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辰时,平两寒昏昏沉沉地醒来,其余众人都不免松了一口气。医师又探了他一次脉,说恢复得很好,平瓷书彻底放下心来,如约将医师送回了家中。
看着医师的身影淹入人群,戚鹤将问平瓷书:“大公子,平如故那边,您打算怎么办?”
“他既是为了独占那铺子,本身给了也无妨,我正好也嫌年年都这样奔走的麻烦。但不想他却直接下死手,还伤到了两寒,那我便必不会如他所愿。”
可是,未等平瓷书动手,平如故便因为始终忧心夜长梦多,当天夜里又潜入了一行人入住的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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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就开店接个客,塌了两间房,我……”
没等客栈老板继续哭喊下去,平瓷书把一沉甸甸的钱袋丢给他:“这些够赔了吗?”
客栈老板摸到钱袋子的手感时眼睛就亮了,打开一看:嚯!全是金子!
他顿时笑得眼睛都见不着了:“够了够了!几位公子,我这就再给你们找三间房去!”
“不必,一间便够,要大、要隔音。”平瓷书道。
客栈老板觉得总不能亏了人家这一袋子金子,思来想去、最终把自己那间房让了出来,乐呵呵地去了客房。
鸯未眠凑近戚鹤将低声问:“凡人都如此爱那些黄白之物?”
“当然。凡人最在意的,一是钱、二是权。而权多在皇室之中,那么民间的这些人自然想要数不尽的钱财。”
“哦。”鸯未眠得到答案,拉开了与戚鹤将过分近的距离,站直了身子。
如生方才混乱之中被掉下的房梁砸了一下,此时额上还隐隐往外冒血。他一手捂着伤口一手斟茶,抬头往戚鹤将与鸯未眠这边望:“二位,还不坐吗?”
殷如把他捂着伤口的手拿下来,放上一块抹了药的布,再把他的手又放了回去。
经他这一说,戚鹤将和鸯未眠才发现除他们之外的几人都已坐下,心虚一瞬也随即坐下:“离开北方之后就总爱走神。”
坐下之后二人在心里默默收回对如生“不怎么爱说话”的第一印象。
“看得出来。”平两寒道,“是水土不符吗?”
“我从神界横跨不归到人间来都没事儿呢。”戚鹤将心中腹诽着,“该怎么委婉地告诉他们是因为如生和殷如……”
鸯未眠点头:“或许吧。算了,不耽误大家时间,我们下一步要怎么办?”
“杀!”一直没怎么吭过声的殷如冷不丁冒出来这么一个字。
平两寒明显是被吓着了、此时看起来有些茫然。身为十七岁的“小孩子”,鸯未眠见此也装作被吓了一跳的模样。
如生笑着缓和气氛:“如,武将出身,平日就爱舞刀弄枪的,别在意。”
平瓷书也打手势安抚二人:“其实殷公子说得不错,人家都把刀往我们脖子上架了两次,该杀则杀。”
鸯未眠演戏上瘾,缩着脖子往戚鹤将怀里躲。
戚鹤将看着其余人心照不宣投过来的目光,心下腹诽:我俩真没情况……
其实目前,也的确没有。
其余人心中都默契地揣着“我瞎了我什么也没看见”的想法继续着正经话题。
“但我觉得,尽量还是和平共处,他们虽说来刺两回,但我们到底没有人危及性命,若是贸然前去索命,恐落人口舌。”如生道。不过说完这话,他就毫无征兆地“砰”一声砸桌子上了。
平两寒从平瓷书身边站起、挪到如生身边把脉,然后得出的结论简单概括一下就是:快死了,但还差点儿。
鸯未眠也从戚鹤将怀里坐了起来,笑着打趣:“看,这不就有人危及性命了吗?”
此话刚落,平两寒也“砰”一声,以和尹别年同样的姿势倒在了桌上。
这下几人不慌也得慌了,毕竟平两寒是他们当中唯一一个懂医术的。
几人去找掌柜,看在那一袋子黄金的份上,掌柜非但没有抱怨、全程挂着笑脸,甚至还真的半夜三更找来了个医师。
几人一看那掌柜领进来的人,有点眼熟。再仔细一瞧,嚯!这可不就是今早才跟他们分别的那倒霉蛋子吗?
医师显然也认出了他们。
“咳……那个,在下与几位公子,当真缘分不浅。”不尴尬是不可能的,医师客套地说了句话,然后开始默默把脉。最终结果是一个操劳过度另一个操劳过度加中毒。
都不难办。操劳过度嘛,好生休息就是。至于如生身体里的毒,在南平境内名声不小,南平医师人手一份这毒的解药药方。
医师给了药方和几幅配好的药。
“有劳。”平瓷书又往医师手上塞了块不大不小的金子。
医师走后屋内几人面面相觑。就,还挺倒霉的,一行六人,路上总共中毒三次。
殷如突然迈开腿往外走去。
“殷公子!你去哪儿?”平瓷书连忙叫住他。
殷如的回答干净利落:“索命。”
“可……”平瓷书阻拦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来,殷如已疾步离开、不见了踪影。
这一幕发生时鸯未眠抱手站在一旁,全程冷漠地旁观着。戚鹤将像是在陪着他,表现得也有些冷淡。
平瓷书没辙,但又实在担心,最终把求助的目光转向了一直以来都不太待见如生和殷如的鸯未眠:“鸯小友,可否去劝劝殷公子?”
