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一瞬间天色急剧变化,吴瑧以为会变化出别的场景。
但这方天地仅仅是霞光透红,大家仍在崖顶。
“阵门关闭了吗?”这事最重要。
杜蘅沁了一脑门的汗:“最后时刻合上了。”
“还好还好。”
余庆却担心:“我们被带到幻境,帝江会不会在外破掉秘境?”
他的手搭在腰间装着大鲵血珠的竹节壶上,刚想开口,秦莫就让他倒出来。
一行人围成一圈,拿出壮士断腕的勇气,而后齐齐作呕。
吴瑧捂着肚子幸灾乐祸道:“我心里平衡了。”
银娘示意她捂嘴:“瑧你别笑,牙齿上沾着血,怪吓人。”
“你们看!”
顺着余庆手指的方向,只见河谷上方凭空出现山高的镜面。
空中停着两人,他们相距甚远,一个浑身散发红色杀戮之气,一个握着法杖。
不是嘉吴跟河灵又是谁?
吴瑧跑到崖边,下方不远处,白鲜被魂锁钉着,陷入昏迷。
两千年前的记忆,此刻正在复现。
远远辨认纹路,几乎能吞下一座高山的巨型镜子确实是苍崇镜。
河中漂满了沁川先民的尸体,河水自下而上倒灌镜中,河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
“这不是幻境。”吴瑧没有头疼欲裂的感觉,而且吞下大鲵血这么久也没起效。
如果说之前余庆和银娘对白鲜的记忆还有怀疑,现在帝江放出沁川先民被屠的记忆,他们再不相信嘉吴的作为,也要信几分了。
杜蘅眼中潮湿,“想不到上古凶兽也想为沁川人讨个公道。”
吴瑧摇头,“别想深了。白鲜前辈说过帝江未通灵窍,说明智商不高,得往浅了理解。”
记忆进行到黑衣人挟持戚蓉威胁嘉吴,在看白鲜记忆的时候大家没太注意到这个人。
看穿着不像苍崇的,也不像沁川人。
“杜蘅小兄弟,白鲜当真没提及此人?”秦莫昨晚上问过,现在再次确认。
“回道君,真的没有。”
“那便是白鲜刻意隐瞒这人的身份,不必挂怀,我顺口问问。”
秦莫两指并拢,在身前汇聚一团炫彩光团,将其推至天边。
高空忽然出现波浪形的流光,分散了炫彩斑斓的灵力。
天空仿佛会吸食灵力的巨嘴,在秦莫灵力的激荡下,河谷中的往事散场,染透半边天的红霞渐渐褪去,露出清晰可见的天色。
钟延照葫芦画瓢,他黑灰色的灵力也随天上的流光荡开,被吸收进假的天幕中。
“吼——”
粗吼声从天幕笼盖下来,听得人心里发毛。
“帝江放出记忆,想让我们心生惧意硬闯秘境。”钟延再次往相反方向推去一团灵雾。
再次被分散,但没有刚才均衡。
这方天地能分摊灵力,里头的人越反抗,破秘境的概率越大。
“困在秘境中几千年才想出这么个法子,还被我们识破了,是笨啊。”余庆环手摇头。
“庆。”
“哎,师父。”
“只想到这层?”
余庆心虚地睁大眼,准备受教。
“吴瑧,你说。”
跟秦莫走了一趟君临洲,吴瑧学乖了。
“你教徒弟搭上我干嘛?”
她从尘世来,余庆等人已经习惯了她说话胆大包天。
除了杜蘅,他一副这人好大胆,敢跟苍崇道君这么说话的样子。
天边忽然划过一颗流星,紧接着划过第二颗。
几人目光拉长,密集的流星雨从遥远的天边朝河谷方向飞来。
“哇塞,流星雨!”银娘拉起吴瑧的手,喊她快许愿。
余庆斜眼:“银娘,你怎的也学尘世姑娘那套。”
吴瑧斜眼回去:不表白又不会聊天,活该单相思。
“许好愿了吗?”吴瑧笑问,“好了咱们快跑。”
银娘:“啊?”
