很重要的人。”
平如故微愣,随后恍然:灭门仇人,可不就是很重要的人。
何清浅从榻上下来:“感念平公子救命之恩,只是我还有要事在身,要先行离去。若有幸,他日必携重礼,登门道谢。”
平如故知她一定要走,也没有留人的意思,只道:“一路平安。”
何清浅道了谢,匆匆离去。而她走后许久,平如故依旧好端端地站在原处,毫发无伤。
看来,何清浅并非是忘了命星的事,她就是不想让平如故死——至少,目前是这样。
“真蠢。”连灭门仇人都不愿杀,可不就是蠢?
这样蠢的人,到了战场上,怕是会被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吧?
这样想着,平如故鬼使神差地就跟了上去。
沙场之上刀剑无眼,何清浅凡胎□□,总不能次次避开。她避不开的那些,都被平如故用灵力化解掉了。
可,神明不能干预凡人的事,尤其涉及战事。这破坏了天道平衡,要遭反噬的。
何清浅某次凯旋,在路边捡到了因反噬而昏迷的平如故。
床上的人悠悠转醒,第三次见面,何清浅那样聪明的人,对着这张仇人的脸,叫出了平如故的名字。
平如故坐起,看着何清浅深沉的眼:“既然知道了,为什么不杀我?”
何清浅缄口不言。
她母亲早早离世,父亲身边美人如云,在何府那些一眼望不到头又好像能一眼看完的日子里,她一直渴望能有一位神明来救她。
后来这位神明真的出现了,是她的灭门仇人。
对于这个问题,何清浅避而不答:“随我回京吧。”
“……好。”答应下来后,平如故才察觉不对,“可战事?”
“已平。我该回去见一个人。”何清浅眼里流露出向往的神色,“也谢谢你。”
此人自是齐之谐。
熟料,期待几年的赐婚,被圣上一分猜疑而隔,使得何清浅最终……红颜不化骨,因再无来生。
平如故或许不爱何清浅,但前面说过,何清浅死,他不忍。
他得找一个人来恨。
或许一直到梁朝覆灭以后,平如故都没见过高居殿台的皇帝,这个人对他而言虚无缥缈,他恨不起来。所以他选择恨齐之谐。
齐之谐:躺枪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韶光前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