十七岁的鸯未眠又小了平瓷书十七岁,可如生和殷如这二人他是一点儿不喜,所以此时对平瓷书说话的语气实在不善:“平大公子,怎么会想到让我去?”
“……”平瓷书心里一阵骂娘:当然是因为你去了戚鹤将就一定会跟着去啊!要实在劝不动还能把他敲晕了扛回来!
“因为,鸯小友小殷公子十余岁,我这几日见着他也喜欢小孩子,想来你去劝会有用些。”平瓷书没辙,随便扯了个谎。
“……编理由好歹编个不那么离谱的吧,我是十七岁又不是七岁。”鸯未眠在心里腹诽着。倒是戚鹤将,面上依旧冷冷淡淡:“他想找死,那就让他去啊,拦着干什么?您也说了鸯鸯小他这样多,万一他急眼了要连着我们一起杀,我们可未必能活过今晚。”才怪。
鸯未眠凑近他低声道:“他命中的确有一场距当下不远的死劫。”
平瓷书见戚鹤将也是一幅讨厌殷如的样子,便只能放弃了劝说。
但不过片刻,他就对方才劝二人离开的行为感到了后怕。
闭目昏沉的平两寒身上突然涌出了许多黑气,平瓷书情急之下甩出了一道灵力,可并无作用。
不等戚鹤将与鸯未眠反应,那黑气瞬间盖满整间屋子,所过之处五指难见。随之众人就失了意识。
昏迷的那一刻,戚鹤将与鸯未眠心中恐慌剧生。因为这气息太熟悉了——不归之海。而平瓷书最后的想法是,幸好戚鹤将和鸯未眠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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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后也不管此时周遭景象如何,戚鹤将立马去扒拉平两寒的衣袖,果真看见后者的手从指尖开始向上蔓延着血红。
“……要命。”这是戚鹤将当下唯一的想法。
平两寒本身因常年病着就阳气弱,易招鬼怪,上次被齐之谐砸就是个例子。这次到好,不知他何时去碰了不归海,邪气入体。
“不知道北方如今怎样了……”鸯未眠不知何时站在了戚鹤将身后,自然也看到了平两寒的手。
“对了,平大公子呢?”
“不知道,我刚醒就和你一样来看二公子了。”
“不。”鸯未眠听了这话否认,“我不是来看平二公子的,我是来看你的。”
“……”其实也正常,毕竟这一方地目之所及之处在鸯未眠之前就他一个人醒着。
“……你娘呢?”戚鹤将突然想到了黎梓神君。
“啊,我娘啊……诶对啊,我娘呢??!”鸯未眠说着开始上蹿下跳。
“这……”要不是局势不对,戚鹤将简直都想给鸯未眠鼓个掌。
“不用太担心,我娘只是身子有些不好,但毕竟都几百岁了,对付这不归分出的幻境还是可以的。但就是不知道这幻境裹挟了多少方地。”他们能保全自己,可未必能保全被波及的凡人。
“别担心,这幻境既是冲着二公子来的,就是在我等意识中形成的,波及不到旁的人。”戚鹤将道,“我在想,平大公子和如生呢?殷如命中的死劫,不会就是这儿吧?”
鸯未眠听闻此话又蹙了蹙眉,摇头道:“我觉得不会是,如果是的话,这几日我怎么没有在别人身上看到死劫的命数。”
一时气氛又诡异地沉默下来。
“……你说,平大公子,是人吗?”
戚鹤将没有回答。其实根本也不用回答,凡人绝无可能会用灵力。
这时在离几人不近不远的地方传来一阵咳嗽,随后便有人在那里坐了起来,正是平瓷书。
戚鹤将和鸯未眠顿时目光灼灼地看了过去。
平瓷书:“……”要不然我还是别醒了。
最后,在戚鹤将与鸯未眠的“友好询问”下,平瓷书就从一个三十余四的凡人变成了一个一百一十二岁的神明平问生。平两寒这个名字自然也是假的,他本名平怜生。
“名字是母亲取的,因为我们没有父亲。母亲说希望我们如若双生、生生不息。”
平瓷书……现在应该是平问生,他将过往全盘托出后又狐疑地看着戚鹤将和鸯未眠:“你们?……”
“我们的确也是神明。但我真三十二。”
“我也真十七。”
平瓷书:“……”我一百岁了居然被俩孩子威胁,早知道方才就一拳一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