眼见流星雨飞来的弧度开始下弯,秦莫和钟延仍旧懒开金口,吴瑧只好越俎代庖教学。
“现实中的云不可能这么矮,我们看到的云霞是帝江通过某种阵法幻化成的,他们两人的灵力可以在矮空中分流,不管幻境还是秘境,施术者要保证灵力出入阵眼畅通,所以顺着灵力流散的方向去寻阵眼就可以。”
“那它召出一堆流星给我们看是什么意思?”银娘问。
“你见过谁家流星精准定位的?”吴瑧望向深谷上游,“它慌了呗,怕我们发现它的阵眼,一来集聚力量想用那堆东西吸引我们的注意力,二来如果我们还不出手,它索性把我们杀了,省的浪费灵力。”
秦莫拎起杜蘅的胳膊,“我带他先走,你们继续聊。”
“道君有何高见?”钟延不紧不慢地问。
他俩语调平平,好像平地砸下陨石也不带慌的。
秦莫撇嘴:“分头行动,神不知鬼不觉找阵眼破之,其余的留下吸引火力。”
“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吴瑧问。
秦莫和钟延一齐看来。
得,她明白了。
“杜蘅,你跟我们两个吸引帝江,吴瑧你跟金重延灵力相近,色泽又淡,动用少量灵力去寻阵眼,帝江一时转不过弯来。让庆和银娘陪你去。”
“我也一起去吧。”杜蘅自告奋勇。
“你留下,一会儿破了阵稳固秘境。”
“师父,”余庆开始婆婆妈妈,“我同你一起吸引帝江的火力。”
秦莫没理他,扔给吴瑧一个三角符并教授符令,“找到阵眼念符,有半盏茶时间供你们离开。”
吴瑧细细记下,飞闻剑刚载着三人飞到河谷上游转弯处,一大片星光落到崖上。
笼罩了整个山头的防护光圈斯拉作响,崖上光彩陆离,爆炸声怦怦炸开,岩片碎石爆裂落到谷中。
吴瑧感受灵力流动,一路追踪到河谷上游的尽头,灵力分流就散在这边上空。
“你们去上游大石那块看看,我到附近找。”
余庆两人应声,飞闻剑飞去四五十米远的断水处。
吴瑧跳到河边感应,目光落在河床边四方平整的水庙上。
这东西四四方方,平整一个口子,里头纵深连通,相当于人工水渠。
正儿八经叫什么倒不知道,尚行市当地的土话叫水庙。一路上来大约相隔百米就有一个。
透亮的泉水从河床边半米见方的水庙底下奔涌出来,吴瑧传进去的丝丝灵力被什么东西反弹出来。
阵法应该就在里面。
刚要动身,背后袭来一股寒气,吴瑧瞬移到岸边,转身看见应该在苍崇戒律堂的人。
那人足尖点在浅薄的水面上,手中长剑凝聚淞雾,复又散开。
“别来无恙,物合。”
“物是人非,何来无恙?连你都敢直呼吾名。”
上游大石背后闪着缚灵阵,看来余庆两人被她困在那了。
下游离这里有好几公里远,吴瑧明白,今天要经历一场硬战。
“特意赶到神龙谷布杀我,难为你下一番功夫。”
本想套点话,物合却不接话。
磬天斩剑尖指向吴瑧:“今日无旁人打搅,一对一生死局。”
物合不是在下战书,而是通知吴瑧,今日要她死。
吴瑧本想说既然一对一,她没灵宝,物合是不是该把磬天斩收起来。
但是那样说显得她畏惧,气势上就输了,何况在鲛玄学院的时候也不是没领教过物合耍阴招。
“甚好,看谁更胜一筹。”她撑出气场。
雪片暗器先行破风刺出,吴瑧接住反旋回去,物合当空一脚又踢回来。
吴瑧使瞬移到物合背后,凝了一掌破心咒,朝她背心击去。
磬天斩朝后横劈,物合躲过掌风的同时转身朝空中一击。
吴瑧猜到她会预判自己向上跃,所以往河面躲避。
双脚勾住对方的脚借力旋转到其侧首,抓住剑身想把磬天斩甩开。
上次徒手相触吃了亏,这次吴瑧使出火灵术,焰气与剑身寒气抵消。
物合大力一挥,而吴瑧借着旋转的力道将剑身逼横在她身前。
冷霜剑光似鬼魅忽隐忽现,物合带着狠劲,誓要把磬天斩推向吴瑧。
后者不甘示弱,浑身热气膨胀往回攘,两人以剑为结点凝成两团灵力对阵。
四目相对,两人僵持在空中。
物合目光毒辣,嘴唇微动下着符令,四周温度骤然下降。
她额间闪着雪片印记,力量较之前更强。
天上飘起大雪,越来越多的雪片落到吴瑧的光圈上,结起淡淡一层白霜。
她明白物合想冻结灵力光圈,白霜渐厚,被控制住等于送命。
她的灵力不是火灵属性,只能通过召唤获得火灵,以现在难分难舍的状态来看并不现实。
光圈开始结冻,再不分开会有大麻烦。
吴瑧手冻得没什么知觉,再僵持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她一手艰难挪到物合交叉的胳膊下方,松开力道由下往上拨开物合的控制,磬天斩脱手飞往空中。
物合一掌把人拍飞,两指捏诀,磬天斩停住飞开的势头,剑头对着吴瑧前胸追袭。
“你们苍崇传统喜欢贯胸穿人是吧。”
物合冷色不理。
吴瑧拨开双手前用了大量灵力护着心脉,一瞬间的痛感忍住之后,挡开磬天斩。
窄谷滩浅,冰凌堆积形成冰坝,摔在上面酸爽极了,全身骨头发疼,透凉冷。
磬天斩剑尖斜插在她身旁冰块中。
“哼,找死。”
吴瑧撑着冰坐起来:“有点本事。”
“受死吧。”
“等等,你不觉得身体挺暖和吗?”
物合从衣襟里扯出几片叶子,她身上的白霜也蒸腾融化。
“卑鄙。”
“呵,彼此彼此。”
幸好银娘采摘太多草药,还放了一些到吴瑧的珍宝袋里,暖意草就在其中。
上游的水太浅,物合瞬移进下游水潭中,一时半会儿不会上来。
水上冰坝很快溶解,流冰带着吴瑧往下游去。
再次艰难地从冰上爬起来,她才发现自己左手小臂折了。
走不太动也没力气瞬移,狼狈地一跪一走来到河边水庙口。
远处天边又降下一大片“流星雨”。
刚才消耗太大,吴瑧咽了两口唾沫,调动灵力到水庙里。
刚施令完毕,捕捉到轻微的冰裂声。
转过头,磬天斩拔出冰面带来一股寒风。
吴瑧捏诀,拼出全部力气抵挡磬天斩的刺入,两手并着剑身,没吃住剑头的力道,左肩几乎被贯穿,整个人滚进水庙中。