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谬。”
有冷风袭来,我径直关上窗户。
世间哪有多少真情实意白头偕老,不过是皆披着虚伪外壳的谷欠望罢了,各个都不怀好意。
我低声咳嗽,芊芊食指碰上镜中的人脸。眉若远黛,唇如点珠。双眸有神,似悲似喜,还嗔还怒,愁情只添怜爱,惆怅不掩姝颜。
凡夫俗子见之,莫不都眼瞪口呆。恰如前年那个以为赵家大院里重兵把守是藏着什么稀世奇珍的小毛贼,攀上窗棂,只见我在梳妆。
我回头望去,已是浑浑噩噩,只能念几句“天下竟有如此美丽的女子”“当真是天人下凡”“莫不是仙人?如此容颜,能让我一亲芳泽,死了也愿意”。
可惜真的是死了。
我倒没见过赵泽脸色如此难看的时候,杀意具显,连我都觉得有些可怖。
那小毛贼被他带人给拖下去,上前的侍卫们皆是眼蒙黑布,听声辨位,却依旧行动敏捷,没有一人朝我这个方向看来。
后来那个小毛贼如何被处置了我也记不大清楚了,可能与我之前几个侍卫处置得要更胜吧,之前的侍卫直视我的容貌以至于呆滞,还未上前亲近,被赵泽见到,就挖了眼割了舌送去矿山了。
无情。
我吃吃一笑,对待女人,万花丛中过的玉郎说无情是无情,说有情却也有情。
真是万万不能明白,为何王城上下,迷恋他的女人如此之多。
我在这宅子里呆了两日,虽说只是两日,也到处张灯结彩好不热闹,我猜外头的人怕不是不知道闻名天下的玉公子,竟是要成亲了。
“那些次次给赵泽投掷瓜果香囊,手帕绣花的姑娘小姐们知道他要结婚,怕不是要寻死觅活,哭得昏天黑地吧。”
我捏起一颗硕大的葡萄,晶莹剔透,望之甚喜。
“还有婵楼的红颜知己,以泪洗面好不伤心。”
旁边的莞禾手一抖,连连道:“怎么会,怎么会。不是,奴婢的意思是……”
“行了吧。”我懒懒地打断她的话,“你惯是口齿不伶俐,又呆又傻,还在我面前狡辩什么。”
“奴婢,奴婢没有狡辩……”莞禾垂下头,脸都红了。
“你这个傻丫头,狡辩大抵也是不会的吧。”
“主子,莫要取笑我了……”
我不说话,这院子还算大,各色的奇珍异草种植其中,观赏起来也有点意思。宅子里的人忙得脚快碰上后脑勺了,几个贴身的侍女也在忙。我就坐在院子里消磨时间,逗弄逗弄莞禾,等着明日成亲。
夜里赵泽依旧来,在屋檐之上饮酒,洋洋洒洒摇头晃脑地笑,自言自语着。我看见他都心烦,窗户一直关着,也掩不住窗户后男人清凉微沉的嗓音。
“不知所云。”我掩住耳朵闭目睡去。
翌日。
鸡鸣一响,我就迷迷糊糊地被拉扯起来了。一屋子的婆子侍女,各色各样的物事,我坐里头,好跟个痴傻一样任她们打扮。洁面,点珠,画唇,挽发,一道道折腾下来,我都不知今夕何夕。
妆成时,我自己都被镜中人的容貌短暂一惊。屋子里的婆子侍女们鸦雀无声,盯着我的容貌愣神,喃喃着“神仙妃子”“仙女下凡”些什么俗不可耐的话。
“快点吧,迎亲的队伍要来了。”我说。
这些人才如梦初醒,连忙快速给我更衣。
迎亲的队伍吹锣打鼓地来了,我身体羸弱,赵泽便减少了很多不必要的步骤。但绕是如此,都把我累得够呛。
直到他牵着我的手,传输习武之人的内力,我才刚才缓过来点。坐进轿子,就听见路边人嘈杂的声音。
“这是是赵氏玉郎成亲么?我怎么觉得马背上的是玉郎呢?”
“我也觉得像。”
“哎呀不是说是赵氏三房迎亲吗?怎么换成了大房长孙。”
“就是赵氏玉郎!”
“赵氏玉郎居然成亲了?王城一点消息都没有!”
“天哪,简直是,简直是,太过可笑了!”
“我得赶紧回府报告我家夫人……”
“小姐要是知道了,得伤心死了。”
“早点成亲吧,留着也是祸害女人。”
……
轿子里铺着软垫,还有瓜果美蔬,我斜倚在上面把玩着核桃,全无一个端庄新娘的形象。
听见外头的声音,我忍不住轻声笑起来。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王城第一世家的长子,居然娶亲在路上才被人发现是娶亲,可笑,可笑。
我听见外头的人声渐多,掺杂了不少女人的声音。
“小姐,小姐,不可接近,您的这样被府里的人看见了,是要罚……”
“赵氏玉郎,赵氏玉郎!不!怎么会是他。不……”
“主子我们回去吧,这里人太多了。”
“玉郎!玉郎!你这负心人!你忘了曾经的月下盟约了吗?”
“夫人,夫人你怎么了?快传医师。”
“连玉郎都要成亲了,悲煞我也。”
“哪有女子配得上赵氏玉郎,花轿里头坐的究竟是何人?”
“小姐!这刀剑无眼,万万不能随意投掷啊!”
“到底是谁家的女子,成了玉郎的妻!”
“我家主子昏厥过去了,救命啊!”
“玉郎!你为何要成亲?为何啊……”
……
我听着传来的闲言碎语,只想笑,曾经杏珠贼兮兮跟我说,竟然有个粗俗无礼的女子形容“玉郎是王城三千女儿的春梦”。我先前还道她太多夸张,如今听着路边愈加鼎沸的人声,只能肯定,赵泽那厮,确实挺受欢迎的。
我几乎没出过门,看过外头的样子,听了这么半天,忍不住想拉开窗帘一角,瞅瞅外头的风光。
一拉,不动。
好家伙。赵泽居然把窗帘封起来了,只留了数十个可以换气的孔。
我把核桃砸下去,娶亲么?抬棺吧!
赵泽骑着马兀自潇洒,对路边哭泣的女子充耳不闻,甚至喜庆地朝众人贺喜。他难得红衣加身,端的面如冠玉,愈加风流。鬓若刀裁,眉如墨画,浪荡不羁的笑意从唇边溢出来,愈加引得那些女子芳心大乱。
他心情倒是好,只是全城都被惊动了。我吃了个葡萄,汁液浸润在指腹上,懒懒地舔舐干净。
“乱起来才好。”染着红凤仙的指甲闲闲地敲敲窗。
不乱起来,我怎么好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